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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 31 章 ...

  •   深红帷幔一掀,应子清环视屋内。

      香巧语兰和吴内祥,仅有几个日常伺候在刘之衍身边的人,还留在这里。

      五六个懵懂的小药童,在外间守着药炉子,孟医士和太医们皆不见了。

      “子清姐姐,你回来了!”语兰一见到应子清,松了口气,快步迎上来。

      应子清皱了下眉:“你们把太子送回来后,太医们所做的每一件事,都还还记得吗?”

      语兰冷不防被这么一问,迟疑道:“大概记得住。”

      香巧机灵,眨了眨眼:“我知道,我来说!”

      两人把孟医士与其他太医做的事情,毫不隐瞒,一一告知。

      中毒以后,古代所能做的催吐,放血,还有服用解毒的药物,孟医士认认真真全做了。哪怕太医院院判来了,差不多做到这种程度了。

      古代的用药剂量不可能大,纯度也不够,要是放在现代,赶紧送人民医院,早就解了。但是此地条件有限,剩下的,只能听天由命。

      应子清问:“孟医士有没有说过,他中的什么毒?”

      香巧和语兰都摇了头。

      孟医士不可能把这种极为重要的机密,告诉两个小宫女。

      “我知道是什么毒。”吴内祥惨白一张脸,木塑似的三角眼,盯着应子清看,“殿下换下来的衣服上,残留些许酒渍。那酒之外,还有一种气味,是三棱花。”

      “咱家小时候,长在南蛮之地的险恶之处,那里多的是毒花野草。三棱花的气味,我不可能认错。”之前吴内祥在寒冬里跪久了,手冻坏了。大片皮肤坏死开裂,红红紫紫不好看,这些天他时常笼着袖子。

      应子清见是他说话,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应。

      “应司直。”吴内祥似是不在意他们先前的矛盾,走近应子清,“你素日行事与旁人不一样,咱家知道那是你神通广大,博闻广识之故。殿下此次遭奸人投毒,请应司直救殿下于危难之际!只要应司直救下殿下,这份恩情,由咱家来还!”

      说罢,吴内祥扑通一声,对着应子清跪下,磕头碰脑。

      吴内祥说的话和行动,都很惊人。

      屋内一阵静默,给吓得,众人不知道做什么反应。

      应子清头疼,她实话实说:“吴公公,我的确知道不少。既然你认定是三棱花,那么孟医士所做,已经解了殿下的毒性,你不必如此。”

      应子清以眼示意,旁边的小太监收到信号,赶紧把吴内祥扶起来。

      此时还呆在房间里的,全是东宫的自己人,他们的荣辱与安危,皆与刘之衍息息相关。哪怕不是真心为着刘之衍,为着自己的性命,今夜也是战战兢兢。

      唯恐第二天庆帝醒来,觉得东宫的人伺候不当,一个大怒,将他们统统关进掖庭局,受尽折磨。

      应子清见他们个个面有惧色,觉得有必要跟他们解释,于是站起身,对众人道:“三棱花性寒味苦,此花的表皮有剧毒。应是有人,割下三棱花的表皮磨碎,掺入殿下的酒杯之中。”

      听到这里,已经有人忍不住,呜咽出声。

      吴内祥将长袖一振,对着那人,厉色道:“殿下活得好好的,你哭什么!殿下撑过此次危难,轮到福气来了,你该笑才是!应司直还未说完,且听她如何说!”

      应子清继续道:“毒也要分多少,沾一点,和喝一大斗,结果是不一样的。殿下饮用的酒水只有一小杯,那就是中毒不深。我找香巧语兰询问,就是想知道,孟医士是如何处理的。”

      “那待如何?”吴内祥听得心急,忍不住发问。

      “你们放心,孟医士所作所为,遵循古书的记载,无可挑剔。”应子清慢声道,“相信要不了多久,他……会醒来。”

      话是这么说,可是应子清心里清楚,如果只有这一种毒素,也就罢了。

      这么些年,谁知道刘之衍断断续续喝了多少不明不白的东西。

      吴内祥同样没有露出轻松的神情,他默默消化了会,转头对她道:“应司直,在众人眼里,殿下享受金尊玉贵,享受无上尊荣。可又有几人知道,生于帝王家,是何等的艰辛。相比其他妃嫔,李贵人的出生不能算好,千辛万苦得了殿下,她是哭比笑多。”

      “奴家看着殿下长大,殿下过得是如何谨小慎微,历经了多少艰险,远非常人想象。”吴内祥满脸肃容,匍匐在地,再次向应子清行了一个大礼,“若是应司直不做那背信弃义之人,甘心襄助殿下,奴家定铭记在心!”

