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年》SrraRoad

3、年宴

　　承平二十二年一月一日夜。随着子时的钟声响起，京城中百姓们纷纷涌出家门，燃起烟花爆竹，走街串巷，互相恭贺新年，小孩子们拿着点燃的烟花棒，欢快的嬉戏着，那一点点的光亮汇聚在一起，竟照亮了整个盛京。
　　街道上人声鼎沸，热闹非凡，皇宫也不例外，只是这佳节的氛围却截然不同。此刻皇宫内，佳节盛宴，炊金馔玉，好不热闹。看着面前来往奉承的权贵，忙碌奔走的内侍宫女，温栩箬无聊地撑着下巴，随意拿起面前摆放的酒杯，轻轻地抿了一口。直到门外的内侍扯着嗓子喊道"陛下驾到。”温栩箬才正襟危坐，然后跟随众人一道跪拜行礼。“都起来吧。”温栩箬起身坐正，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上面的人，没有再做出任何动作。为首的皇帝身着一袭玄色冕服，面容俊朗，眉宇间更是透露出一股不容置疑的权威，深邃的眼眸锐利如剑，气势逼人，但细看就会发觉，其面容之上却是掩盖不住的倦怠疲乏，一步一步都需要一旁内侍的搀扶。原来早在承平二十二年，陛下的身子就已经不行了，李氏他们还真是急不可耐。相比之下，一旁的贵妃就格外的容光焕发，身着一袭蓝色金丝绣裙，头戴珠钗，容貌清丽娇媚，虽已是半老徐娘的年纪，却仍像桃李年华一般。再往下坐着的便是翊王江璟瑜，三皇子江璟舟，五皇子江泽。
　　不过最吸引温栩箬还是站在贵妃身侧的女子，那女子生的仙姿佚貌，眉间一点朱砂，就如同世外的清冷仙子。身穿一袭白色女医服，头戴珍珠冠，看似简约的打扮，却是暗藏玄机，那白色女医服上独有的的流苏花刺绣绣工精细，还坠有珍珠流苏作装饰，这可不是一般的宫女的打扮，她头上的珍珠冠所采用的也都是色泽温润，质地醇厚的上等货品。温栩箬仔细回想，终于想到了这位美人的姓名，萧若泠。
　　看着这清冷美人，温栩箬不由的愣神，此刻，她能记起的只有这不太熟悉的姓名，前世有关她的事件是半分也记不起，而那白衣女子许是察觉到了温栩箬灼热的眼光，朝着温栩箬的方向淡淡的瞥了一眼，就在这一眼之间，温栩箬似乎闻到到了甜甜的香味，直到身侧的婢女小声提醒，温栩箬才回过神，哪知刚刚移回目光，又与对面坐着的江璟瑜，江璟舟对上，江璟舟朝她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容，点头示意，江璟瑜却是一直冷眼盯着自己，温栩箬迟疑的拿起酒杯抿了一口，心中思虑着后续的发展，还未来得及放下酒杯，就听见一道声音从上面传来，“久闻温郡主精通舞剑，今日又恰逢年宴，不如就请温郡主展示一二。”
　　此刻，全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温栩箬身上，温栩箬起身行礼：“回禀贵妃娘娘，臣女不久前手腕受伤，已是修养许久，怕是生疏了，如此佳节献丑，岂不是扰了在座的兴致。”“温郡主真是谦卑，南阳王府以武传承，如今唯一的后人连剑都不能使了，那可真是有失门楣。况且，我听闻郡主的青霜剑可是前朝欧治子大师的封山之作，郡主若不能使了，不如卖于我罢了。”公孙将军缓缓开口，言语之间尽是惋惜，眼中却流露出讥讽之意。温栩箬冷冷的看着他，眸中闪过一抹狠厉。“既然诸位热情相邀，那臣女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温栩箬起身立于殿中央，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她右手握紧剑柄，侧身刺去，剑尖在空气中划出一道细长的裂痕，接着剪腕花，点剑，刺剑，劈剑，一套动作行云流水，那长剑随着温栩箬的动作而游动着，如白蛇吐信一般，嘶嘶破风。那剑气如同被赋予了生命一般，带起阵阵微风，随着动作的继续，温栩箬的衣裙翩翩飞起，但这丝毫未阻碍她的行动，反而增添了几分美感。她的动作却来越快，到最后只看得见一丝残影。
　　随着舞剑的动作越来越快，温栩箬的思绪也逐渐模糊。隐约之间，她又看见了前世满门惨死的场景，看见了前世被折磨囚禁的那些夜晚，看到了好多好多的鲜血。此刻，温栩箬已然分不清前世今生，逐渐陷入了自己的心魔之中，原本清雅的舞剑也随之带上了宿主的杀气，这股仇恨和杀意让在场的人都不寒而栗，没有人再说话，都在默默的等着舞剑的结束。
