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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礼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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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落山之前,接亲回来的队伍终于回了将军府,等得人望眼欲穿。
迎新娘子下轿的时候,新郎官要往轿门前踹一脚,颇有一种立威的意思。
薛璧不愿意踹,只轻轻抬起脚点了点,便咳嗽了两声,道:“圭儿,将军府到了,快出来吧!”
轿子里的人一动不动。
他觉得疑惑,正准备掀帘察看,轿子里忽然探出一只男子的手。紧接着,一名身着玄衣的男子从中走出,手上还拿着许琢圭的那柄面扇。
不,不对吧……
薛璧吓了一跳,连连退了好几步。
他脑袋里想的都是,圭儿会不会出事了,可不知为何,其他人都面色如常,似乎只有他看到了从轿子里走出来的是个男子。
下一瞬,一切又恢复了原状。
出轿子的那个男子不见了,取而代之是拿着扇子挡住了半张脸的许琢圭。
原来是虚惊一场。
许琢圭看着他的样子,皱着眉头问:“怎么了?你这么嫌弃我?怎么见到我跟见了鬼一样?”
薛璧凑近她,笑着解释道:“没有,方才我眼花,错把你看成了……”
不凑近还不要紧,凑近了才发现,面前的人确实不是许琢圭,只是不知用了何种障眼法,变成了许琢圭的样子,让大家都看不出来。
但薛璧能看得出来。
假许琢圭腆着脸问:“看成了什么?”
她将手顺势放在薛璧肩上,做作地摆出一副,要薛璧抱她的样子。
薛璧面露抗拒,她俯身到他耳边道:“宾客中有人对她不利,为了安全,便临时由我来替她。”
她笑笑:“为了不让人起疑,还要辛苦薛郎君将戏演完。”看起来就像是她在对薛璧说悄悄话。
可惜用的粗犷男声。
呵,不辛苦,命苦。
薛璧黑着一张脸,把这个有着许琢圭样子,实际有两个许琢圭那么重的人抱进了将军府。
即使他的力气够大,能抱起得这个人,可他的力气,也不该是这么使的。
他满脸写着不高兴,假许琢圭提醒道:“你也要显得高兴些,不然我们怎么把那些人钓出来?”
原来顶替不是目的,这才是目的。
薛璧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甫一迈进府门,就把怀里的许琢圭放下,一点不带留恋。
他老爹看不过眼,抖着胡子气道:“你看你,人都让你娶了,你还不高兴!”
薛璧深呼吸一口,换上了个更自然得体的笑,应付来祝贺的宾客。
在无人知晓的角落,一个薛璧,悄悄地碎了,任谁也拼不起来的那种。
假许琢圭顶替,顶替了个完全。
从下轿,到拜堂,到入洞房……
薛璧忍无可忍,支走了洞房里的外人,说是有话要和新娘子说。
房里仅剩两人,假许琢圭装出娇羞的模样:“你要做什么?圆房吗?这可不行,她知道了会生气的。”
不是因为都是男子不行,而是因为许琢圭会生气不行,他果然不对劲。
薛璧问:“圭儿现在在哪里?”
魏戏枫用着许琢圭的脸,用食指抵在他胸前:“看来你是真的关心圭儿,这我就放心了。”
一些小动作,真的很像许琢圭。
他放下执扇,露出原本的相貌,一袭玄衣,腰间别一根紫竹长箫,脸上挂着狡黠的笑。
他取下长箫,拿在手上转了转,解释道:“你不必太担心,我妹妹在一个安全的地方,待我们把碧血堂的人都揪出来,她自然能回来,应该。”
称呼许琢圭为“妹妹”,薛璧疑惑:“你是?”
魏戏枫刚准备摆起大舅哥的架子,洞房外就来了个不速之客狂敲门,提醒道:“薛哥薛哥薛哥!你快出来!现在还不是和新娘子腻歪的时候!”
这个傧相,真是操碎了心。
魏戏枫往桌子上一坐,放话道:“你快去吧,说不定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不是我了。”
说不定,用的是不确定的词,很好的话语,让人听完心里塞塞的。
薛璧脚步一轻一重走出洞房,背后传来警告:“圭儿要回来了,你可不许同她生气!”
