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鱼》但为

16、礼物

　　安言离开后，男生宿舍的日子没什么太大区别，只不过于述飞从沙发搬回了主卧，陈白和毛鬼也能大大方方在家穿个裤衩。
　　唯一不习惯的就是没有了每天送到手里的早饭，房间也不再有人每天打扫。但还好，几个大男人以前都是这么过的，过度几天自然也就习惯了。
　　于述飞的业务还是繁忙，严格来说，从入夏以来，他就没有一天闲下来过，三年以来，每年如此，不出意外的话，今后几十年，也是这样过。
　　安言的出现，对他而言就是这个夏天的一段插曲，没有任何意义，更没什么东西会因此而改变。
　　她本不属于荣县，荣县于她而言，也只是人生的一段小插曲。
　　她终究是要离开的人，于述飞深知这点！
　　进入九月，越来越多的学生涌入县城，夕阳西下时，处处可见三五个学生结伴而行，或嬉笑，或打闹，或严肃，或活泼！
　　于述飞扫了一眼后，骑着摩托车穿街而过，迎着夏日凉风，赶往新的地点。
　　开学1个多月后，荣中终于迎来高三第一次大考。安言班级13名，年级58名，相比上学期整体下降。
　　成绩出来后，班主任乔老师找她谈过一次话，话里话外都暗示她不要有心里负担，一切以学习为主。
　　安言也不知道为何，这学期开始，乔老师对自己尤为关心。也许是姑姑特意交代过一些事，但交代了哪些她也不得而知。
　　姑姑放在乔老师那里的生活费，乔老师每月500元给到她，到明年6月毕业，差不多就是5000块。和以前一样的金额，虽然比不了其他同学，但对她而言已经知足。更何况，她暑假时还赚了3000多块。
　　从乔老师办公室出来后，安言心情烦闷，便一个人去了一趟小卖部，想买一瓶冰可乐。
　　正给钱时，有个男生向她打招呼：“安言，买东西啊？”
　　安言看了男生一眼，好像是班里的同学，但一时间又想不起名字，只礼貌性地笑了笑。自从她转来荣中后，只顾着学习，也没机会认识几个同学，对男生更是不熟。
　　“你不会不记得我名字吧？我叫袁晟啊，坐你斜后方那个。”袁晟一副自来熟的模样，笑呵呵地主动介绍自己。
　　安言尴尬笑了笑：“记得，袁晟。”
　　正要走，又被男生几步跟上，一脸好奇问：“安言，你怎么认识我哥的？”
　　“你哥是谁？”安言疑惑地看着他。
　　“我哥于述飞啊！他没跟你提过我？”
　　听到这个名字，安言脚步顿了顿，反应半天才道：“没有。”
　　袁晟一脸失望，但又立马追问：“那你们怎么认识的？你们俩很熟吗？我哥那人很少有什么女生朋友的！”
　　“就刚好有点事，他帮了点忙，也不算太熟。”安言避重就轻地回。
　　她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她和于述飞的关系，是老板？是房东？是朋友？好像都算不上。
　　“我哥那人就是特难处，多认识认识就熟了。”袁晟热情道。
　　安言没再回话，而是打开冰可乐，喝了一口后，感觉心里舒服多了。
　　两人同步往教学楼方向走着，一会儿后，安言才主动问了一句：“他是你表哥？”
　　安言主动问话，让袁晟又激动起来，立马回：“也不算是，就是从小同一小区同一栋楼长大，我每天跟在他后面，他又比我大几岁，所以叫习惯了。”
　　听到这，安言差点一口水呛到。
　　他们竟然同一个小区同一栋楼？而她整个暑假都住在他家……
　　还在惊魂未定时，又听见袁晟说：“不过他父母出事后，这几年我和他也没见几次面，所以上次他突然联系我，问我认不认识你，我还挺意外的。”
　　这一句话又有好多个信息，安言干脆停住脚步，先问：“他为什么要问你认不认识我？”
　　“我也觉得奇怪啊！这还是他第一次向我打听一个人，而且还是个女生，你说我意不意外？”袁晟自顾自地说，“我以为你们关系好得很呀！”
　　安言实在没想到于述飞竟能打听到她的同学，想了想又问：“你们从小一起长大，那你应该很了解他？”
　　“那当然！”袁晟拍了拍胸脯，“你想知道什么尽管问。”
