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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 3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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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间,风雪仍未停止。
骊山那么热的地气,抵挡不住此等严寒,雪积了三尺厚。
有几个小太监,拿着工具在沐云居外铲雪。其他人躲在屋里,守着小火炉,绣花打瞌睡。
两匹膘肥体壮的骏马,拉着一辆马车,厚重的油毡铺了一层,底下有锦缎帷幔遮得严严实实,威风凛凛地驶来,在沐云居外停着。
屋内,应子清急急忙忙找了件狐裘,给刘之衍穿上。
有件熊皮的,被扔在罗汉床上,他嫌沉重。
“你不怕冷吗?”应子清皮裘的毛领子,给他翻过来,“毒素没清干净,身体又没好,太医院的人说,你要喝上半个月的药才行。”
“不冷。”刘之衍满不在乎,他长得高,不得不低下身,让应子清给他系好狐裘上的裘带。
应子清不由叹气:“这么久了,又是这么简单的事,你一样都学不会。”
让刘之衍一目十行,出口成章,这种需要动脑的事情,他信手拈来。
但让他穿衣服,打简单的结,系个腰带,刘之衍做得笨手笨脚,总要她从旁协助。
堂堂太子,不会就不会吧,有一屋子的人伺候他,刘之衍偏偏总要应子清来做。
吴内祥或是张泰耀,不是做得不好,但刘之衍的理由是,嫌他们不如应子清妥帖。
说是妥帖,不就是要她多干活?
想到这里,应子清怒气横生,手上的力气不禁变大。
“紧了,勒得慌。”刘之衍眨了下眼睛,长睫下的黑眸澄净,看着是那么无辜。
应子清瞪他一眼:“娇气!”
话是这么说,她利落解开裘带系的绳结,重新给松松:“现在呢?”
“好了。”刘之衍说。
应子清帮他顺了顺颈子上的绒毛,刘之衍看着她的那双素白又香的小手,安静无话。
“过来,再让我检查一下,免得一会缺东少西的。”应子清拉着刘之衍,让他走到亮堂堂的宫灯下。
刘之衍的里衣穿好了,外衣穿好了,腰带没有问题,今天戴的金玉环佩和之前的不重样。
至于上次做的香包,他给弄丢了,应子清说再给他做一个,刘之衍没拒绝,不过他告诉应子清,他如今说话见人,不需要香包的辅助。
应子清估摸,学者综合症带来的负面效果,譬如口讷,自闭孤僻的状态,正在一天天好转。
用大白话说,从前的刘之衍的症状并不严重,只不过,他执拗地沉浸在自己的天地里,常常闭口缄默,长时间与外界隔绝,才导致他与外人接触时,说话磕磕巴巴,心里抵触而戾气横生。
为什么会有这样好的转变?
应子清也很好奇。
刘之衍告诉她:“我不该再逗留在往昔的阴霾,我该挣脱出来,方能获得新生。”
寥寥数语,颇有禅机,听得应子清一愣。
看来,在另一面,学者综合症所隐藏的优势,因为刘之衍的好转,正在日益突显,他迟早会变得越来越非凡。
就像一柄藏于剑鞘的寒刀,一旦来刘之衍锋芒毕露,会让天下的人都为之一颤。到那时,谁成为他的敌人,或许会像蝼蚁一样,被他碾碎,为之胆寒!
骏马不耐烦的刨蹄声,传了进来。
应子清定了定神,重新打量他:“好了,打扮齐全,我们快走吧。”
“我还没穿靴子。”刘之衍微扬下巴,示意道。
“刘之衍!你别太过分!”应子清怒了,猛地朝他胸口揍了一拳!
他的里衣外衣,连腰带狐裘,全是她帮忙穿的!
应子清气得胸口起伏:“三岁的小朋友都知道自己穿鞋,你这靴子又没鞋带,自己穿!”
刘之衍再笨,也不可能笨成这样,他分明是故意的!
“只给你一分钟!”应子清生气了,指着他说,“不许磨蹭!”
刘之衍:“……”
他没再惹应子清生气,默默把靴子穿上。
门口,一道人影突然闪退到一边。
张泰耀按住心口,不敢相信自己刚刚看到了什么。
应司直在殴打殿下!
当然,那一小粉拳,算不得什么。
可是殿下挨了揍,没有发怒,还乖乖按她说的做。
这种待遇,是一般人能有的吗?
不能,所以应司直显然不是一般人!
他可不能像他师父那样对待应司直,张泰耀暗暗想到,他对应司直,要客客气气的才行。
几个人冒着风雪,出了门,快速上了马车。
应子清把门帘,严严地扣上。
车内,烧了暖和的掐丝珐琅手炉,应子清递给刘之衍,却被刘之衍反塞进她怀里。
刘之衍握住她的手,浅淡一笑:“你看,我不冷。”
他的手温温的,不似之前那么冰冷。
应子清若有所思:“看来这次太医院,有在认真医治。”
刘之衍没接话,唇边噙着微不可查的笑意,看不出是什么意思。
马车是傅太后派来的。
傅太后听说刘之衍可以下床走动,马不停蹄地把自己的马车,拨了一辆出来,让她的孙儿暖暖和和的,到她那边去。
傅太后所居住的地方叫静宜苑,是整座骊山最好的一块地方。庆帝仁孝,知道傅太后跟着来骊山温泉别宫修养,特特地提前把这处修缮一番。
马车还没走近,外间熙熙攘攘,挤了各式各样的马车。
“今天来了许多人?”下车后,应子清随便找门口的小厮问话,“都是些什么人?”
