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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新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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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平三十七年七月十五日,天色渐暗,雾气弥漫,阴雨绵绵不绝,浓云欲坠,阴风习习,整个京城弥漫着浓厚的诡异气息。
此刻,皇宫暗狱内,一女子卧倒于床榻之上,发丝凌乱的披散着,单薄的身体微微颤动,整个人的气息显得那么的微弱无力,仿佛一根随时会折断的枯枝,沉重的铁门在嘎吱声中缓缓向内打开,一个身着暗红衣裳的内侍从黑暗中走出,嘶哑的声音衬得暗狱的气氛更为恐怖。
“新皇登基,大赦天下,陛下惦念着往日王府功德,特意让咱家来送您一程,以后啊,您也不必在这受罪,早日超脱往生才是。”
“超脱,往生。”女子眼神轻蔑,发出一声冷笑。
“灭族之仇,囚禁之苦,筋脉寸断之痛,我温栩箬铭记于心,今生无缘报仇,他日到了幽府,我必将化作厉鬼等着你们。”女子容颜尽毁,虽看不清神情,但眼中却流露出怨毒之意,像是一条暗涌的蟒蛇,在空气中肆意蔓延。
“温郡主,都到如此地步了又何必嘴硬,瑾瑜殿下初登大宝,念及南阳王府世代功勋,才放你解脱,郡主可不要不识好歹。”说着,摆手示意身后之人动手。
一杯鸠酒下肚,温栩箬只觉浑身冰冷,彷佛处在深渊寒潭之中,身体被一股一股的水流挤压着,刺痛无比,在意识彻底消散前,耳边隐约传来一阵低语,方生方死,方死方生,往世不可追,来世犹可待。
“郡主,郡主。”听着耳边熟悉的声音, 温栩箬缓缓睁开双眼,等到刺眼的光晕消散,映入眼帘的是一道熟悉的黑色身影,温栩箬一时愣住,无法言语。
“花影 ? '' 等反应过来,温栩箬猛然扑上去,抱住对方,感受着怀里温热的气息,温栩箬心中疑虑,抬眼望去,半开的芙蓉纹路窗,窗边案上的青白釉梅瓶,一切都是熟悉的布置,这,这是听雪阁。温栩箬慌忙冲下塌,跑向那个放着白雪挂屏的红木雕花梳妆台,镜中女子虽面色苍白,眼睛红肿,却仍是瑰姿艳逸,光彩照人,不由让人想到那句南国佳人貌,容华耀四方。看着镜中之人,温栩箬眼中满是惊愕,她抬手轻抚脸颊,光滑细腻,没有半分丑陋的疤痕。她呆呆的望着镜中的自己,片刻后又发出一阵疯狂的笑声,如同夜枭般尖锐刺耳,仿佛有着穿云裂石的力量,让人不禁心生惧意。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温栩箬转身,抓住花影的肩膀,“花影,如今是什么时候?”“郡主,现在是承平二十七年十月十七巳时啊。”花影一脸疑惑的看着面前的女子,“十月十七,是哥哥入殓的日子。” 温栩箬低头小声呢喃着,“郡主,你昨夜哭到昏厥,今日醒来怎又开始胡言乱语了,再耽搁下去,怕是要错过送世子的时辰了。”说着,便替温栩箬收拾打扮,然后拉着温栩箬匆匆离去。
离开听雪阁不远便是内院,从温栩箬踏入内院的那一刻起,她剧烈跳动的心脏突然就慢了下来。看着院中停放着的棺椁,温栩箬只觉浑身血液如同停滞一般。她一步一步地走近,看着面前熟悉又而陌生的面容,尘封两世的情感在这一瞬间喷涌而出,倾泻在心中,那种苦涩、疼痛直击心灵,避无可避。
“为什么,既然给了我重来的机会,为什么还要失去你?”温栩箬颤抖地伸出手,抚摸着其冰凉的面颊,一滴泪滑落,带走了她心中所有的温度,只剩下无尽的悲伤和空虚。
‘’阿箬,时辰到了。‘’温栩箬回头看着眼前的男子,双目对视,最终一切言语都归于尘埃。