　　“你知道他爸爸怎么去世的？”
　　袁晟愣了一下：“谁给你说他爸死了？他妈是死了，但他爸还活着啊！”
　　安言一时间没反应过来，那晚明明是于述飞亲口对她说他爸已经死了？还是说自己记错了？
　　“那他爸呢？”她仍一脸懵。
　　“关着的，起码还有几十年。”
　　安言又抱着冰可乐大喝一口。
　　相处两个月，她自以为见过于述飞最脆弱最不堪的一面，可现在看来，她对他其实什么也不了解。
　　她鼓起勇气又问了一句：“他爸犯什么事了？”
　　“捉奸在床，把她妈杀了。”袁晟回答得毫不犹豫。
　　“……”
　　安言的脸色瞬间白了，只觉得心里突然堵得慌，脑袋也一片空白。
　　“被吓到了？”袁晟问。
　　安言先是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
　　“看来真被吓傻了，不过他家这事的确挺狗血，当时我也没比你好到哪去。”袁晟说，“其实我哥也挺可怜，要不是他家这事，他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子。”
　　安言好奇道：“他以前是什么样子？”
　　“就是和他现在相反的样子。”袁晟说到这，竟有些想笑。
　　安言本来还有一种窥探别人隐私的罪恶感，但这些话从袁晟嘴里说出来，好像轻松地不值一提。
　　她突然有些后怕：“你跟我说这事，他会不会生气啊？”
　　袁晟又笑了笑：“这有什么？我们那片都知道，又不是什么秘密。”
　　“可我又不是你们那片的。”安言小声说。
　　袁晟打趣道：“你怕他啊？不应该啊？他就是这两年性格怪了点，但人还是挺好的。”
　　安言没再说话。
　　那个晚自习，书本摆在面前，她却没看进一个字。
　　一整个晚上，身体阵阵绞痛，酸楚难耐。
　　她不由自主地想到他！想他现在在干什么呢？是不是还骑着摩托车从一家赶往另一家？
　　那晚回去，她将柜子里的手机拿出来，时隔两个月第一次开机，但手机里没有一条新消息，也没有一个未接来电。
　　两人的对话还停留在回学校的那天，她报了平安，他回了一个“好。”
　　盯着手机看了半天，最后还是默默关了机，重新放回柜子里。
　　*
　　繁忙的学业中，圣诞节悄然而至。
　　这本不应该是高三学生该期待的事，但庆幸那天恰逢周日，高三也有半天假，整个学校全都沉浸在浪漫的节日气氛中！
　　学生们有三五好友相约逛街的，有小情侣约会看电影的，有送鲜花卡片的，有送苹果的……似乎每个人都能找到过节的方式。
　　唯有安言独留宿舍，与试卷为伴。
　　她性子实在闷了些，可能也有点自卑，不但平日里不太爱和同学主动说话，对男生更是有意保持距离。更何况，作为转学生，本就没什么朋友基础。
　　虽长得还算漂亮，但提起安言这个人，男生们第一反应就是：有够清冷，算了！
　　这种清冷的个性，在这种节日自然是一份礼物也收不到，当然，她也没有钱回礼，所以干脆躲在宿舍不出门。
　　3张试卷做完已是晚饭时间，安言本想去食堂吃个饭，但走到门口犹豫半天又改变主意了。她转了个方向，朝学校大门走去。
　　即便是荣县这样的小县城，圣诞节也是各大商家皆大欢喜的日子。不管是餐厅、游戏厅、还是奶茶店、电影院，均是门庭若市，摩肩擦踵。
　　安言出校门后，随便找了一条路漫无目的地走着，边走边注意看旁边的商店，像是在找什么东西，又好像只是随意闲逛。
　　与她擦肩而过的大多都是荣县的中学生，情侣们大大方方地手牵手，好友们亲密无间地挽着对方，每个人脸上都挂着节日的笑容。
　　她自由而孤独地穿梭在其中，恍如另一个平行世界的人。
　　周围似乎也有同频之人，与她同行好长一段路，也许如她一样，只是无意间闯入这浪漫的人间。彼此之间，只当对方是任何一位无关紧要的路人。
　　走着走着就走到县城商业中心，这里有这几年新建的一家商场。为了吸引年轻人的目光，商场外以圣诞为主题做了精美的设计，最吸引人的莫过于门口的一颗巨大圣诞树。