回头看时,魏戏枫又变成了许琢圭的样子,朝他招手。
令人眼前一黑。
——
月上柳梢头,将军府的宾客纷纷散去。
薛璧抱着复杂的心情,犹犹豫豫,才下定决心推开了房门。
洞房里,许琢圭和谢瑛同坐在喜床上,挨得极近,说着女孩子之间的悄悄话。
谢瑛见他进来,惊讶道:“薛哥?你怎么进来了?怎么不见有人通报?”
当然没人通报,因为薛璧事先把人都叫走了,一个都没留下。
“哦~”谢瑛露出个恍然大悟的表情:“我知道了~”
许琢圭一脸懵:“知道什么了?”
薛璧忙将谢瑛一把拉过,警惕地看着她,好像她是什么大恶人一样。
这举动怪让人难过的,许琢圭懊恼地垂了脑袋。
谢瑛不明背后原因,一脸坏笑着溜走:“你们先聊,我先走了!”
这下洞房冷清,只剩他们两人。
许琢圭想了想,起身扑到薛璧怀里,踮起脚去看他的表情。
他的眼神受伤,因为被捉弄而变得委屈巴巴,眼眶红红,活像只受气的兔子。
她伸手摸上他的脸,安抚道:“你要是怪我,那就骂我几声好了。”
一副可怜的样子,这下谁看得出哪个才是受委屈的人。
薛璧捏着她的脸,静静看了一会儿,不气反笑起来。
许琢圭奇怪地问:“薛哥你肿么了?莫不是气傻了?”
一会儿难过,一会儿笑的。
薛璧撇了撇嘴,道:“你别说话,让我好好记住你现在的样子。”
许琢圭乖乖闭了嘴,就和他大眼瞪小眼,互相看了一阵儿。
她傻傻道:“你真好看,嘿嘿。”
薛璧抱起她,把她放定在梳妆镜前的小凳上后,自己也挤坐上去。
他拿起一方帕子,道:“这里没有别人,就由我来替你卸妆。”
许琢圭开心应:“好~”
他的动作极轻,温和地拭着她脸上的粉黛,到她的嘴巴时,他停下了动作。
许琢圭碰了碰他的手,问:“你怎么了?”
薛璧没有说话,用手指轻轻擦着她唇上的口脂,擦着擦着,他俯下身吻了上去。
许琢圭瞪大眼睛,感受着他的睫毛扫过脸颊,痒痒的,身体不由得缩了缩。
薛璧伸手扣住她的后脑,手指插入她发间,斩断她退缩的后路,让她避无可避。
他轻柔地取下压在她头上的繁重首饰,放于一边,将她发散落下来。
许琢圭缓缓闭上眼睛,衔着他的唇,反客为主擢取他口中的空气,搅乱他的呼吸。
听着他渐渐粗重的呼吸,她慢慢摸上他的手,与他十指紧紧相扣,双手交叠。
红烛哔啵作响,落下一滴泪来。
许琢圭取了一根红绸,放于薛璧手中,道:“我们就在这里再拜一次堂,可好?”
她想补偿他。
尽管这里没有高堂,没有见证的宾客,什么都没有,她的妆也卸了,发髻也散了,但这里有他们两个,这才是最关键的。
薛璧轻笑应道:“好。”
他唇上沾着从许琢圭那里蹭来的口脂,嫣红一片,像是刚含了一口杨梅汁。
许琢圭再往他唇上小啄一口,起身拉起红绸的一端:“那我们就开始吧!”
她把薛璧从小凳上拽起,重新拿起却扇,还用几颗桂圆和红枣放在椅子上,代替了薛璧的父亲母亲,还有她那没到场的父亲母亲。
“这就是高堂!”她指鹿为马道。
又推开小窗:“还有天地!”
