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瀛洲小传》幽235

66、沉寂

　　神界的异动早就传遍了仙界，众仙齐聚长生殿，可等来的，只有方淳和红瑜。方淳手握快雪、时晴，像众人讲述了九嶷山的经过。

　　“原来，您真的是神君转世！”人群中突然站出一位青衣公子，面色呈一种病态，但目光还算有神。

　　方淳觉得此人面熟，思考了一会儿，略带迟疑地说出了一个名字：“陆……陆锦璋？”

　　青衣公子点点头：“是我。三年前仙魔大战，我亲眼目睹了瑶瑶（孟锦瑶）……”他长叹一声，沉默了。

　　方淳赶忙过来打圆场，轻声安慰道：“没关系，你没事就好，这些事情可以以后再说。青荷谷还需要你，我若有什么能帮上忙的，一定鼎力相助。”

　　红瑜跟着点头，陆锦璋的情绪算被暂时稳定下来。

　　这时人群中忽然有人问：“君上呢？”

　　方淳也沉默了，低头咬着嘴唇。红瑜拿出天玦的碎片，大家瞬间明白了。

　　不知是谁带的头，所有人忽然把方淳围了起来，请他以神君转世的身份执掌仙界。

　　功勋、权力、荣耀，来得如此突然。此刻，心悦诚服也好，随波逐流也罢，所有人都恭恭敬敬地给方淳行礼，见过天地间唯一的神君。

　　可方淳依旧没有快乐的感觉，眼前的一切都如此陌生，就算已经是唾手可得之物，他也依旧觉得完全不属于自己。

　　“在下何德何能，实在不敢统领仙界……”方淳正推脱着，倒是红瑜走上前来，河东狮吼道：“都散了吧！没看到我相公不愿意吗！是修炼没意思了还是你们都登峰造极了？”

　　众人被红瑜骂愣住了，只听红瑜继续吼道：“还都挤在这干嘛？这是瀛洲长生殿！”

　　众人在红瑜的呵斥下散去，于是这件事作罢。可瀛洲没了掌门，肯定还要再选出一个。方淳不论怎么说也没有正式辞别师门，所以他作为掌门的真传弟子，还是新掌门的第一人选。对此，瀛洲上下无不支持。

　　除了秋水长老，自从方淳回来之后长老就闭关了，瀛洲事务一概不过问。这可苦了唐瑢，整日里央求方淳早点继位。方淳本来不想同意，耐不住唐瑢的软磨硬泡，终于同意暂代瀛洲事务，掌门的事，以后再说。

　　红瑜早就看出来，方淳迟迟不肯接任掌门的原因是他不愿相信萧元已经死了。他这个人，从来不愿给别人添一丝麻烦，就连故友之殇，也只能埋在心底煎熬，面容上永远是礼貌温和的笑，让人一看就觉心旷神怡。

　　直到一个月后的一天，陆锦璋带着一大包东西来找他，两人在紫霄殿的偏殿见了面，方淳没有阻止红瑜旁听，红瑜便跟了过去。

　　陆锦璋依旧是一种病态，看来还没完全从孟锦瑶的阴影中走出。方淳在正位坐下，执事弟子上茶。

　　“陆师兄此来，可是有什么事情？”

　　陆锦璋指了指那一大包东西，努力了好久，才开口道：“这些是瑶瑶……是堕神的遗物。我不知道里面还有没有什么对神君有用的东西，所以把它们带过来……”

　　他突然说不下去了，夺门而出……

　　安慰好了陆锦璋，方淳和红瑜回来打开了包裹。里面没什么稀奇的东西，都是女孩子的一些衣物首饰，还有几本修行者常看的书。方淳想着该不会是陆锦璋不想自己处理这些东西所以把它们交给了自己。

　　他随手拿起一本书打开，内容是讲潇湘地方志的，正翻着，突然看到在两页之间夹着一张纸。

　　出于好奇，方淳把纸展开，是一封信，而且还是写给自己的：

　　启信安

　　亲爱的方淳

　　近来可好？诸事顺利？那么，我将很严肃的告诉您，虽然本信接下来的内容与您息息相关，不过也一定程度上会终结掉您一无所知的幸福，望您谨慎权衡。特此声明，在下实在不过是给您一个得知真相的权利罢了，毕竟，围栏里一无所知的羔羊实在是太过可悲，你觉得呢？

　　在下记得方少侠并非出自修行世家，而是来自凡界。当年的一场大火让你全家加上你的主人全家全部殒命，只有你幸免于难。然后你就遇到了你的师父，被带到了瀛洲。为了让你快乐生活，令师还用安魂香淡去了你之前的记忆……

