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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蔫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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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急,阿晏自有主意。”
阿晏似是对这个太子极为了解。
从他将赵槿的画像画出,至雇了几个闲散浪子到京中有名的酒楼散言:“城外莫山村有一杂耍了得的高手,能通鸟语,驭虎耍酒缸,挥镰刀跳猴舞……”
陈阮听了都觉着稀奇,更莫说玩心大起的赵槿会放过此种趣事。
晏时初断赵槿会走西城门出城。
故她这几日便在西街集市上蹲守着,果真不过二日,今晨就见着那画像上的人出现在了西街口上。
想将他药/晕,是因阿晏说赵槿此人滑头得很,你愈是顺着他,却愈得不住他的一句好。
反而将他折腾一顿,他倒觉得你有意思极了。
陈阮听后一阵沉默,觉着此太子莫不是有病?
若旁人与她说这些,她只会嗤之以鼻。但这些话是阿晏说的,她便信。
阿晏或许对她有所隐瞒,但此些小事,何以要骗?
故此,清早在西街上,陈阮见劝不动赵槿食一碗豆腐花,她便直接抡起板凳将他砸晕了。
毕竟,这也算是一种折腾吧……
*
午时,红日正悬于顶,婆娑寒风兀自拨动着满地坠雪,在裹紧厚袍的行人衣角处周旋盘动。
赵槿眼皮在寒风的吹拂下颤抖着,手掌不停揉搓着双臂,试图汲取丁点热意。一身灰蓝色内侍服薄薄地附在身上,挡不住半丝阴寒。
原本外罩的灰靳色缎青墨云锦袍早已被他脱/下藏在一处,他穿这个可出不得城门。
“站好!站好!”
前方传来呼喝声,有守城兵站在城门口呵斥众人。嘈杂的人群立马规矩排好,一个个手中拈着通行文书,等待守城士兵的查验。
赵槿站在人群后方,抬眼望向城门口,在几个守城兵中瞥见两个略为熟悉的面庞。
这不是……今早那些巡城守卫军的当中二人吗?
晨早他偷摸出宫,不料才出宫门几步就与这些巡城守卫军撞上。
“什么人!”
他们高喝一声,赵槿心怕被宫里人发现捉回去,于是转身便逃。
这一逃,就落实了贼子身份,还是欲入皇宫行不轨的逆贼。
且还有同伙将他们戏耍一通,于公于私,他们都万不可能就此揭过。
*
赵槿忙往旁侧转角缩去,也不知今早那些人有没有看清他的脸,万一被认出来可如何是好?
他原是想着,装若持太子玉佩出城的宫役,谅是无人敢拦。
反正那玉佩常时被他派在宫人手中,要他们给自己四处寻些乐子来。
这般想着,他探手入怀,一摸,没有。
银钱没了,玉佩没了。
怎的出宫还不到三个时辰,他就只剩个人了呢?
赵槿垂丧着脑袋,肩膀耷拉下来,靠在冰冷的墙面上,整个人乍然间颓堕委靡,精神不振。
“太子。”
清冽的声音从头顶响起。
赵槿神色恹恹的将头抬起,对上一双含笑的清眸。
“笑屁啊笑!”
晏时初瞳眸噙着些微深芒,羽睫微垂,敛下眼底的深邃恨意。
他抬步走过来,目光在赵槿身上的蓝色内侍服上转了几圈,唇角上扯,这太监服倒是和他挺称。
“太子穿如此薄衫,不冷吗?”
“你说呢!”
因着出城无望,赵槿的脸色不太好,语气也就生硬了许多。
“既此,那我去宫里给太子寻件锦袍来。”
晏时初说罢,步子一转就欲走。
“别!别!”
赵槿眼见他是真的要往皇宫的方向去,忙扑过来一把抱住他的臂膀。
晏时初停步,侧眼看向他,眸中困惑之意愈增无减:“太子这是做什么?”
“我……我不冷……”
“可是你在抖。”
“那是因为……我在激动。”
赵槿吸了吸鼻子,分明被冻得牙齿都在打颤,却偏要挤出一个大笑。
“这雪怎么……这么多分身?我在体悟练功,我太……激动了!”
“……”
晏时初抬袖,不动声色拨开他紧紧缠住自己臂膀偷蹭热源的冰爪,往后退了一步,弯唇勾起。
“太子殿下不愧为大周储君,恕在下愚钝,难以悟得此道,便不在此烦扰殿□□悟练功了。”
“快走快走!”
赵槿催促着他滚蛋。
这什么人啊!还想去宫里报信,就算是无心的也不行!
晏时初当即转了步子,举步就往城门而去。
“哎!等等!”
赵槿正兀自揉搓着臂膀,低眸怒瞪雪花撒着气,瞟见他棕底鲩丝长靴鞋尖往左迈出。
密睫微眨,抬头果见他正欲排于出城队尾,他眼底闪过一丝亮光,立马“噔噔噔”的就跑了过去,将晏时初给重新拉了回来。
“殿下还有事?”
