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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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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非……陛下是想让沈家女充当侯府眼线来牵制监视高家,这样便可说得通了。
能为陛下办事沈家自是毫无怨言,旧仇恩怨,女儿幸福都可以放放。
思及此处,沈渊沉静下来不由得往旁的考虑,过了半晌,他肃然道:“文官武将自古水火不容,那定远侯再高贵也不过是武将出身。这门亲事看似沈家高攀,实则是定安侯位高权重,陛下不容许他再娶一个高门贵女壮大势力罢了。”
“沈家势弱且有旧怨,即可□□朝堂又可防止定安侯势大。只是这般说来,这亲事非但与沈家子嗣仕途无益,我与兄长也再难得到陛下重用了。”沈渊扶着太师椅,长声喟叹道:“亲事一旦成了,多的是说沈家攀附权贵的,届时沈家名声尽毁遭人耻笑,在文官清流中再难以立足。”
“百害而无一利啊!”
过了半晌,卢夫人回到正厅,先让丫鬟把六少爷沈逸齐带回院子读书,接着大手一挥让所有下人都退下,不许人靠近正厅。
卢夫人抬眸看了一眼沈渊,又瞄了眼跪在地上的沈思漓,重重叹了口气。
沈逸行迎上去,急切问道:“母亲,可打探到什么?”
沈家大房长子沈逸晋不可察地摇了摇头,示意沈逸行不要再问,似是不忍,顶着沈渊的怒意上前将沈思漓扶起。
卢夫人接过手炉,敛眸沉声道:“我缠着德清公公多说了会儿话,起初他还不肯说,我多使了些银子这才开口。”
多年夫妻默契,沈渊意会到她的意思,抬眸对沈思漓道:“漓儿,你先回去。”
沈思漓惊疑身摇,抬头看了一眼沈逸晋,后者朝她微一颔首,她咬住下唇,懦声回道:“是,父亲。”
沈思漓将圣旨放入案几匣子中,回首看了一眼沈渊,转身离开正厅。
吴嬷嬷亲送她离开直到身影消失,四周环视一圈,确保没有闲杂人等逗留便去卢夫人跟前回话。
沈思漓隐匿身影缩在栗树背面,确认吴嬷嬷离去,小心谨慎不发出任何动静绕到正厅背面。
空心檀木长桌居于背墙中间,壁上挂着有虚子所作的《日照清微山》,不知哪个小厮将长桌摆错了方向是以许多人不知道这檀木桌是空心的。沈思漓幼时同姐妹嬉戏时常躲在桌下,从未被姐妹丫鬟们找到过。
她熟练地钻缩进桌下一足之宽的窄缝,附耳窥听正厅动静,一阵嘈杂的脚步声过后是檀木椅发出的闷闷声响,听起来里边的人都坐下了。
“老爷料想的没错,此事没那么简单。”卢夫人端起茶碗呡了一口,严肃道,“那德智公公是在陛下御前伺候的,陛下商议此事时倒是听了一嘴,之所以注意到咱们沈家,还是东阳长公主提的……”
沈渊愁眉不展,心下纳闷,外甥女怎会干预沈家婚嫁之事,迟疑道:“两家有怨满朝皆知,兄长被贬还是东阳去求得情,怎会提出让思漓嫁去高家?”
卢夫人不甚明白长公主意图,想着定安侯府的权势,搁下茶盏,尝试着往好处想,勉强笑道:“想是陛下看在东阳的面上有意抬举沈家,倘若思漓嫁到高家,若是能生下个儿子,只要得了陛下的支持,那高家的爵位便可多加谋划落在沈家外孙身上。”
“即便没能生下个一儿半女,定安侯世子就比思漓小两岁,正是不服管教的年纪,也可扰地安定侯府家宅不宁。”
沈逸行猝然想起五妹妹那双极有灵气的眸子,幼时还喜欢跟在追在他屁股后面稚声喊哥哥。
只可惜,这般少女心性的闺阁女子哪个不想嫁得如意少年郎?圣旨已下,她怕是不得不嫁给粗鲁蛮横的武夫了。
沈逸行目光流露出怜悯地神色,道:“母亲莫不是忘了,高侯爷杀人如麻煞气过重已经克死两位妻子了,这才让京中贵女对他避之不及,倘若定安侯果真克妻,亦或是定远侯眼里揉不得沙子……那思漓实在是凶多吉少……”
沈渊摆手,说出自己局势推断,卢夫人闻言大惊失色,惊呼道:“定安侯可是王皇后的姑丈呀……”