　　可你不是一般的人啊，你可是神君转世，如此资质留在凡界了此残生，岂不是太可惜了！令师把你带到瀛洲，说不定，你会成为下一个长安君呢！要知道，瀛洲式微多年，若真能出一个奇才，只怕仙门的排名都要被彻底洗牌了……

　　至于童年的大火，咳咳！

　　最后，当然，在下亦知口说无凭，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方公子若实在在意的话，不妨检查一下自己的记忆是否可信又是否曾被消除？

　　信没有落款，只有一张堕神的自画头像。

　　方淳越看心跳越快，可已经止不住了。大火、哭声、孤独……无数记忆直冲入脑海，他只觉得脑中嗡嗡直响，身体抖若筛糠。

　　红瑜被吓到了，她以为是这纸上有什么法术可以操控方淳的情绪，赶忙劈手抢过信纸，一把火烧成了灰。

　　信纸化为灰烬，只有画着小姑娘的一角顺着风飘走了，小姑娘调皮地笑着，消失在阳光下。

　　“方淳，你怎么样？”红瑜握住方淳的手，灵力源源不断地注入。

　　方淳突然不抖了，推开红瑜，吩咐道：“烦请夫人把唐瑢师妹叫来，告诉她，我同意接任瀛洲掌门了。”

　　方淳的笑容不见了，或许是他太习惯笑了，一但收起笑容，就会给人一种很严厉，很冷酷的感觉。

　　……

　　自从方淳继任掌门之后，就改了许多规矩：首先，所有弟子必须辰时起来练剑，夜里实行宵禁，亥时必须休息。年中年底设有门派考核，虽然标准不甚太高，但不合格者还是有一系列惩罚……

　　除了唐瑢，所有弟子都对这一系列改变叫苦不迭，可仔细想想，这些规定和其它门派比起来，还是如天堂一般。只有方师兄……不，是方掌门总是板着一张脸，好像在他当上掌门之后，就再没笑过了……

　　长生殿外，方淳俯瞰整个瀛洲，弟子们的怨言或多或少也传进了他的耳朵，现在他的手里正握着一份名单，上面是抱怨最多的那几个弟子。

　　红瑜从屋里走了出来，在这之前，她已经很多次追问方淳到底在那张纸上看到了什么，可方淳总是说“没事”。

　　“有什么事吗？”方淳勾起一抹苦涩的笑，面对红瑜，他还是竭力把最温柔的一面展示给她。

　　“唐瑢妹妹请我帮忙的。她让我帮忙问问你，萧元已经……嗯，很久了。你是不是该给他追个谥号？”

　　“谥……谥号？”方淳突然如被雷击一样，睁大眼睛立在那里，久久没有回应。

　　谥号。盖棺，定论。

　　方淳飞快跑回屋，在红瑜带回来的那一堆神器的碎片中，翻找出一本焦黑的书，封皮上还残存着模糊的“有字……”

　　他把书摊开，中间还有几张残页没有被完全烧黑。于是方淳在上面写道：“你好。”

　　过了很长时间，就在方淳几乎觉得有字天书已经彻底坏掉的时候，残本上浮出几个淡淡的楷体字：“不知神君有何疑问？”

　　“我有资格做瀛洲掌门吗？”

　　有字天书的答案非常果决：“已经做了，又何必纠结资格呢？”

　　方淳的笔又落在纸上，却又突然抬起来，悬着，只有一滴滴墨汁在书上留下点点墨迹。

　　有字天书的字迹变淡了许多：“或许再去一次九嶷山，神君会有新的考量……”

　　最后几个字已经淡得几乎看不见了，方淳又往上面写了很多，可有字天书再也没有任何回应了……

　　方淳握紧了笔杆，叫来红瑜，说出了自己的决定……

　　九嶷山已经不刮风了，只有寂静的雪。山脚下有很多从山顶滚落的雪块，反正无事，方淳和红瑜索性用凡人的方式爬山，正好一边爬山，一边闲聊。

　　两人天马行空，东拉西扯，红瑜和方淳畅谈了未来五百年的写作计划，而方淳也送上了自己最衷心的祝福：“希望所有读者都能看到小说完结。”

　　红瑜又开始对天对地发起誓来，发誓的词和方淳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没换一个字。他不由得露出羡慕的目光，只需要写点东西就能快乐，自己的快乐要是也能这么简单该多好。

　　“对了，当时和堕神决战的时候，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红瑜指了指方淳的手链：“靠它啊！找到了才发现，我娘在我小时候居然和我提过这里。看到你落在堕神手里，你不知道我有多着急！可我还不能表现出来，免得被她抓住把柄。结果……”红瑜不知是哭是笑：“你居然把所有人都骗了！”

　　方淳正想说点什么，红瑜却突然把他拦住，低声道：“这里，好像不止我们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