‘’取龙渊剑来‘’,温栩箬接过侍卫手中的剑,抚摸着剑鞘上雕刻的云纹,思绪又回到了过去,直到身后传来声音,温栩箬才将其缓缓放入棺内。“你陪了他二十三年,以后就继续守护他吧。”接着,撒五谷,盖棺,躲钉,剪发,入殓,一切都结束了。
看着棺椁逐渐远去,温栩箬双眼失神,神情恍惚,前世今生一模一样的发展,难道一切都要重演吗,我真的能逆转结局吗?温栩箬深深地怀疑着自己,但内心的恐惧和担忧都在一刻之间化作坚甲紧紧包裹着她,因为在这个世界中,只有她一人知道故事的发展,也只有她才能做这个破局之人,逆天改命。温栩箬回头看着面前沧桑颓废的父亲,看着这个世间最后的亲人,内心也更加坚定。
‘’阿箬,你跟我来‘’听着久违的父亲的呼唤,温栩箬跟在这位老南阳王身后一同走进书房,书房中并未点灯,一片漆黑,只有窗边有几分月光透进,带来一丝光亮。老南阳王在昏暗的阴影中,静坐许久才缓缓开口:''砚修败北,随行的八万将士全军覆没,陛下大怒,不仅褫夺了他的官职品阶,还下旨我温氏之人五年之内不得入仕。”
‘’五年?‘’
‘ ’朝堂本就波谲云诡,况且陛下登基以来,奸佞猖獗,我温氏本就处处受限,再等上五年,我温氏一族就彻底消亡了。‘’
‘’父王,如今大周已是强弩之末,内部的阴暗腐败早已无可救药,官场龌龊腌臜,地方匪乱频发,百姓民不聊生,我温氏坐拥三千暗骑,十万兵力,何不另谋出路。‘’
‘’如今他们已经对哥哥出手,下一步便是你我,难道我们要坐以待毙,等待死局吗?哥哥惨死之仇就如此罢休吗?您还要守着您的愚忠到什么时候,我南阳王府世代功勋,为大周殚精竭虑,如今,却落得如此结局,地下的先祖该是何等寒心。您一心当良将,但陛下可不是什么圣君。您再执迷不悟,整个温氏恐遭灭族之难啊。‘’说完,温栩箬有些怨愤地盯着黑暗中的男人,前世他执迷不悟,最终害的温氏一族坠入地狱深渊,他又何尝不是帮凶。
此刻,书房中再次陷入了寂静,没有人再吭声。只有一半黑暗,几分光亮,各怀心思又默不吭声的两人。漫长的等待让温栩箬失去了耐心,她的眼神里充满了失望,仿佛寒冬中的霜雪,冰冷而沉寂。就在温栩箬想要开口之际,黑暗中的男子突然起身,点燃了面前书案上放置的烛台,漆黑的屋子里终于有了新的光亮。烛光摇曳着,似明似暗。
‘’阿箬,我知道你一向有主意,但这件事兹事体大,万不可意气用事。朝堂之内权谋纷争,势力角逐暗流涌动,奸佞之间相互勾结,早已形成了根深蒂固的势力集团。朝堂之外,地方势力并起,相互倾轧,危害一方。如此乱局,单凭我们,是万万不够的。眼下我们也只能相互制衡,尽最大可能保住自身。‘’
”父王,一味退守,只会让那些豺狼更加肆无忌惮,况且我们这么做不只是为了家族,更是为了天下百姓的福祉。“温栩箬走上前,目光坚定地盯着眼前的男子。
‘’父王,我明白您的顾虑,但如今形势危急,若我们不先出手,就真的只能做鱼肉,任人宰割了。哪怕最后会失败,我们也要试一试,挽救家族,拯救天下百姓。如果要我坐以待毙,看着身边人一个接一个死去,我不如即刻自裁于此。父王,您相信我一次,若是成功了,我温氏就此兴复,若失败了,我也断然不会连累家族,届时您便将我移出族谱,与我划清界限,明哲保身,只要有兵权在,他们不敢闹出太大的动静,之后您再另寻他机。‘’
随即,温栩箬俯身掀起裙摆,重重地跪在地上,她右手执青霜剑,斩下一缕发丝,‘’我温栩箬今日在此断发起誓,一定会重振温氏一族,解救天下百姓于水火之中。若违此誓,永坠幽府,不得超生。‘’
‘’阿箬,你这又是何苦,既然你已经做好了决定,那父王也不再阻拦。父王只希望以后你走的每一步都不会让自己后悔。‘’听到此温栩箬面容一松,终于露出一抹微笑,她黑色琉璃般的眸子里倒映出眼前苍老颓废的男子,他从光亮中走来,拿着那枚白玉令牌,一步一步,将整个温氏一族的未来交付给面前的少女。此刻,黑暗彻底退去,天色渐渐明亮,晨曦着照耀大地,一束阳光透进书房,暖暖的,驱散了所有的湿冷阴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