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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 2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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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巧和语兰揭开宫灯的玻璃罩,把新火烛换上,做完后两人轻手轻脚退出去,关上了门。
应子清整理着锦被,里间传来窸窣的穿衣声。
过会,刘之衍仅着洁白的亵衣,束着宽宽的腰带,从屏风缓步走出。他的个头好像又蹿了蹿,肩膀在纯白的织锦上,撑出结实的弧度。因为他长得高,腿长,更显得裙裾修长。
“怎么穿这么少,不冷吗?”应子清瞥他一眼。
“还好。”刘之衍刚刚泡完温泉,身上有药香,松柏一样的淡雅气味。
描金绣银的锦被铺开了,上面的吉祥绣纹,在融融火光的照耀下,华光流转。
应子清拍了拍蓬松柔软的被褥:“给你收拾好,时间晚了,那你快睡吧,我也要去休息了。”
“你今天去母后那里了?”刘之衍拉了拉亵衣,在床沿坐下。
“是啊,我还以为是老上司找我,没想到是老总找我。”应子清说。
刘之衍早习惯她偶尔蹦出的新鲜词汇,笑了下:“母后可有说什么?”
应子清抿了下嘴唇,手上的动作慢下来。
宫里的规矩就是这样,刘之衍名义上的母亲,是窦皇后,他只能这么母后母后地叫着。对着自己的亲生母妃,只能叫贵人娘娘。
刘之衍没束发,黑亮微卷的长发在身后披散开,绸缎一样,漂亮得想让人伸手去摸。
应子清想了想,点下头:“是,你的母后说你秉性不佳,叫我等奴婢协助你,成为万民表率。”
刘之衍像是听多了这种说辞,没什么反应,黑沉的眼睛平视着她:“那你是怎么想的?”
应子清坦然回视:“我跟她说了好。”
刘之衍丝毫不觉得意外,他很平静:“你这样说很好,免得母后为难你。”
应子清心里一下揪紧:“你放心,我不会帮她的。”
刘之衍认真地盯着她看:“是吗?”
应子清肯定地点头,半途,却忽然停住了。
她的腰间别着安景王给的符节,她没有那么清白干净。
刘之衍似是不在乎她的犹豫,他只是看着应子清,眼底的幽深晦涩难辨:“我身边一直有很多人,就是你想的那种意思,他们是不同的人派来的眼线。”
烛火噼啪一声,灯花爆了。
应子清吓了一跳,以为有人正在窥视他们,当即朝窗户的缝隙看过去。
“不必担心。”刘之衍打断她的动作,“这些人近不了我身,他们不过是在外围打杂,远远听上一两句。”
刘之衍又道:“所以,多你一个不算多,你不必因为母后的要求为难。她让你做什么,你若是抗拒不了,你就做吧。”
应子清不禁想到,他这个太子之位,跟坐在玻璃盒子差不多,每个人都能看到他的一举一动。其实放在小蓝星,那些皇室的生活似乎也差不多,生活在聚光灯之下。
应子清忽然问了一句:“如果她让我下毒呢?”
许久,刘之衍轻声道:“你以为大剂量的安神汤,是怎么来的?”
应子清本来是想开玩笑,没曾想引出这句骇人的话!
“没有母后的纵容,谁敢轻易慢待当今太子殿下。”刘之衍轻描淡写,“而我,亦不能违逆母后的心意。”
当今大晋朝,以孝治天下。怪不得即使刘之衍知道,他隔三岔五要饮下安神汤,也不能拒绝。非得拖到太后察觉不对,亲自到东宫,发了一通神威,这碗歹毒阴损的安神汤,终于被撤走。
应子清心里难受,轻抿了下薄红的唇角。
刘之衍明亮的双眸,闪了一下,开玩笑回答:“如果是你端来的,哪怕是毒药,我也会喝。”
“……”应子清没有感动,只有满腔的纠结。
刘之衍伸手,握了下应子清的手腕,温声道:“好了,你早些休息,别多想。”
按说,一个正值十七八岁的少年,精力充沛,体魄炙热。
而刘之衍的体温,永远都那么冷。
焉知是不是长久饮用大剂量安神汤所致?
又或者,喝了掺了什么东西的汤?
刘之衍这么跟她说了一通后,她怎么可能不多想?!
