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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昏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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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梦到自己向巫炤挥剑的那一幕,缙云一阵苦笑,果然战死乱羽山也没法弥补这份歉疚吗?
等等,战死乱羽山?
战死?
死人也会做梦的吗?
有熊战神惊愕无比地审视自己的身体,入目是年轻饱满的血肉,而非被群魔利爪下遍体鳞伤的身体。
而且他手中拿的也不是太岁,而是一根......一端绑着巨大花球的树枝。他刚刚一击得手,用这玩意儿砸穿了鬼师护身的骨片阵法,把那五颜六色的花球怼到了对方脸上。破碎的花瓣飘撒下来,积在二人肩头眉梢。巫炤冲他挑了挑眉,一幅十分不爽的神色。
“好!”旁边围观的有熊战士轰然叫好。一身隆重喜服、戴着骨珠和羽毛冠、脸上涂着可笑油彩的姬轩辕喜形于色,从身后扑上来,一把揽住缙云的肩膀:“谢了啊,兄弟!”
放眼整个神州,谁不知道有熊族长和西陵族长自幼青梅竹马情投意合,早早定下婚约,可就在这临门一脚的时候,却跳出个难缠的小舅子来——少年鬼师亲率巫之堂大半人马,愣是把迎亲的队伍挡在门外两个多时辰,险些误了吉时,逼得姬轩辕不得不祭出缙云这柄大杀器。
巫炤身后的西陵众人则是跌足笑叹,才只众人小腿那么高的司危扁了扁嘴,跺脚道:“不算不算!缙云的剑法是嫘祖教的,他也算是我们西陵人,不能代表有熊出战。这局不算!”
司危拉着嫘祖的衣角哭闹不休,委委屈屈地控诉巫炤“见了缙云就放水”,非要换人再比,引得众人大笑不已。巫炤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淡淡地说了一句“吉时已到,不许胡闹了”,仿佛先前一人挑翻大半个迎亲队、险些误了时辰的人不是他自己一样。
殊不知这句“他也算我们西陵人”,听得缙云心中犹如万箭穿心,竟比他前世受过的所有伤加起来还要痛上十倍。
好在现在喜堂里气氛十分热烈,祭司们跳起了祈福的舞蹈,有熊的战士跟着手舞足蹈地应和,西陵城内钟鼓齐鸣,百姓夹道而迎,鲜花铺地,彩旗招展。一派吉庆祥和的气氛中,嫘祖卸去盔甲,一身红妆步出闺房,脸上坚毅之色褪去,难得带上几分羞涩的绯红。
单以容貌而论,她的模样并不出众,但在这一刻却叫在场所有西陵男人都看得目不转睛,在心中暗自把姬轩辕各种分尸大卸八块。
缙云浑浑噩噩地跟着戎冬等人宴饮,只觉得一切恍如梦境,生怕多说一句话就会将自己从这美梦中惊醒,好在他一向沉默寡言,众人也都不以为意。可事情偏偏自己找上门来——嫘祖在百忙之中仍将他唤到身旁嘱咐道:“你去看着阿炤,他虽然不说话,但这几日也生着闷气呢。”说罢又想起哭得在怀曦怀里昏睡过去的司危,不由摇头笑叹:“这两个孩子,也不知哪来这么大的醋劲?”
缙云点了点头。重新看到嫘祖带笑的面庞,就是刀山火海他也愿闯。
然而正在生闷气的鬼师大人不是刀山火海,他是阎罗地狱。
缙云刚穿过瀑布下的深涧,来到巫之堂门外,便听到一声尖锐的惨叫破空而来:“救命啊!杀鸟啦!嫘祖跟姬轩辕结亲,接下来肯定会搬去有熊同住,然后给他生上七八个儿子,就算死了也会埋在一起,我说的都是大实话啊!”
鳲鸠被一团黑雾裹挟,像一只落水的没毛鸡一样扑腾着翅膀从窗户里飞了出来,见了缙云眼前一亮:“巫炤,你姘头来了,快放了我你们慢慢聊。啊啊啊,你别捏啊——”
“砰”的一声,没毛鸡化做一团血雾爆开,世界终于安静了下来。
缙云步入敞开的房门,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千言万语在喉间打转,只说不出一个字。最后还是巫炤抬抬下巴,示意他进屋坐下。
年轻的鬼师随手一挥,火炉内瞬间燃起火苗,绿色的树叶自己从漆盒中跳出来,蹦到玉杯之中,三足陶尊跑到水缸前掀开盖子给自己注水,不一会便飘起满室的清香。
巫炤将那杯泛着诡异绿色的水推到他面前:“尝尝吧。怀曦搞出来的东西,叫做茶汤。”
缙云道谢,捧了杯子,默不作声地一饮而尽,然后又默不作声地放下杯子。
巫炤不由皱起眉头。在庙堂上,缙云是个极度低调内敛的人,常年戴着一副兽骨面具,一言不发地执行姬轩辕的命令,战士们甚至不知道战无不胜的缙云大人长什么样子。
但是在私底下,这家伙却是个骄傲又自信的人,话多得要命,经常喋喋不休地向自己灌输他那些可笑的“人族千秋百代”的理想,又像个昂首阔步的小公鸡一样得意地跟自己炫耀自己打败了多少敌人、又在比武中把戎东打得如何如何满地找牙。
可是今天的缙云异常沉默,哀伤凝结成浓重的仇怨点缀在眉眼间,让那双美丽妖异的深灰色瞳孔也黯然失色。
巫炤不由问道:“你.....是受伤了吗?”
这久违的关心,让缙云浑身一颤:“不,不曾。”
“那就是跟戎东打架打输了?”
“哈?”
“难道姬轩辕欺负你了?”鬼师还是坚持他一以贯之的“都特么赖姬轩辕”的思路。
缙云连忙摇头:“只是看到嫘祖出嫁,我......很想西陵城里的大家。”
说道想字,声音已经几近颤抖。巫炤皱起眉头,暗道奇怪,以缙云之内敛竟然能将思念之情宣之于口,这是要沧海变桑田吗?
不过转念一想,今日嫘祖出嫁,自己不也是感慨良多?他便又释然了:“名剑离炉才能斩于阵,乳虎出谷方能啸于林,人总是要结亲才能延续血脉。如今世间人神混居、妖魔乱世,有熊和西陵同为人族最强大的部落,既然嫘祖要嫁,那么只有嫁到有熊才能一世无忧,不为安全发愁。”
缙云听得浑身一凛,他站起身来,无比庄重地单膝跪地向巫炤行礼:“请鬼师放心,我必定全力保护嫘祖,不会再让她受丝毫伤害。”
“好端端的,怎么发起誓来了?”巫炤一挑眉毛,“难道姬轩辕是死人吗,需要你来保护嫘祖?上回你还帮着司危偷我的骨链呢,怎么数月不见,就这般拘束起来?”
缙云勾起嘴角:“我那不过是帮你哄孩子罢了,谁能瞒过你老人家的法眼在巫之堂里偷东西?”
“你既知道,正大光明地偷就是,偏还要摆出个掩人耳目的样子,把我的骨链拆得七零八落,半日穿不回去。”巫炤露出淡淡笑容,“走,出去打一场,剑术若有长进,便将功折罪了。”
“求之不得。”缙云笑道,提起太岁,随他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