薛璧顺着她的心意,将黄昏时分与魏戏枫做过的事情,再重复一遍。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两人对拜完,许琢圭犯了难,下一步就是送入洞房了,可他们现在就在洞房里,送不了了。
在她深陷苦恼之际,薛璧一把捞起她,抱着她转了几圈,行至床榻边,直直躺倒下去。
喜床上铺满了红枣桂圆,他用自己的身体垫着,没让许琢圭伤到分毫。
许琢圭趴在他身上,用手撑着身体,看起来就像是她强迫薛璧躺下,准备霸王硬上弓一样。
她挣扎着要起来,薛璧扶上她的腰,控住她的身体,不让她动作。
真是不识好人心,许琢圭道:“快起来,床榻上都是红枣和桂圆,你压在上面会压疼的!”
薛璧从腰后摸出一把红枣桂圆,笑着问它们:“桂圆,红枣,我有没有压坏你们?”
桂圆、红枣:“……”
这整的,怪让人家果子脸红的。
他假传圣旨道:“它们说它们不疼。”
许琢圭:“……”
她又气又笑,往薛璧胸前锤了一下:“啊啊啊!你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她明明就是在关心他啊!
薛璧脸上露出得逞的笑,将她右手紧紧抓住,按在胸口上,道:“我知道你心系我,我这颗心也同样,心系于你。”
他的心跳强劲而有力,这颗心原在迷茫的海上飘荡,如今,它终于寻到了一处可以归属的港湾。
许琢圭俯下身来,用耳朵贴近他的胸口,感受着其中跃动的,澎湃的爱意。
天底下有无数诉情的乐章,是一个个惊才绝艳的乐师,将最真挚最深沉的爱意流于指尖,谱进曲中,可都远不及她此刻听到的这首绝唱。
她动了动,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趴在他身上,数着他心跳的频率。他的心跳蓦然加快,计算下来就是,仅仅一息之间,就跳动了两次。
并不是什么好兆头,她道:“薛哥,你的心跳得好快,这说明你的身体和体力都不是很好哦。”
她还真是张口就来。
薛璧一个鲤鱼打挺,带着她坐起身来,噙笑道:“哈?你说的什么傻话?”
许琢圭心虚道:“我乱说的!”
如果薛璧这样的算身体体力不好的,那整个大魏,九成九的人都是在苟延残喘,勉强活着。
她小作挽尊:“这话不是我说的哦,是有一本书上写,心跳得太快的人,往往身体都有恙……”
照本宣科,这可不是什么好习惯,何况还是断章取义下的照本宣科。
薛璧道:“你个庸医!”
他的眼中藏着汹涌的情感,仿佛下一刻就要决堤,将许琢圭吞没。
许琢圭描上他的眉眼,不吝夸道:“你的眼睛真好看,亮晶晶的!”
“是,”薛璧望着她,眼中映出她的样子,他笑道:“因为里面藏着我的月亮。”
许琢圭愣了愣,回过神时,薛璧正宽衣解带,将上身的外衣解下,挂在腰间,又扯松了里衣的交襟口,袒出内里的艳色。
他牵起她的手,放进里衣中,用体温烘着,他道:“从今往后,你若是想看我,便可以光明正大地看,我的身和我的心,都是你的了。”
许琢圭涨红了脸:“我,我才不要。”
看似多么正义凛然,不屈于美色的一个小女孩,实则心虚得不得了。
她偷偷看过几次薛璧在院子里冲澡,次数不多的原由,不是因为她是如此的正直,而是只是因为,她睡得早,而薛璧洗得晚,时间总错开。
而且,这怎么看,都是薛璧的错!
正经人谁在院子里冲澡,这不是在邀请别人看嘛(道德沦丧的发言!
薛璧道:“我知道是你。”
他清理掉床榻上的桂圆和枣子,将许琢圭推倒在上面,道:“我一直都知道是你。”
因为知道,所以放任。
还悄悄,把冲澡的时间都提前了。
许琢圭问他:“薛哥,你在勾引我吗?”