晏时初眼底藏入暗光,眸色幽深,似笑却不达眼底。
“你要出城?”
“正是。”
“出城所为何事?”
“听传城外莫山村有一高人杂技了得,在下好奇得紧,故想去拜访一下。”
赵槿眸光大亮:“我也正欲去探个真伪,你能不能捎上我?”
“太子何言如此?不过一个小小杂技,怎可妨碍殿下悟功。”
“我……你就说带不带吧!”
“不带。”
晏时初淡淡两字将赵槿气得生闷。
“我可是太子!”
“太子万安。”
晏时初听言,躬身行以一礼。
“……”
“是要如何?你才肯带我出城?”
眼见他们拉扯太久,已经引起旁人注意,赵槿压低声音,附在晏时初耳畔半妥协道。
知他顽劣性子的虽被掩口,却也难保私下不传。
赵槿只当他是知道自己往常行径,他就是做不来谦恭有礼、人人赞颂的太子殿下。
他也不想当。
他自幼便习惯了在西北境上驰骋的恣意,如今却要守着什么破法。
赵槿也曾向父皇请示过想回边疆建功的想法。
但一是母后就他一个亲儿;二是自父皇登基之后,在百官不断的谏言下广纳后宫,如今却也只诞了两位公主。
左右皆是怕他在沙场上有个好歹,皇位后继无人。至少在新的皇子诞下之前,他就得留在京城。
然他也舍不得太苦了自己,既做不得沙场上驰骋的雄鹰,那委身做个京豹子也是无奈之举的。
晏时初看他哆嗦得不成样的身体,心想这风寒症,赵槿是少不了的了。
他心情略微舒畅,面上的笑都凝上了几分真意。
“在下无胆带殿下私下出城,但在下身侧还缺个随从。”
赵槿眸光一亮,聪明如他一下就听懂了晏时初话语中未言明的点。
“那你现在不缺了,走吧!”
晏时初拿开他勾在自己肩上的手,扫向他身上的灰蓝色内侍衣袍。
“殿下准备穿这身衣裳,装作我的侍从吗?”
赵槿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太监衣袍,嗯,的确不太妥当。
“西街头有家成衣铺子,我在那处备了几套衣物,殿下可去换一身。”
*
西街头,一家三开的铺面里,各款璨华时兴冬衣被撑起挂于木架之上。
垂丝海棠大氅、天青色镂金挑线缠枝综裙、月白织金暗花凤毛袿衣……
石青宝相花刻丝锦袍、赭石暗纹杭绸直裰……
烛光轻荡,与自裙裳、锦衣上的千丝流光织影,耀眼迎客,回客众多。
东侧置了几方桌椅,桌案上角叠放了两本图册:“裙芳册”与“楠衫集”。此两册均为画师所画示图,可供客人挑选试衣。
赵槿扒拉了几下面前桌上的几件衣物,衣料粗糙无华,与之满屋熠辉大如隔山。
他最后挑出一件缲色平袖齐领短打换上,将行时转身却对上一双幽眸。
“唉!你啥时候来的?”
赵槿被吓得心跳狂鼓,这身青衣怕是迟早要成了他的梦魇。
“你笨蛋,我们来了都好一阵了。”
陈嫣儿坐在旁侧木椅上,小手拈起玉碟中的软糕送入口中,闻言嫌弃地淡瞥了他一眼。
“阮姑娘是我唤来给殿下乔装的,殿下应也瞧见了城门口那两个巡城守卫军,单是换件衣裳怕是不妥。阮姑娘手艺高超,定能帮太子改头换面。”
陈阮在他脸上捣鼓了半刻钟,赵槿拿起镜子一看,直呼见鬼。
他丰神俊朗的面容怎成了一层皱巴老皮?左颊上痤疮成堆,坑洼似真。
“不用谢我,这都是你赊账先用后付换来的。”
陈阮收起妆匣,前世她出任务多时也需易容,这点对她来说并非难事。
“我还欠你钱了?今早我身上银钱可全进了你的囊中。”
“那是今早的殿下给的,和现在的殿下有关系吗?
“若是殿下觉着今早的殿下给的不对,那把去找今早的殿下理论。我只是受事的一方,又非强抢,殿下如何都不能怪我头上。”
赵槿确实后悔了,他今早被陈阮救后只想快些离开,拿出银票时,眼睛到处乱瞟,就是没看手上是拿了几张银票子。
他悔呀,但被陈阮怼得哑口无言,一张老脸绽成猪肝色。
这能怪谁?
还不是怪他不细心,纯自找的。
“行了,就当赊账。”
赵槿闷闷出声。
晏时初适时提笔在纸上写了字据,赵槿摁指印倒也干脆,不过银钱而已,待他回宫多的是。
大红的印子摁上之后,陈阮将字据拿至柜台,笑意晏晏:“廖伯,等会待它墨迹干了,帮我将它妥善收起。”
“哈哈好,大姑娘。”
柜台后的廖伯笑得无奈,大姑娘这女娃娃还是这么蔫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