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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自己的钱袋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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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从想了许久,也想不出她究竟想满足什么。
千禧将她这种状态与江祈安的器皿一说对应,也就明白了,她从未掌握过什么,人生荒芜得很,不知世间有何种景色,未曾真正爱慕过哪一种花儿,自然不知该种什么种子。
千禧握紧了她的手,“那就从此处开始,以后的日子会很漫长,我会陪你慢慢填土。”
孔从似懂非懂,“那得要多久?”
“许是一辈子咯,反正我也要在岚县做一辈子媒氏的,你遇到任何事情,都可以来找我。但我的话也不是天理,你要是觉得不对,可以质疑我。”
孔从本就红肿的眼,又包上了泪水,“怎么会……”
“会的,明辨是非后的拒绝,你也要学,不能任人牵着鼻子走。”
千禧擦去她两颊的泪,“不哭了,从现在起,我们去想,你有了钱到底想做什么,吃喝玩乐不算,酒足饭饱撑不起你的一辈子。”
孔从在千禧的引导下,也思考了许多,她微微叹了一口气,“可是我……有时候不敢花钱,也不会花钱,毕竟苗剑他从不花钱,我一个人花多了心有愧疚,觉得自己不该。”
“嗯……钱倒是个问题,我婆母也遇见过……”千禧忽的灵光一现,“那不如这样,明日你去我家一趟,我让婆母跟你说说!”
孔从应下了。
千禧也实在是累坏了,哄了哄苗青草后,便回家歇息了。
*
翌日,梁玉香早早便备好了点心,一整个早晨她都坐立不安,扯扯衣襟,理理头发,时不时还要问千禧,“我会不会给你丢人!”
婆母不遗余力地帮她,千禧动容,咯咯笑了,调侃道,“又不是见新夫郎,还丢人,阿娘就差戴朵花儿了!”
盼着,孔从带着孩子来了,苗青草见人怯生生躲到娘亲身后,攥紧了娘亲的衣裙。
千禧明媚一笑,朝她招招手,“青草,过来!”
孔从一愣,想起那日青草与她说的话,忽的眼酸起来,昨日也与千禧聊了好久,嘴上说着要改变,真到了这境地,又觉得难为情。
她朝苗青草微微颔首,在她后背轻轻一拍,甚至没使劲儿,苗青草就如离弦之箭一般奔向了千禧。
她欢快得像奔向花蕊的蝴蝶,孔从手心空空,不自觉攥紧了手,什么也没抓住,她的心在不断下沉,慌乱,无措,紧张。
千禧察觉道她浑身僵硬,蹲下身,在苗青草耳边耳语一番,这个举动又让孔从不自在,她无措地盯着苗青草,掌心濡湿。
下一瞬,苗青草回眸,朝她笑得璀璨,然后咚咚地跑回孔从身边,将她拽着蹲下,悄声道,“姐姐说,你好厉害。”
孔从不解,“嗯?哪里厉害?”
“不知道,她没说。”
“呃……”
“谢谢娘亲!”苗青草又伏在她耳边小声道。
孔从被谢得云里雾里,“谢我什么?”
“谢谢娘亲助我结交友人。”苗青草说完还有些害羞,拉着孔从进了堂屋。
几人吃着点心闲聊片刻,便切入正题。
千禧虽然知道公婆的钱财如何分管,但少了当事人的体会,话难免干巴巴的,于是让婆母现身说法,“记得阿娘以前提起,总是因为钱与爹爹吵架,后来怎么好的?”
梁玉香有些不好意思,拿出了提前准备好的木箱子,木箱子雕花细腻,久远古朴,环扣和面上却无一丝灰尘,一打开,檀木香味扑面而来,里面竟是叠放整齐的手绢,颜色各异,料子不一。
梁玉香看着这些手绢,眸中光彩逼人,用手指小心翼翼捻起,轻柔地捧在手心,“孔姑娘你瞧,这些都是我的宝贝,我攒了很多年。”
“当真好看。”孔从接过她手里蜂蝶飞舞的手绢,不禁赞叹,“这块是丝织的,看起来挺贵。”
“嗯!”梁玉香十分骄傲,“丝帕本不贵,但这刺绣金贵,从没见过绣得那么漂亮的东西,是从一个小姑娘手里收来的,一百二十文钱,可贵了。”
孔从这些年虽然不缺钱,比千禧的家境富裕一些,但听到这一百二十文钱,还是倒吸一口凉气。
梁玉香看起来并非穿金戴银的人,怎舍得花那么多钱买这么一块手绢,更何况,她还有一箱!
孔从的表情出卖了她内心想法,梁玉香脸有些热,“姑娘怕是笑话我败家,但这么多年了,我就是喜欢这东西,走街上遇见了,就挪不开眼,哪怕省吃俭用饿上几顿,我也得把这东西买了。”
孔从不知该如何评价,毕竟她哪怕喜欢,也不敢买,好似非要得到谁的允准,她觉得梁玉香不对,却又隐隐有些羡慕,“武衙头准你买这些东西吗?”