　　安言就是在这颗圣诞树下驻足仰望。
　　走了好几条街，就为了看到这一颗全县城最大的圣诞树。
　　足足有5、6米高，装扮很精致，不是那种劣质的材料和设计，而是处处都闪着银光，处处都耀眼。
　　女生们纷纷在圣诞树下拍照留恋，安言虽心生羡慕，却没有勇气去拍一张。她既没有那样精致的妆容，也没有那样漂亮的裙子，更没有帮她拍照的朋友。
　　就连眼前这颗圣诞树，也精美地让她自惭形秽！
　　但即便这样，看着这样漂亮的画面，心里也是喜悦的。
　　那天在圣诞树面前，她默默许了好多愿。她愿这世间将她收留，她愿有个不用搬的家，她愿不要再被抛弃，她愿……他一世平安！
　　深冬的气温低至4、5度，身上的一件薄棉袄只能勉强御寒，但安言丝毫不觉得冷。她在圣诞树下不知站了多久，突然有一个圣诞老公公装扮的人走到她面前，将一个精美盒子递给她，说了句“Merry Christmas！”
　　安言只当是意外之喜，下意识接过后，还没什么反应，圣诞老公公又走了。
　　看着手里的圣诞礼盒，一个房子状的外包装，里面放着一颗又红又大的苹果，盒子上还写了一排小字：平安喜乐，愿望成真！
　　她笑了笑，自己竟也有被上天祝福的一天！
　　*
　　精彩纷呈的圣诞夜，让男孩女孩们玩得忘了时间，大多都是踩着点赶回宿舍。
　　安言洗漱完出来时，两个室友才刚刚回来，正意犹未尽地欣赏晚上拍的美照。
　　“对了，对了，今天在校门口我拍到一个超绝的男生！”其中一个室友突然变得兴奋。
　　“哪里绝？我看看？”另一个室友伸头过去。
　　“马上，我找找，今天照片太多。”
　　“就他，是不是很绝！超帅的！”
　　“我看！”女生拿过手机放大仔细看，“怎么只有侧面，正面呢？”
　　“正面没拍到，就拍到侧面，我超害羞的，总不能怼着别人的脸拍。”
　　“侧面看，还行吧！”
　　“什么叫还行，侧面看也超帅的好不好！而且是那种很有男人味的帅。安言，你看看，帅不帅？”
　　室友把手机递到安言面前，本来不想关心的事，也只能应付着看一眼。
　　可就那一眼，她就认出了照片里的人。心脏像是突然停了一下！
　　上天对她不薄，无人陪伴的圣诞节，竟收到两份礼物。
　　看到了想看的圣诞树，也见到了想见的人。
　　“安言，被迷晕了？是不是很帅？”
　　思绪被室友打断。
　　她红着一张脸问：“你什么时候拍的？”
　　“就是晚饭那会儿，怎么样，帅吧？”
　　“在我们校门口？”安言又问。
　　“对啊！你倒是说帅不帅啊？”室友急了。
　　安言笑着点点头：“是挺帅的。”
　　室友的眼光得到认同后，越加兴奋，独自捧着手机欣赏起来。
　　不一会儿，安言突然难为情地开口：“能不能把这张照片传我一份？”
　　室友惊讶地盯着她，随后又露出一副不怀好意的表情：“好啊，安言，平时看着你不像花痴，没想到你也是喜欢帅哥的嘛！”
　　安言的小脸蛋越加红扑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哎呀，好好好，不逗你了，马上传你一份，谁叫我俩眼光一样呢！……对了，我还没加你微信呢！”
　　在那年的圣诞节，因为一张照片，安言的微信列表里，有了第四位好友。
　　那晚熄灯后，她的手机屏幕一直亮着，屏幕里的照片一会儿被放大，一会儿被缩小，反反复复百看不厌。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校门口呢？这附近有业务吗？还是说刚好路过？圣诞节也没休息吗？
　　她在心里想了很多问题。
　　那晚十一点半，安言点开于述飞的头像，鼓起勇气发出一条信息：平安喜乐！
　　最为普通的一句圣诞节祝福语，就如她今天从陌生人那里收到的那句祝福语一样，没有任何不妥，也没有其他含义。
　　但是直到晚上12点，她也没等来任何回复。
　　终是关了手机，连同那张照片，一起锁进柜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