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鱼》但为

31、大学

　　夕阳下的Z大校园橘黄色一片，从教学楼去食堂的那段绿茵路要经过一个足球场，那里的台阶上每天傍晚都坐满了人，从那个角度看夕阳，是最合适不过了。
　　有好几次在这里被男生搭讪后，安言便很少去凑热闹，每次经过时还会下意识加快脚步。室友纪薇说，她这是典型的名人羞耻症。
　　以至于到后来，安言总喜欢拉着纪薇一起去食堂，有个人陪着，的确自在得多。
　　“又去帮那些女生洗空调了？”纪薇一手挽着安言往食堂方向走，一手翻着手机上的校园论坛，“这几张照片拍得还挺好看，谁拍的？”
　　安言凑过去看了一眼，是自己的侧影，“这还好看？满头大汗，头发乱糟糟，一身脏兮兮的。”
　　纪薇心怀鬼胎地笑：“你不懂，他们男生就喜欢这种，有时候外表越脏反而显得你越清纯，主打一个反差。”
　　“说什么呀……小声点……”安言扯了扯她的胳膊，自己的耳朵瞬间烧得通红。
　　从大一开始，安言就在女生宿舍接一些简单的维修活儿，干活儿的照片经常在校园论坛上疯传，早就小有名声。
　　“怕什么，美女技工的照片我们学校有几个男生没见过？”纪薇放大其中一张照片看了看，又问：“这是三班那宿舍吧？”
　　“嗯，找到我了，我也不好拒绝。”安言说。
　　“给钱了吗？”纪薇问。
　　“收了50块。”
　　“50？”纪薇夸张地伸出五根手指，为她的苦力活鸣不平，“这大热天的，你这不就是做慈善？”
　　安言笑了笑：“就是清洗一下，也不难，太难的我也搞不定。”
　　说完她抬头看了一眼远方的夕阳，她不好开口的是，能有这50块钱赚，不知是多幸福的事！上大学的这两年，自己的生活费、零花钱，就是这样几十几十赚来的。
　　“对了，你和老家那男生现在怎么样了？”既然说到这里，纪薇难免又想起了安言的那位神秘男友。
　　“还就那样。”安言咧嘴一笑。
　　“说清楚点，还就那样是哪样？”两人走进食堂，纪薇的声音放得更小声。
　　在学校里，安言和纪薇的关系最好，纪薇也算是她人生第一个能交心的女生朋友，所以刚上大一那会儿，纪薇就知道于述飞这个人的存在。当时纪薇问安言为什么会选择软件工程这种男生居多的工科专业，安言说，大概是因为一个她喜欢的男生。纪薇在心里摇了摇头，觉得这女人多半是个恋爱脑。
　　只不过安言没告诉她的是，这本身就是一段摇摇欲坠的关系。在这段感情上，她甘愿做了那个走钢索的人。
　　“就是维持原状，不冷不热，不进不退。”安言说。
　　纪薇无可救药地摇了摇头：“这男人真狠！”她又放大手机里的那张照片，“我就不明白了，他看到这些照片这些留言，就不吃醋？他看到你干那些脏活累活就不心疼？”纪薇虽然极力压低声音，但还是压制不住激动的情绪，“只要是个男人，但凡有一点喜欢你的，都会有反应好吗？”
　　安言拿了一个餐盘给她，再次提醒她小声点。
　　“他又不看我们学校论坛。”安言说。
　　“笨啊你，他不看你就不能发给他看啊？尤其是那些男生的留言，全都截图给他。”纪薇想了想，突然改主意，“不不，这样没效果，你就随意发个朋友圈，看他什么反应。”
　　安言眉头收紧，这实在不是她能做出的事。
　　纪薇作出一副怒其不争的表情：“哎呀，你就听我的，这种人就要刺激一下。”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快打饭。”安言推搡着她往前走。
　　她虽然嘴上没答应，但纪薇的话的确让她动了心。不得不承认，这两年她总是因为于述飞对她的态度而患得患失，像是抓在手里了，可仔细一看，却什么也没有。正如当初挑明的那样，于述飞没有离开她，但也不会给她任何肯定的承诺。两人的关系从一开始就进入了一个约定好的倒计时，只有她从头到尾都在试图打破这个时间周期。
　　安言很少发朋友圈，偶尔的一次，也是一些无聊的风景照，或是转发一些新闻。于述飞偶尔会点个赞，但大多时候都是零互动。
