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瀛洲小传》幽235

6、奶茶

　　茶馆内部和方淳在外面推算的一样迷你，只有两张桌子，其中一张摆着两只空杯子的桌旁坐了一对情侣正在你侬我侬，十分甜腻。掌柜坐在柜台前面不知道看着什么话本正入迷，丝毫没有注意到有人进来。

　　“咳咳。”方淳咳嗽了一下示意自己的存在。

　　掌柜放下话本，抬头招呼方淳：“菜单就在这，公子可以先看看。”她看上去是个和方淳差不多大的姑娘，也说不清是人是妖。茶馆生意萧条，却不见她半点愁容。

　　“姑娘，这茶馆……”方淳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话音未落，掌柜直接飞速打断：“我们家祖宗十八代都是开茶馆的，一直都在这，反正家里有地租出去，也不靠着茶馆挣钱。每天看着这过往的客人，是我最大的乐趣。公子喝点什么？”不等方淳回复。掌柜看了一圈这小屋又接着说：“不过公子只能带走喝了，这人满了。”

　　方淳回头：“萧元，你想喝点……”他没说完的话直接噎在嗓子里——萧元直接坐在了另一张桌子旁。他对面还坐着一个白头发的人正在品茶。

　　奇怪，屋子就这么大点，刚才进来的时候怎么没注意到这么个人呢？

　　白头发，这是方淳对那个陌生人的唯一印象。

　　萧元这么畏惧见人的人，又怎么会主动接近一个陌生人？

　　“没事，坐吧。”对面白头发的陌生人说。

　　萧元坐下，打量着对面的人，同时对面的人也在打量他。

　　“两杯奶茶。”方淳扔下一句话之后就一个箭步来到萧元旁边，生怕他什么事情出了差错。

　　“穿这么多，不热吗？”陌生人问萧元。

　　“不热。”本来可以用摇头回答的问题，萧元竟破天荒地说了两个字来回答。

　　奶茶端了上来。方淳递了一杯给萧元。萧元搅动着这奶白色的液体，不时还从里面捞出几颗黑色的球状固体端详着。

　　“这家店开了几千年了，店里的奶茶还是值得一尝。我闲暇时经常来这小坐。”陌生人解释道。

　　萧元端起杯子一饮而尽，尚未咽下去的时刻，忽然听到对面的情侣说：“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那声音又软又黏，甜到不适。萧元强忍着咽下去一半，耳边又传来了：“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然后，便又是两人你侬我侬的声音。

　　萧元强忍着咽下剩下的奶茶，剧烈地咳嗽了几声。方淳边拍着他的后背边问：“你还好吧？”

　　陌生人轻轻笑了，他见怪不怪地瞟了一眼旁边如胶似漆的情侣，毫不在意地说：“爱情，玩玩就得了，人啊，还是不要在爱情里陷得太深。伤身伤心！”他的声音不小，但似乎，旁边的情侣根本听不到他在说什么，可能是爱情蒙蔽了他们的感官吧。

　　萧元听后推了一下面具，从兜帽里扯出一缕青丝在手里，声音坚定地说：“爱情不是玩物。”

　　陌生人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年轻人，等你历练多一点就会明白我说的话了。”这声音比刚才大得多。方淳用余光扫向身侧，似乎……只有他和萧元听得见那个人在说什么。他轻轻拉了一下萧元，提醒他聊完快走。

　　不料萧元竟然直接往里挪了一点，拉开了和方淳的距离。他咬着嘴唇，桌子下面的手握成了拳头，似是想要反驳那陌生人的话，却找不出合适的语言。而那陌生人也正得意地看着哑口无言的萧元。方淳无奈，不能让他们这么僵着，只好转移话题：“打扰了前辈，我们初来此地想了解一下这和光镇的风土人情，不知这镇子现在是何人在管理呀？”

　　陌生人把目光转向方淳：“和光镇人，包括人和妖，虽然很多，但是真正属于这里的原住民很少。这些原住民互相有约定，就是不能把这里的土地卖给外来者。镇里有什么事情发生的话，就这些原住民一起商量着怎么处理一下就好了。这镇子治安不错，偷鸡摸狗杀人越货的事，近一千年我是没有听说过。”

　　方淳看了一眼萧元，他依旧在较着劲，于是方淳决定继续牵引话题：“那前辈是这里的原住民？”

　　陌生人一摆手说：“在下来自妖界。”

　　方淳听罢，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身子也往椅子后面退了退。这时，萧元忽然插话过来：“这里距妖都还有多远？”

　　陌生人沉吟了一会儿，似乎也开始警觉起来：“你去妖界做什么？”

