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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入京生“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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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影婆娑,四下不见人声,唯有肃风拨动绿叶单奏成曲。
晏时初调转马头,策马转绕其后,抬眼一扫,便见幽幽竹林间半隐一条通山石阶。
他翻身下马,稍作犹豫,终举步踏上石阶。
九十三阶,再上却是石墙之堵,冰冷的墙体数十丈高,无情示告登阶之人:此路不通。
晏时初唇漾轻笑,探指在墙面左、右、倒第三十一格砖上一摁。
“嗒拉。”
一声轻微异响过后,墙面无动。
然凝神细看,便可见以凹砖为点,四方砖面纹路隐隐,似鲤打江水,变迹层生。
晏时初眸底未显惊意,垂眼落向左侧翠竹,红土之上有一个沙漏悄然倒转,细密红沙簌簌流入沙池……
待红沙灌满,凹砖回形,便是重归于初。
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流动的纹路上点拨,看似随意,却将杂乱的纹线逐层归槽。
“哒哒哒……”
墙体分两侧退开,显露出被潜藏的阶层。
晏时初抬步继续拾阶而上。
百阶之上,鸟雀清鸣,水流潺潺,一道篱笆围起,拢住竹楼为罩。
他仰眸望向前方的雅致竹楼,眼眸清亮,不自觉便跨入竹子门。脚步轻慢,循目望了一圈其中景象。
一番菘菜绿意渐生,雪霜凝上如点珠莹,另侧水声绵绵。
晏时初转身顿了片刻,过去执起旁侧水瓢,舀水浇菜。
浇罢,晏时初重返石阶,下步回了山脚。
竹楼内窗纱轻荡,似风卷起,似手扶因……
“姐姐。”
晏时初翻身上马,转回林道。却见密竹下一袭青衣单手附立,与这满目绿华恍若一体。
陈阮手中正拿着翠竹叶喂养坐骑,听声抬眸望向打马而来的白衣少年,轻颜一笑:“来了。”
她没有问晏时初是去做什么,人总该有自己的秘密。
“涂苏一路上会给我们留记号,走吧!”
陈阮利落上马,长鞭扬起。
骏马撒蹄拂雪,行至岔道,循见一侧竹身刀痕,二人即往所指方向驰去,不消片刻,便已追上前面队伍。
“大姐姐这是去哪了啊?明是你安排的要在宵禁前赶入京中,现下却要我们半等着你耍闹回来,你是成心想害我们露宿荒野不成?”
陈嫣儿瞥见她,柳眉一挑,带着咄咄逼人的气势就来兴师问罪。
“哪能啊,我怎么着都会铲把土帮你掩上,抛露荒野这事,吓着别人可是很损阴德的。”
“你……”
陈嫣儿被她气得俏脸生怒,未待她还击,陈阮已然穿过她去与陈夫人言语。
*
月上柳梢,墨色泼洒弥天,京城城门在火簇的摇曳下忽明忽暗。
城门口长队排起,他们手中皆拈着通行文书,等待守城军爷的查验。
山匪自是没有通关文书的,对于这个,是个难事却不难做。
一只干瘦的手掌从同行马车的帘布后探了出来,手里拿着一块玉佩。
守城士兵皱眉,就要呵斥,却听得马车内传来一个尖细冷硬的声音。
“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
守城士兵被这不男不女的声音给唬了一跳。
待揉眼再去细瞧,霎时一惊,雕云九转龙衔珠,汉白玉正中篆体刀如走云志。
‘瑾’。
这是太子瑾的信物。
守城士兵急急往旁边退去,低首行礼。
“哼!”
马车内,老太监如视珍宝般小心翼翼将汉白玉牌放入袖囊中,妥善保管。
察觉到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衣袋上,他目光顿时一戾,抬起眼皮冷冷地射向坐在对面的老婆子。
“不该有的心思,咱家劝你莫要有,否则,这一队人的脑袋,都是不够砍的!”
方意兰浑身一颤,悻悻移开视线,一张老脸上堆起憨实的笑:“广公公误会了,奴妇怎敢有这种大逆不道的想法。”
本来这辆马车是只坐她一人的,偏在临行前,那不省事的小蹄子忽而又下马,进了寨子里将这老太监给带了出来。
跟一个太监同坐一辆马车,方意兰既觉晦气又是害怕。
这太监手上能有太子信物,看来在宫里还是个了不得的红人。
“哼,最好是如此。”
广有华又是一声冷哼,将手紧紧压在袖囊处,唯有这样,他才能放心。
想他堂堂一个内侍公公,现下却要和一个土匪婆子共乘一辆马车,叫他如何不憋屈?
广有华脑袋依靠在厢壁上,干脆闭目养神起来。
眼不见心不烦。
这一次奉了陛下旨意出来,他本是抱着必死的决心,现下倒是捡回了一条命。
“停车!”