梁玉香叹息,“一开始是不愿的,刚嫁进武家那会儿,恰逢他父亲故去,日子紧巴巴的,他挣得工钱得精打细算才能养活一家人,他把所有钱都给我,以维持家里的开销。”
“我尽心尽力帮他操持家里的事。我婆婆人不坏,但也称不上好,让我受尽了委屈,却挑不出她的错。我用自己的钱买几块手绢,她就天天骂我败家,说我不为家中考虑,说我自私自利,说他儿子赚钱多不易。”
“那时候我受了委屈,总后悔嫁错了人,后来我买了一块稍微贵一些的手绢,我婆母当场掀了桌子,给我气的跑回了娘家。”
“我想起那段日子就觉得苦,除了照顾卧床的婆母,还要管他弟弟妹妹,那时候武长安还不是衙头,只是一个小衙役,交的朋友却不少,那些兄弟谁家办个什么事,我都要去帮忙,累死累活,还讨不到一句好,做牛做马不过如此。”
“武长安虽然没说过我买手绢的事,但他赚的钱就那么多,我花多了,他家里人能花的就少了,但我不花,心里又委屈的很。”
孔从能感同身受,待在家里照顾别人的苦,外人都觉得稀松平常,但那种苦,苦不堪言,无法与外人言说,“那后来如何变好呢?”
“后来我不是回娘家了嘛,武长安追去娘家找我,我们谈了一夜。”
“我问他是不是很讨厌我乱花钱买手绢。他说不是,他没觉得买手绢不对,他说,是度的问题。”
“我又问他,是不是我买太多了?他抱着头傻乎乎的不说话,低头想了好久,又说不是,让我给他一点时间,他好生想想。”
“我也迷糊了,暂且跟他回家过日子,我本以为这事过去了,但在一个多月后,他兴冲冲跟我说,他想到法子了!”
孔从不知不觉凑近,满目好奇,“什么法子?”
“他说,家业家业,以家为业,没有家就没有业。”
“我起初也不明白,他给我解释,他要去立业,就需要有人守家,若没有我,他这业就不能成,所以,他挣的钱,一定有我的一份。”
孔从目露赞同,“嗯,是这个理儿。”
“但是维持家业需要钱,他不能把钱全给我买手绢了,所以他把他每日的工钱分成了两份,一份维持家业,一份给我。”
“钱不多,除去日常开销,每月也就剩下十文钱。”
“起初我并没有什么感觉,觉得日子还不就那样过,直到我又看上一块手绢,三十文,我心痒难耐啊!当即就买下来了!回家后,我将这手绢藏起来,不敢说。但最终还是被婆母发现,她问我多少钱,我撒了个谎,说二十文。”
“稀奇的是,她没有骂我,叫我把这东西收好,还说那么贵的东西,可不能放在放在外面沾了灰尘。”
“后来我才知道,武长安与我婆母谈过这事儿,婆母可能也体谅我的辛苦,便同意了。从那以后没有人再因这事骂我。”
“后来有一回,武长安天天请兄弟喝酒,我生气了,怪他拿家里的钱不当钱花,我们又闹起来。但这会我有了经验,他允我买些完全无用的手绢,我为何不能容他有自己的酒钱呢?”
“从那以后,家里的钱分成三份,说借,说还,却再没吵过架!”
“真的?”孔从震惊。
“真的!就那么厉害,一次都没有。”梁玉香点头,“孔姑娘,虽然我也是管钱的人,但自己的钱花起来,心里踏实呀!”
“人就应该有自己的钱袋子,谁也不能动!”
孔从若有所思,“那我还得给苗剑单独留一份钱?他要是乱花,拿出去给别人花怎么办?”
梁玉香倒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千禧接了她的话,“会不会花钱是他的本事,给不给别人花是他的品性。”
“孔姐姐,不论男女,钱袋子是一个人的尊严。”
孔从仍有顾虑,开玩笑道,“可我听说,男人有钱了就爱伙同狐朋狗友去外面鬼混。”
千禧道:“我觉着没必要非得去设想他们有钱就变坏,这是一件还没发生的事情,若真发生了,你有钱袋子,大可以走得体面。”
梁玉香附和道,“是啊,天天想他会不会变坏,那不得累死,倒不如督促他多赚点钱回家,把自己的钱袋子塞得满满当当!”
“若是整日发愁那些还没发生的事情,容易心力交瘁,疑神疑鬼。”千禧眯起笑眼,略带威胁的盯着孔从,“孔姐姐,你答应我的,要改的哦!”
孔从眉头微蹙,略微羞赧,“我哪里说不改了……”
“苗剑若只是拥有个钱袋子,就让你殚精竭虑,那你的情绪不就又被他牵着走了吗?即使他人什么都没做,你便开始纠结了!”
孔从猛然醒悟,捂住了嘴,“哦……这……”
竟有醍醐灌顶之感,她忽然笑了,“我竟没发现这事!”
“对嘛!”千禧看着她的双眼,“把你的目光放在自己身上。”
“你不也拥有自己的钱袋子了吗?”
“你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