那小厮大约是哪个王府跟车出来的。他见应子清雪肤花貌,一袭珍贵雪色灵狐裘,满身轻纱罗衣,错以为是宫里的哪位神仙娘娘,吓得赶紧垂目,耳目通红,结结巴巴道:“好多、好多王妃娘娘都来了。”
刘之衍过去,挡住别人看应子清的视线,他不太高兴:“你有话,着人问便是。”
应子清浑不在意:“我问两句话的事。”
“男女有别。”刘之衍眉心拧着。
“封建老古板。”应子清懒得理他。
明明是年轻人,刘之衍把男女有别的礼仪,看得比她这个女的还重。
静宜苑地方不大,胜在别致。
因为傅太后礼佛,此地修了一条长廊,长廊的墙壁仿佛一幅徐徐展开的佛经画卷,上面绘制着佛经里的经典场景。
从这长廊走过,仿佛受了一番洗礼,心情变得与这漫天飞雪般澄净。
再穿过一条汉白玉小径,便能看到正殿。
阵阵欢声笑语,从花厅里传出来。
应子清和刘之衍相视一眼,她刻意慢下一步,让刘之衍先进去。
屋里挤了许多王妃与贵妇人,满目的华裳,满头珠翠,眼前一片绚烂夺目,仿佛春日万花争艳。
刘之衍一进门,贵妇人连带宫女丫鬟,纷纷站起身,仪态万千地给他行礼。
“太后。”刘之衍带着笑,走近几步,让傅太后好好看看他,“孙儿来向您请安了。”
应子清没跟的太近,她站在门口,不方便进去。
却有两只雪白的小手,从后面捂住应子清的眼睛:“子清姐姐,猜猜我是谁?!”
“……谢家大小姐。”应子清用不着猜。
谢凝荷懊恼道:“为什么每个人都能猜对!”
应子清心想,你这娇俏的声音,太有辨识度,谁会认错。
谢凝荷又说:“都说了叫我小荷嘛!”
转眼间,她被谢凝荷拉入另一个房间。
在花厅旁边还有一间侧厅,王妃和贵妇人在前面敬奉太后,她们带来的公子小姐留在这里。
天寒地冻,他们一行人不好出去玩,只能缩在小小的房间里。
屋内烧着热热的炭火。
刘驰骞和刘弘煦两个也在这里,和几个公子,凑在这里玩叶子戏。
刘弘煦看见谢凝荷拉着应子清进来,目光不屑,冷冷地哼了声。
应子清丝毫不惧刘弘煦,他总不能和他父亲安景王对着干,把她和安景王的私事抖出来。
她大大咧咧走过去,看看他们玩的什么。
叶子戏很像扑克牌,应子清看几眼便知道怎么玩了。
刘弘煦瞥了眼应子清,将自己的手牌遮住,薄唇勾起嘲讽的弧度:“别乱看,我这输赢的钱都是万贯起步,可不想被你偷窥了去。”
他们输赢不大,桌上铺陈的都是些铜钱,对公子哥来说,不过毛毛雨。
可刘弘煦话里对应子清的嫌弃之意,昭然若揭。
其他公子小姐面面相觑,他们再不懂事,也知道这个宫女得罪了刘弘煦。
谢凝荷不高兴,护着应子清说:“你瞎说什么啊,子清姐姐又不一定懂叶子戏。”
“是吗?她手段不少,你怎么知道这个人不懂。”刘弘煦轻飘飘道,“你个傻小姐,有人想利用了你,你还叫人家姐姐。”
刘弘煦极少这么带刺地说话。
可他长得冷峻漂亮,是谢凝荷最喜欢的模样,她气得满脸通红,却也舍不得骂他,只说:“你这人今天吃钉子了,说话这么厉害。”
应子清本来没想跟这群人混到一块去,这是他们的地盘,有人不高兴看到她,她出去便是:“谢家大小姐,其实奴婢还有旁的事,先退下了。”
奴婢二字出来,谢凝荷急了,拽住应子清的手:“我不许你这么说话,走,我们去别的地方玩。”
刘弘煦再度冷笑:“做戏。”
又转进一间小暖阁,这里无人,谢凝荷拉着应子清坐在一起。
“子清姐姐,你不要生气啊,刘家那小子,今日心情不好,嘴也跟涂毒似的,一开口吓死人。”谢凝荷挽着应子清的手臂,脑袋靠在她肩膀上,小女儿一样娇嗔。
“没事,我不会放在心上。”应子清是天生淡人,冷静大过于激动,刘弘煦那点话,没那么容易刺激到她。
可是,谢凝荷却沉沉叹气:“其实我也心情不好。”
那副持重严肃的模样,让应子清也意外了:“怎么了?”
“你知道为什么今天会把我们带到太后面前吗?”谢凝荷说,脸上带着几分无奈,“她们看我们年龄大了,该婚配啦!”
应子清顿了下,缓缓想到一件事。
谢家人原本,是希望促成谢凝荷和刘之衍婚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