　　“找妖王。”

　　方淳一个激灵差点没跳起来，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萧元，竟和那陌生人异口同声地说：“你找妖王做什么？”

　　萧元面对方淳突如其来的异常反应有些不知所措，他愣了好一会，才张了张嘴，但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方淳有些着急，他想要继续追问。可那陌生人听到这似乎已经放松了警惕，而是以一种八卦的口吻说：“你找他？有预约吗？没有估计见不到他本人的。他不老人家整日里都是俗务缠身分身乏术。倘若真有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时刻，也一定是自己找个没人认识他的地方享受独处的时光，不会让人找到他的。”

　　“找谁预约？”萧元的身子往前挪了挪，紧盯着那陌生人的眼睛，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

　　“预约？”陌生人看萧元的目光变得饶有兴趣：“我看你的样子找他不老人家应该不是什么大事吧？不是什么大事就算了吧。预约见他一次前前后后要走动的关系不知要花掉多少银子，他本人已经把这个当成他的第二职业了，而且排队也不知要排到何年何月，妖都客栈很贵的！如果你只是他的粉丝的话，买一张他的画像贴在床头我觉得就够了。”

　　“啊？”萧元的声音非常诧异：“他是青楼的花魁吗？看他还要钱？”

　　此话一出，便轮到陌生人舌头打结哑口无言了。好在方淳并没有在他的表情上察觉到愤怒。但他还是决定不能再让萧元这样毫无遮拦地聊下去。于是他拉住萧元的胳膊，想把他从椅子上拉起来。可萧元完全是抗拒的，他直接连着自己的椅子和方淳拉开一段更大的距离，对着陌生人说：“你……您和他很熟吗？”

　　陌生人得意地咂了一口奶茶说：“还行吧。不过……”陌生人看着萧元双眼放光的样子，又补了一句说：“不过，你还是自己去找他吧。真的，和钱没有关系，你们仙界不是经常讲缘分吗，有缘自会相见。”

　　萧元的目光黯淡下来，他看向方淳，似乎是求助。可一向对萧元有求必应的方淳好像愣神了。

　　“你们仙界……”他怎么知道我们来自仙界？一股危机感在方淳的心里蔓延开来，他对着萧元口型表示：“快走。”之后就不管萧元如何反抗直接把他从椅子上拉起来拖出了奶茶店。

　　陌生人毫无节奏地敲着桌子，心道这新任仙君可真是奇怪。半晌，他高声喊道：“掌柜，结账。刚才那两个人的，我请了。”

　　方淳直到把萧元拖到一个没人的角落才把他放开，他紧盯着萧元的眼睛说：“你不觉得那个人……那个妖很奇怪吗？”

　　萧元一边迷茫地摇头一边说：“你忘付茶钱了。”

　　方淳左手扶额感叹自己记性太差，右手还不忘拦住萧元回去：“你不是要去妖界吗？天快黑了，快赶路吧。等我们回来的时候加倍给她补上。那个妖你真的不觉得他很危险吗？开口就知道我们两个来自仙界，还那么熟悉妖王的事情！”

　　萧元勉强被劝住了，二人出了角落，向和光镇西门走去。夕阳的余晖给大地染了一层薄薄的金红色。镇上的人纷纷开始收摊回家，没有一个人想在这街上多呆一会。刚才还热闹的街上立刻变得冷清起来。此刻，和光镇西门已经在二人的视线中若隐若现。

　　“出了门就是妖界了。万事小心。”方淳提醒道，握剑的手关节发白，筋骨分明。二人逆着回家的人群，朝着未知的妖界走去。虽然已经能望见西门，可望山跑死马，眼见着近了更近了却总是还有那么一段距离。

　　大地收进了夕阳最后一缕余晖，好在天还是亮的。此刻街上的人已经差不多都走了，空荡荡的镇子里除了静默的商铺，就只剩下萧元和方淳了。

　　方淳眉头紧锁，他去过其他凡界的镇子，太阳落山时开始收摊回家是没错，可不至于天还没黑人就走的差不多了。难道是这镇子特别的规矩？他正想着，忽觉身后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二位这是要去妖界？”听声音是个少女，声音不大，自信中带着几分挑衅。方淳和萧元几乎同时回身，周围的空气顿时压抑起来，一股强大的气场从少女周围散开。

　　少女深棕色的长发随风飘扬，身着七彩流光裙。若换做旁人，一定是只能看见这衣服，而看不出这人。但这少女不同，她几乎完美的面容将这一身大红大紫完全压了下去。

　　“杀了苏子的人，是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