薛璧答:“姜太公钓鱼。”
愿者上钩。
他在她唇上落下一个吻,一触即分。
许琢圭扯着他的衣襟,回扣这个吻,大胆地放肆感情,对他穷追不舍。
薛璧弯了唇角,热烈地回应。
欲擒故纵,屡试不爽。
突然,许琢圭一把推开他,道:“等等,我们还有合卺酒没有喝。”
说罢,便要他起身。
薛璧微微喘息,按下她的动作,压着嗓子说服道:“合卺酒只是个形式,并不重要,能不能同甘共苦,看的是我们自己。”
他的眼中噙着迷离的情欲,吻重又落下,在她的下巴,颈窝,锁骨上轻索,挑逗,盘旋,反复研磨。
许琢圭稍一出神,他便抵着她的额,委屈地控诉:“你专心些。”像是在乞怜。
还是只,粘人的兔子。
这实在是个娇气的男子,许琢圭碰碰他的胸前他要哼哼,碰碰他的腰侧他要哼哼,碰碰他的背他也要哼哼,许琢圭干脆不碰他了。
他又哼哼,拉着她的手,往他腰上系的革带上带,那革带系得极紧,他仔细教她如何解扣。
他身上的衣物摇摇欲坠,仅靠这根腰带锁着,才不至于见不得人。
这回换许琢圭哼哼:“这种东西,你自己解不就好了。”
薛璧应:“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他揽抱上她的腰,颠倒了上下,任由许琢圭占主导,手指在他身上一寸寸探索。
他将衣襟上别着的一朵桃花摘下,置于她胸前的系带,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他轻吻过去,挟飞仙,抱明月。
许琢圭推推他,他便摇唇鼓舌,加紧攻城略地,良久才假惺惺,气喘吁吁地问:“怎么了?”
没怎么,只是看清了他的本质。
男人,你的名字叫做贪婪。
“薛哥,你在碰我哪里?”许琢圭红着脸道:“我真是看错你了,我原以为你是个好人,没想到你竟然是这种人……”
这可是在洞房,人不好瑟,好什么?
薛璧堵上了她的嘴。
按周公之礼,圆了房,才算礼成。
小剧场:
薛璧以前,其实是个很爱酒的人,这点看他习惯就知道,总是挂个酒壶在身上。
他很喜欢烈酒入喉的感觉,就像是谁在他喉间放了一把火,燃烧过后再反上一股浓郁的酒香,这感觉让他欲罢不能。
可后来有一次,军营里他的手下热情邀他喝酒,却偷偷往他酒里放了药,待他药效发作之后,还给他营帐中塞了名“军妓”。
说是“军妓”其实并不准确,因为早在大钧五年,官府就颁布了禁娼禁妓的法令,军营里的将士自当以身作则,不许狎妓的事情发生。
薛璧一直在打击军营中狎妓的行为,一旦遇上谁违反了规定,一定是军法处置,绝不包容。
因此他招了不少记恨,很多人都觉得他不过是假正经,于是给他下药,打算把他也拉下水。
被塞进他帐中的,是个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的孩子,她是附近或难民,或贫苦百姓的女儿。
因为战乱以及各种原因,她的家穷得揭不开锅,便只能靠她用这种方式赚钱。
薛璧真的气急了,他是因为信任兄弟,才喝的酒,却没想到遭这样的算计。
而且寻常狎妓的行为已经十分恶劣,寻的还是一个孩子,更是罪上加罪!
他给了可怜的孩子一些钱,又将所有犯事的人抓了出来,一个个严惩不贷。
其中给他下药的主犯狡辩,自己这样做,是给那些穷苦人家多了一条活路。
薛璧少见地爆了粗口:“是你祖宗!”
他一拳砸在那人脸上,道:“你可知,今日你还只是允许这个女孩卖身,明日做这种事的,就是你的母亲,你的妻子,你的姊妹,你的女儿!”
口子一旦打开,就会越撕越大。
还给穷人多一条活路,薛璧掏出一把刀,插在那人两腿之间,道:“别把管不住下半身说得那么高尚,下次再管不住,我来帮你清静清静。”
他道:“若真那么心系百姓,应该想着如何尽早结束战乱,助他们重建家园,而不是想着占百姓家女儿的便宜。”
这次过后,薛璧便把酒戒了。
这玩意伤身,还容易给人趁人之危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