才入京门,他便迫不及待喝停马车。
陈阮拉住缰绳,抬眸望去,就见马车帘子被人用力掀开,一身灰朴破衣的广有华从车厢内跳了出来,脚还没站稳,就火急火燎的朝着前方跑去。
陈阮循着他狂奔的方向向远处眺望。
乌云迭涌的黑幕下,一座庄严肃穆的雄伟建筑巍峨屹立,巨大的金顶在薄月淡辉的映射之下更显庄肃。
红墙黛瓦,千灯如日,其璀璨甚逼退星辰失芒,散发出威严的磅礴气势,令人望而生畏。
这便是整个大周权力的中心——皇宫。
陈阮收回视线,调转马头,随着众人一同往城西而去。
一辆繁复富丽的马车恰此时从京门入城,车厢内禅香阵阵,柔软的波斯云褥上,一方金丝楠木小几上两盏温茶袅袅腾烟,两位华服贵妇相对而坐。
“妡柔妹妹,那静禅大师的佛语可真是妙哉,本夫人只在佛殿上禅坐了一日,便感觉心清舒畅。只惜老爷差人来叫我回府,不然我少不得得多禅坐些时日。”
“王姐姐心向佛祖,纵只是在府上佛堂默经,定也是能感化佛祖,护得国公府昌盛,人丁皆才。”
永伯侯夫人赵妡柔笑颜捧语,缓了对坐刘国公府夫人王氏的满心惋惜。
二人又笑着聊了几句,赵妡柔实在让厢内的禅香熏得有些发昏,抬手撩起纱帘一角透风,视线却突得闯入一抹白影。
她拧眉看去,就见一队人马中一袭白衣少年笑得欢颜。
一阵怒火涌上赵妡柔心头,她眸底生恶,这个小孽障居然没死在那匪寇山里?
看样子还交了朋友,呵!真是可笑!
赵妡柔目光一移,落向晏时初身侧的青衫少女,却在看清那少女面容的一刹,心口一滞,本生嫌恶的眸里瞳孔震颤,有如晴天霹雳。
“妡柔妹妹,怎么了?”
对面的刘国公夫人注意到她的异样,探头出声询问:“可是出了什么事?”
“没事!”
赵妡柔忙将纱帘掩好,挡住刘国公夫人探究望向窗外的视线。
“就是被凉风吹着了,无碍。”
赵妡柔面上依旧挂着温笑,然眼角轻抽,涂着鲜红蔻丹的指甲紧紧掐进薄毯之中,极掩心下慌意。
“哦,这寒风确实挺渗人的,妡柔妹妹快将毯子盖好,别是伤了风寒才好。”
刘国公夫人不疑有他,听言帮她将盖在膝上的绒毯往上提了些。
*
“吁!”
陈阮一行人在一处宅院门前停下,翻身下马。
门前有一戴棉毡帽的须发老翁正搓手翘首以盼,待终于见到来人,立刻笑着迎上前。
“夫人,可算是盼着您了。”
“廖叔。”
陈夫人笑着问好:“如此天寒,廖叔在屋里等着我们就好,何必在此受冻?”
自陈阮在寨中宣扬“自力更生”的淳淳教诲之下,便有人萌生了走商的想法。
经过几年的四处行商,最后他们选定了在京城坐贾。
京里的人闲钱多,出手也阔绰。
廖正便是当年随寨中兄弟行商至此。
“无妨无妨,我也不过等了一会。”廖正乐呵呵地笑着,转头看向陈阮与陈嫣儿,“大姑娘,二姑娘,嗯……这位是?”
他看向站在陈阮身旁的白衣少年,蹙起眉峰。
他怎不记得这一代小辈中有这么俊逸的少年郎?
陈阮先向他问了声好,又为两人引介:“他叫阿晏。阿晏,叫廖伯。”
“廖伯。”
晏时初眼尾轻扬,乖巧地喊了一声。
“原来是大姑娘的朋友,快进快进,可别冻着了。”
他唤来小厮将众人的马匹带去马厩,自己领着她们往院门内走去。
“夫人,这是我按您信里吩咐寻的一处别院,三进两出,东西厢房一共十二间。您看看还有什么需要添置的……”
陈嫣儿欢雀一声:“可总算是到了,快些叫人打些热水过来,本姑娘要沐浴。”
见她跑去东厢房,陈阮步子一转,往西厢房而去。
涂苏与晏时初见她走了,便也跟上。
随意打开一间房门,房内布置简单,但该有的都有。
南窗半开,轻纱被冬风吹拂婀娜。木制书案上,笔墨纸砚规整齐放。
烛台、小几置于一侧,一珐琅彩缠枝莲纹双连细颈花瓶端放于几案上方。瓶中空荡,犹等主人折枝捻花好以添彩。
转入紫木牙雕山色凌寒屏风,映入眼先是八宝云雕架子床,软绫纱账半垂。
陈阮便相中了这浮青色纱帘,将随手包袱放下,仰身躺在床榻上。
在冰寒雪地里赶了一日的路,说不累那是假的。
身体得到放松,困意便席卷而来。在她将入梦之际,“砰砰!”几声异响,陈阮蹙起黛眉,起身推开房门,见是涂苏,便问:
“涂苏,怎么了?”
“姑娘,院门外来了几个人,说是要带走晏小公子。”
就在此时,院门口再度传来叫嚷声:
“快把我们二少爷放出来!你们知道自己招惹的是什么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