      夜深了,吴内祥把旁的不相干的人一起带走。

      极深的山里,乌云疾行,万千枝头被厚重的积雪压弯了,噼啪一声,纷纷断裂。

      沐云居的室外,刮起大雪,寒冬朔风呜呜直吹。

      织锦帷幔静静垂下,将细小的风雪声挡在外面。

      卧室里的烛火,亮着悠悠的光,香炉熏着袅袅烟雾,火盆里烧着银炭,温暖宜人。

      人前的时候,应子清尚能镇定自若,一旦呆在这种夜深人静的时刻,思考者眼下的情况,她心里没多少底气。

      望着刘之衍的睡脸,应子清安静地发着呆。

      平日里的刘之衍,说话做事,言谈自若,有股活人气儿,便不觉得他有多么冷淡。因为刘之衍总是对她和颜悦色,包容多过严厉,她觉得,刘之衍是斯文温柔的。

      可是,当刘之衍双目紧闭,高挺的鼻梁,与寡淡的薄唇,透着一种拒人于千里的冷漠。乍一看,叫人害怕心惊。可他又长得极为英气俊美,那一眼深深烙在记忆,让人忍不住回头,偷偷打量。

      应子清在床沿坐着,她伸手,指尖在刘之衍苍白的脸上,轻轻蹭了下。

      仿佛她稍微用力,这个人就会破碎。

      应子清叹口气。

      作为心理咨询师,应子清清楚,刘之衍身上种种异于常人的表现,都是因为他的内心,有着难以愈合的伤口。

      虽然,刘之衍老借着一些特殊情况,不要脸地吃她豆腐。

      总的来说,他是一个很好的人。

      这样一个人,为什么经历了那么多苦难,甚至连没病没痛这种很普通的愿望,也实现不了。

      啪嗒。

      一颗眼泪,不由自主地滑落,落在刘之衍的枕边,洇出浅淡泪痕。

      应子清不是容易感伤的人,但情之所至,往日的相处的情景,那些隐藏在心底的难受,还是让她决堤了。

      “你哭了吗。”极轻极淡的声音响起。

      不知道什么时候,刘之衍醒了,漆黑的眼眸看着应子清。

      那双眼睛,没有刚睡醒的朦胧迷惘,却有刀剑收入鞘时,森冷寒光一闪而过的嗜杀之意。

      应子清眨了眨眼,不过片刻间,她发现刘之衍那可怕的凶气,转瞬即逝。

      仿佛是她看错了。

      刘之衍很淡地笑了下,唇色依旧苍白得令人心惊。

      还是那个温柔君子刘之衍。

      “你好点了吗?”应子清小声问。

      夜深人静,寝殿静谧祥和,连她的声音也变得柔和。

      “嗯。”刘之衍伸手,轻柔地擦去她脸上的泪痕,“你有没有害怕?”

      “没有!”应子清无语,“我又不是小孩。”

      “那你是高兴了。”刘之衍又笑。

      “……”应子清想吐槽,你一个正中着毒的人,手无缚鸡之力,能不能别惹我了,小心把你揍一顿。

      不过,转眼间,她也想明白了,刘之衍那么说,是想缓和下气氛。

      毕竟她刚刚为他哭过。

      刘之衍极为认真地看着她,眼中的幽暗深不可测:“以前只有娘亲为我哭过。”

      这一句话,带着莫名的深意。

      这一眼,也与以往看她时,不一样。

      叫应子清的心跳乱了一拍,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她匆匆别开眼睛,咳嗽了下,说回正事:“你中的是三棱花的毒。三棱花这种植物,分布太广,到处都有,精通医理的人都知道。”