“正是如此,陛下才有了忌惮之心。”沈逸晋看向卢夫人,温声解释道,“定安侯护送舒王不力,致其身负重伤命悬一线,好在是救回一条命,可人算是废了。”
“舒王和陛下那是幼时相互扶持的情谊,陛下荣登大宝少不了舒王出谋献策,想必陛下对定安侯早已不满。”
沈逸晋又道:“陛下登基不过三年根基尚且未稳,如今太子立了王皇后所出的嫡长子,王皇后背后又有太宜王家和定安侯,更是不得不防。”
沈府长子长孙沈逸晋,面如冠玉,目如朗星,着茶白翠竹缂丝织锦长衫,头冠卷纹镂花岫玉冠,性格肖父清冷正直,刚正不阿。
其父沈府大老爷沈濯,被贬官之前任五品上御史中丞,现任幽州司马。
正妻詹氏家世不显,不过普通门第,与沈濯自小青梅竹马,婚后一年诞下长子沈逸晋,生产时伤了身子,大夫断言难以再有子嗣。
沈大老爷为免爱妻伤心,便立字据上达族老,立誓自己往后纳妾收房狎妓便让出通身家产,逐出族谱。
当时还在世的沈老爷子抄起拐棍怒追沈大老爷三里地,邱老太太甚是不满想要为难詹氏,几次三番皆被沈濯挡了回去。
只好把气撒在另一个儿媳妇卢氏身上,借着孝敬婆母的名号没少折腾卢氏。
这样深情不纳妾还会维护妻子的男人,世间少有之。
沈思漓心神往之,也曾奢望以后的丈夫能如大伯父沈濯一般,没承想造化弄人……
“咱们家嫁个女儿帮着陛下牵制定安侯府,这不应该有赏才是,又为何说陛下不会再重用夫君和大老爷?”卢夫人攒紧了手帕。
沈逸行正色道:“因为沈家势弱,高家看不上。倘若沈家将来地位了然,两家不计前嫌,陛下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卢夫人琢磨着这门婚事于沈家而言一点好处都没有,忙不迭问道:“这……此事可还有转圜的余地?”
“如今圣旨已下,若求到皇家跟前难免会引起陛下对沈家的不满。”沈逸行十分为难。
沈渊想起幼女,重重叹了口气:“原打算待明年春闱,给思漓挑个家底殷实的进士,也不算亏待了她。”
沈逸晋向沈渊拱手,郑重道:“二叔,旁的什么官声、前途、旧怨都还好说,只要沈家子弟能有出息,尚能有一条出路。”
“怕就怕在,东阳长公主看出陛下所思所虑,想借沈家女儿给陛下献投名状这事,于沈家而言怕是要骑虎难下了。”
“何出此言?”沈渊倾身问道。
“姑母早逝,只留下了东阳长公主这一个血脉,沈家便是她的母家。”沈逸晋指节分明的骨指敲响桌几,声音渐冷,“若她只是当个皇家公主,天子身边有人帮着说话,于沈家而言大有助益。”
“倘若东阳长公主醉心权术干涉朝政呢?据侄儿所知,东阳长公主屡次进言提拔寒门,那些寒门子弟对长公主感恩戴德,倘若一朝势大,那孤舟难行的沈家可脱不了干系,少不得要被各方势力针对。”
女子干政,向来为士大夫所不齿。
哪怕是天子之妹,皇家公主也不例外。
沈渊目光森然,他绝对不能容忍东阳长公主利用沈氏身家性命凝化为玩弄权术的手中利刃。
“这门亲事便断不能成!”沈渊挥袖将茶碗扫落在地上,扶案而起道:“沈家怎么来的胤都?那是前头那些个参与党争的都死绝了这才有沈家的一席之地,沈家能有今日可不是靠她长公主的提携!”
“圣旨已下,不结便是抗旨。”卢夫人忧思道。
他冷声定定道:“定安侯高靖远克妻,沈家五姑娘沈思漓暴毙,便可解沈家之困,保全沈家名声。”
只要沈思漓病故,不必受东阳长公主掣肘,也不必费心与定安侯周璇,忍受政敌变女婿之恶。既守住沈家了颜面,且可稳固自己文官清流中的地位。
这也是最优解局之法。
百利而无一害。
就算陛下问起,只需悲恸伤感一番,怪罪高靖远把自己女儿给克死了。
沈渊纵然心中极其不舍,可为了全族,也不得不将女儿舍了。
沈逸行急忙起身劝阻:“父亲三思啊,五妹妹还小!”
“二叔,思漓何其无辜,我们可以再商议看看能不能从中斡旋。”
“不必多言,我意已决,沈家养她一场,能够以死保住沈家全族是她的福分!”沈渊不由分说的甩袖离去。
沈逸晋怔愣原地,因着他的几句话,竟让沈渊决定牺牲五妹妹。
这非他所愿。
他得想出个两全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