　　两人的微信对话倒是相对频繁，每周至少有两三次联系。但仔细看会发现，大多话题都是由安言开启，于述飞主动找来的机率少之又少。
　　他们偶尔也会打个电话，每周一到两次，不用想基本也是从安言这边打过去。于述飞的说法是，她是学生，学习时间更宝贵，他是社会上的人，随时可以被打扰。
　　安言最近一次和于述飞联系还是三天前，也没什么具体事，就是闲聊。其实每次安言找他，只要他没忙，都会和她聊天，不管什么话题都能聊上几句，不会有明显的不耐烦。但也就仅此而已，不会再热情半分。
　　那天晚上8点多，安言早早洗漱完，躲到床上后选了一张她被偷拍的照片发到了朋友圈，还配了一句文字：又快到夏天了。为了不引起同学的注意，又不显得那么刻意，这条朋友圈设置仅限于述飞、陈白、毛鬼三人可见。
　　选的这张照片是去年夏天她在教室帮忙检修空调时，被班里的同学偷拍的。照片里她穿的是一件宽松版灰色T恤，牛仔短裤，配的一双白色球鞋。头发扎着半高马尾，纯素颜，只有唇部涂了一点淡淡的唇膏。
　　当时这张照片被发到学校论坛后，点赞和留言居高不下，就连纪薇都说这是两年来最好看的一张偷拍。更重要的是，这张照片里，除了她，还有班里两个男生的侧影，也看不出周围环境，不明所以的，会以为她是在男生宿舍。
　　安言看着发出去的朋友圈，想着自己的这点小心思，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这个时间点于述飞应该也忙完了，不出意外很快就会有反应。
　　但是安言却不这样等着，发完朋友圈后，她直接把手机关机，又下床去挑了一部电影来看。其实也没什么缘由，就是心里暗暗和对方较劲。她想让于述飞也尝尝等待和着急的滋味。
　　电影结束时已接近11点，一部韩国丧尸片，竟让她看出了爱情片的煎熬。
　　回到床上后，安言先是深呼吸了几下，然后又装作若无其事地将手机开机，打开微信，还真有好几个红点。正满心激动以为奸计得逞时，点开一看，却只看见陈白和毛鬼的名字，于述飞什么反应也没有。
　　毛鬼说：小师妹业务越做越大，小心有人图谋不轨哟。
　　陈白说：不愧是我小师妹，技术不赖。
　　安言看着这两条留言发呆，好一会儿后，才各自回了个笑脸。
　　她退出微信，将脸捂在枕头上，一肚子火想发发不了。他不可能没看见，就算他在打游戏没空看朋友圈，但是陈白和毛鬼看见了，肯定会跟他说。所以唯一结论就是他根本就不在乎！
　　安言实在想不通，翻过身来，又打开微信，点开于述飞的头像，发了一句：睡了没？
　　对方倒是立马回：还没。
　　安言长吐了一口气，继续打字：看见我朋友圈了吗？
　　于述飞：照片那个？
　　安言：嗯。
　　于述飞：怎么了？
　　安言：？？你没反应？
　　过了一会，于述飞又才发来：点了。
　　安言看着这两个字一脸懵圈，什么点了？反应过来后，她退出聊天框，果然看见多了一个小红点，于述飞刚刚给她点了个赞。
　　安言只觉得脑袋充血，他不会觉得她是为了一个点赞才……
　　她气得无话可说，干脆退出微信，直接按了关机键。
　　*
　　那之后的好几天，安言没再联系过于述飞。于述飞自然也不会联系她，她已经习惯了。她甚至能肯定，于述飞至今连她生气了这件事都没察觉。
　　纪薇总吐槽她恋爱脑，其实她自己并不这样认为，她觉得自己只是在为一段不想丢失的感情努力而已。在没有于述飞的日子，她把时间安排地满满当当，除了上课，还参加了各种各样的兴趣小组，她的人生并没有因为这个人或这段感情而停止甚至倒退。
　　周五这天，安言所在的AI兴趣小组约好聚餐，下课后，安言没有回宿舍，将书本交给纪薇后直接就赶去校外汇合了。
　　这个兴趣小组是她这学期刚加入的，算是新人，又是为数不多的女生，要想快速融入进去，要想让前辈们带带自己，这种聚会她必须参加。
　　然而谁能想到，这次聚会竟让她从一名新成员一夜之间变成了“中心人物”。