      “嗯。”刘之衍一瞬不瞬,安静地听着。

      “若是极其难查的毒,因为制成的条件刁钻苛刻,比如特定的地方才有,或是哪一家的独门秘方,反而容易锁定范围,查起来容易。”应子清越说越觉得棘手,“这种三棱花,到处都能找到,随手就能采撷,每个人都有接触的可能,反而极其难查。”

      “难查,就意味着凶手不好找。”应子清乌黑的大眼睛,含着隐怒,“看来这个下毒的人,必定是位心机深沉的绝顶高手。他多半深谙其道,能布下致命的毒局,知道巧妙地隐藏自己的踪迹。这样的人,又是这样的心机手段,真让人防不胜防,想把他揪出来,十分艰难。”

      刘之衍听得很仔细,他似是想了一会,点头附和:“你很聪明。”

      “……”夸我干什么,应子清想捂额头,这人不会毒傻了吧。

      见刘之衍态度淡然,语气平静,丝毫没那种愤怒到要报仇的样子。

      应子清揣测,他大概是累了:“算了,你还是休息吧,等你身体转好,我们再聊这个事。”

      “好。”刘之衍疲倦似的闭了闭眼,点下头,他握了下应子清的手腕,黑亮的眼睛瞧着她,“害你忧心了。”

      亲眼看到刘之衍醒来,和她说了会话,应子清心情放松许多。

      吹灭几支火烛,光线暗下不少。

      应子清回到自己的小床上,忙了一整天,她真是累的不行,松软的锦被盖着,暖融融的。她一合上眼睛,很快睡着了。

      室外的大雪,肆意飘落,在狂风中飞舞。

      寝宫里,弥漫柔和静谧的氛围,角落的香炉,直线般袅袅升起。

      忽然,幽幽的香线,被搅乱似的,晃了晃。

      披着银亮皮裘的高挑少年,仅着织金云袜,踱步而出。

      雕花扇门,无声无息地打开,又无声无息地合上。

      乌黑长发顺着柔软密实的皮毛垂落,少年微微抬眼,看漫天的飞雪。

      空中掠过一道黑影。

      少年的目光,从雪景里收回,落在那人身上。

      影枭冲着那名少年,单膝跪地:“殿下,属下来迟,罪该万死。”

      “无妨。”刘之衍平静道,“解药带来了吗?”

      影枭珍而重之地递上一支金葫芦。

      刘之衍拧开金葫芦的瓶塞,细细嗅了下,气味清苦甘甜,是一味极为珍贵的解毒剂,他将里面的液体一饮而尽。

      “事情进行得很顺利,你做的不错。”刘之衍把金葫芦扔回给他。

      影枭死死咬着腮帮,眼中戾气一闪而过,恨声道:“我等本该护得殿下周全,让殿下冒险中毒,终究是我等无能!”

      几粒雪花,飘落在那华贵的皮裘上,经久不化。

      刘之衍冷玉般的面容,无波无澜:“若非自导自演,怎么把藏在暗地里的毒蛇引出来,他们那种人,要闻到鲜血才会蠢蠢欲动。”

      “再说,”刘之衍漠然道,“喝自己配的毒,总比别人端来的好,至少我知道怎么解毒。”

      影枭垂头丧气,忽而他想起什么,递上一枚应子清用锦缎做的香包。

      宴会当晚,刘之衍将它解下,丢到一旁,影枭担心他还有用,特意捡了回来。

      刘之衍接过香包,在手中把玩一下,随手丢进火炉之中。

      他早就不需要那种东西。

      影枭不解,眼睁睁看着,火舌将香包舔舐成一团灰烬。

      有件事与应子清关系甚大,影枭回禀道:“恭喜殿下,测出应司直的心意。昨夜应司直匆忙为殿下呼救,看起来很是心系殿下。只是……”

      “说。”刘之衍看他。

      即使应子清不开口呼救,影枭安排的人,也会“偶然”地发现殿下不适,所以她的做法,算是意外之喜。但之前刘之衍说得很清楚,关于应子清的事情,他要事无巨细地知道。

      影枭不敢隐瞒:“只是,呼救前,她慢了约一刻钟,有犹豫之心。”

      刘之衍仍然看着雪,脸上没什么表情。

      夜风猎猎,雪花落在他乌黑发间,浸湿些许发丝。

      许久,他说:“也好。”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第 3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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