　　就在温栩箬彻底沉沦之际，她死死的咬住了自己的舌尖，铁锈般的味道在一瞬间充满了口腔，短暂的疼痛感让她的意识迅速回笼。她刻意转变方向，向另一侧靠近，然后果断的劈下那一剑。刹那间，公孙将军的衣襟就被斩断，剑锋划过肩臂，留下一道血痕，巨大的冲力直接掀翻了酒案，他面容苍白，瘫倒在地，眼神中流露出明显的恐惧，整个人狼狈至极。众人不可思议的看着这一幕。周围的侍卫看着失去理智的温栩箬，试图迫使她停下，却都被剑所伤。
　　见此情景，江璟舟猛地站起身，抽出剑柄，身形如箭般向温栩箬冲去，两把利剑交叉在一起，火花四溅，最终，江璟舟凭借力量的优势，打掉了温栩箬手中的剑，温栩箬停下动作，呆滞的立在原地，看着手上淡淡的血痕和四周狼狈的场面，急忙俯身下跪，“臣女失态，还请陛下恕罪。""温郡主殿前失礼，刺伤公孙将军，一句失去理智就可以带过吗？本相看是故意为之吧”沉默许久的李相国终于开口，他清楚一切的原委，也看清了温栩箬的仇恨，如果不早点了结了她，只怕养虎为患。
　　“李相国何必咄咄逼人，本就是公孙将军冒犯在先，现在这般也算是一点小惩戒，今日除夕佳节，何必惹得大家都不痛快，还是先送公将军回府休息吧，"江璟瑜冷漠地盯着对方，“你..."李相国手指着江璟瑜，恼羞成怒，却也无可奈何，最终只能拂袖坐回原位。
　　看着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上座的贵妃站起来，开口笑道：”都是一家人，何必动气，既是公孙将军无礼在先，温郡主也不算做错，公孙将军出言不逊，就再罚俸半年以示惩戒，至于温郡主，心性不定，戾气过重，就抄写佛经百遍，然后送至佛寺祈福吧。这件事就到此为止。"贵妃瞥了李相国一眼，又转身看着皇帝。皇帝神色未变，只是淡淡开口道“既然贵妃发话了，你们就照做吧，朕乏了，诸位就散了吧。”
　　宴会结束后，温栩箬带着婢女默默的走在最后，突然一个小太监走上前拦住她们，低声说道“郡主，太子殿下有请”，温栩箬打量了小太监一番，然后擦肩而过，小太监慌忙的冲上来，将一枚玉珏呈上，温栩箬看到玉珏，确认是江璟瑜的东西，才缓缓开口：“劳烦公公带路”。一路跟着小太监，温栩箬来到了一处偏殿，看着身后的脚步声，江璟瑜缓缓回头，盯着眼前的女子，月光挥洒在她的身上，洗去了她一身的铅华。江璟瑜缓缓开口“今日之事，你是故意为之。”温栩箬盯着面前的男子，恭顺的开口‘’殿下在说什么，臣女不明白你的意思。‘’江璟瑜认真道：”温郡主，本王不是傻子，这场年宴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局，从那杯酒，萧若泠的迷香，到公孙的挑衅，你的意志混乱，再到李相国最后的请旨降罪，都是算计好的。刚刚舞剑之时，你就已经清醒了，又何必故意砍伤公孙将军，被李相国抓住把柄。"温栩箬面容冷峻，眼中流露出一抹狠厉，"公孙氏出言不逊，今日若不是形势所迫，他绝不可能活着走出皇宫。殿下也不必试探我，您今夜约见，恐怕不只是询问这件事吧，"江璟瑜勾起一丝唇角，"和温郡主这般的聪明人说话，真是轻松，今日之事你也看到了，郡主孤身一人，难免有疏忽之时，若是加上本王，强强联合，才能攻无不克，若是郡主答应本王，三日之内，西北兵权便会重回王府。‘’温栩箬轻笑，踱步走到江璟瑜面前，身体前倾，一双黑眸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然后戏谑地开口“原来殿下说了这么大一堆，都是在自荐枕席啊，西北的兵权本就是温氏的，又何谈重回，不过若是三月之内，殿下能将右军都督府收入麾下，臣女就答应你的条件。“江璟瑜轻轻扬起嘴角，勾勒出一抹温柔的笑，''那就一言为定。”说完便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却突然顿住，又回头认真的说到‘’郡主以后还是收敛好情绪，别被仇恨掌控了。‘’说完再次转身离开，温栩箬没再吭声，只是默默的注视着他的背影，直到其完全消失，月光微亮，照耀着大地，也照耀着他们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