　　那晚聚餐结束后，见时间还早，隔天又是周末，一行人决定转战到KTV。岂料酒过三巡后，小组的一名成员竞用一首情歌当众向她告白，瞬间将现场气氛推到了顶点。
　　其他成员见状后，起哄的起哄，拍照的拍照，录视频的录视频，一首情歌唱毕，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安言身上。
　　安言看着眼前这位连名字都还没记住的男生，先是愣了愣，然后一脸平静地说：“我有男朋友了。”
　　一个猝不及防的答案，又掀起当晚的另一个高潮。
　　都知道安言是学校小有名气的美女，却从没听说过她有什么男朋友。要不是今晚这位勇士大张旗鼓地唱歌表白，还不知道她会隐瞒到什么时候。
　　自从安言说了那句话后，这一晚上几乎没停歇过，过来敬酒的，打趣的，八卦的，可以说是络绎不绝。以至于放在包里的手机响了好几次她都没任何察觉。
　　告白的男生也主动过来喝了一杯酒，表示抱歉，也表示欣赏。
　　“你男朋友应该很优秀。”男生说。
　　安言笑了笑：“谢谢，你也很不错。”
　　“其实我关注你很久了，我经常在学校论坛里看到你的照片。”男生好奇道，“你一个女生怎么会那些的？”
　　“跟我男朋友学的。”安言说。
　　男生怔怔地看着她，一时哑口无言。
　　隔天没课，一行人玩到11点多才赶回学校。虽然那场告白没成功，却让那晚的聚会变得没那么无聊。也正因为这个小插曲，安言和很多人都变得熟络起来，对她而言也不算什么坏事。
　　和大家分开后，进了女生宿舍楼，安言这才想起拿出手机看一眼，从10点到11点半，竟有3个未接来电，5条未读消息，全是来自于述飞。
　　“早点回去。”
　　“回了吗？”
　　“安言。”
　　“回了吗？”
　　“回我电话。”
　　最后一条是20分钟前发来的。
　　几天不联系，一联系就要她立马回信息，他以为他是谁？
　　安言看了眼时间，差5分钟12点。宿舍楼已是一片安静，她轻手轻脚开门进去，室友基本都休息了，还没睡的也都在安安静静玩手机。
　　她把手机连上充电线，打算先去洗个澡再来搭理于述飞，反正他也没什么要紧事。
　　洗漱完，躺在床上已经12点半，其他几张床上已经没有了光亮。安言打开微信，看着对话框里的内容，不知是为了赌气，还是故意报复，她突然不想回他了，熄了屏倒头便睡。
　　晚上聚会时喝了些酒，虽然不多，但头也晕沉沉的，没几分钟时间，安言就已经睡死过去。睡梦中只觉得一直有人在找她，电话声一直在耳边响，她想去接听，却怎么也动不了，正急得满头大汗时，突然听到有人叫她“安言，安言……”
　　安言瞬间从梦中惊喜，这才听见隔壁纪薇的声音：“安言，你电话一直在震动。”
　　听见这话，安言猛地弹起身，睁眼一看，宿舍几人全都被吵醒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忘关机了。”安言一边道歉，一边找到床头的手机。
　　看了一眼，是于述飞给她打的电话，又看了看时间，已经凌晨2点过。她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赶紧爬起来，蹑手蹑脚地去了卫生间。
　　电话回拨过去，刚拨通就接听了。
　　“喂。”那边的声音有些疲倦，却不像着急的样子。
　　“怎么了，这么晚打电话？”安言压着声音问。
　　“你在哪？”于述飞反问她，但语气依然很平常。
　　“我在宿舍。”
　　安言说完，似乎听到对面叹了一口气。
　　“什么时候回去的？”于述飞又问。
　　“12点左右吧，刚才睡着了，你到底怎么了？”安言捂着电话干着急。
　　“没事，先睡吧，明天睡醒了再说。”
　　于述飞说得不疾不徐，声音里实在听不出任何异常。安言脑袋晕沉沉的，像是在半梦半醒中接了个电话。听于述飞这样说，她也就没考虑太多，挂了电话后又回去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