应子清躺在自己的小床上,翻来覆去地胡思乱想,天蒙蒙亮了,才堪堪睡着。
——
每日晨光早早亮起,又早早落下。白昼越来越短,天气越来越冷。
茫茫青山,积压着一层经久不散的雾霭。
庆帝在骊宫养了半个多月,可以不借助外力,下地行走了。
傅太后听闻,喜不自胜。
恰好,有进宫请安的王妃们捧场,在赵王妃建议下,傅太后着人办场晚宴,还弄了个名头,叫冬阳暖醴宴。说是难得皇家人全聚在一起,须得一家人亲亲热热相聚,围着小火炉,喝着新酿的美酒,驱寒暖冬。
筵席准备了足足七日。
驻守在长安城的王公贵族,收到傅太后的邀请函,带着家小,马不停蹄赶来骊宫。
暮色四合,簌簌寒风吹到骊山,就被这里的灯光与暖意融化了。
空中飘着淡淡雪花,宫灯沿着骊山的每条路点亮,连角落也不放过。远远地看,像是把整座山峦映亮,在夜色里闪烁鲜亮绮丽的色泽。
山脚下,人来车往奔腾不息,好不热闹。
刘之衍穿身明黄公服,戴了乌锥帽,衬得他整个人平整典雅,贵不可言。
应子清梳了简单的螺髻,因为升了官,她可以戴华美的金饰了。但她嫌重,只在发髻里别了几朵小巧精美的金花,一身淡绯色丝绸襦裙,裙摆迤逦。
一行人在汉白玉阶上,朝宴会走去。
吴内祥养好了伤,可脸色仍是苍白,远远地落在后面。
半道上,碰见不少公卿贵族。
穿华服梳高髻的贵妇人们,轻轻曲膝,向太子殿下行礼。贵族小姐少女们躲在人群的后面,虽然跟着王妃们垂目行礼,可小眼神不住往刘之衍身上飘。
刘之衍略微颔首,便是打了招呼。
“喂!太子哥哥,子清姐姐,我在这里!”有声音悄悄喊道。
应子清看过去:“谢家大小姐?”
谢凝荷趁着这声称呼,从谢家女眷队伍里跑出来,拉住应子清说:“都说了叫我小荷嘛。”
“胡闹!”谢家一位贵妇,冲谢凝荷呵斥一声,“怎么跑出去了,还不快回来。”
“我不,我跟太子哥哥一起走。”谢凝荷赶紧抱住应子清的手臂,满脸不愿意。
刘之衍见她跟应子清关系不错,做了主:“无事,我带着她一起。”
太子发了话,为首的几位谢家女眷,面面相觑,只得答应。
谢凝荷骤然笑起来,亲亲热热对刘之衍道谢。而后,她悄悄对应子清做了个夸张的鬼脸:“哇,跟婶婶她们一起,她们这也管,那也管,拘谨得我难受。”
没走几步,又碰见刘驰骞。
赵王妃拿着孔雀羽做的团扇,正在训他:“早说什么了?让你别在大街上纵马,这不,你撞翻了摊主的东西,人家找上门来了。”
刘驰骞低着脑袋,嘟囔道:“赔钱不就完了吗?”
“你想得倒是容易。”赵王妃没好气,这么冷的天,她气得团扇扇了好几下风,“人家摊主正正撞上你父王,在他面前告了状。现在你父王知道了,一会儿见到他,你自己跟他说吧。”
赵王是个好武的人,声音洪亮,脾气烈得很。
正是火上浇油的时候,刘驰骞哪里敢见他,怕被他打死。
一眼瞄到刘之衍明黄服色,刘驰骞马上丢开赵王妃,急急跑来:“太子哥哥救我!”
刘之衍不解:“怎么?”
“我最近刚闯了祸,我父王要打死我了!”刘驰骞哭丧个脸。
赵王妃跟着过来,看了眼不争气的刘驰骞。自己的亲儿子,她再恨铁不成钢,也无法,只得对刘之衍叹气:“哎,你这弟弟不像话,让他暂时躲在你那里吧,最近别让他见到你六叔了。”
“好,请赵王妃放心。”刘之衍淡淡笑着。
说罢,赵王妃扶了扶披帛,遥遥指着刘驰骞,嘱咐道:“这回在你太子哥哥那里,别再闯祸了,要不然,你跑到天上去也没用了。”
刘之衍队伍的人一下变多。
夜空中,突然响起尖啸的升空声,而后璀璨夺目的烟花,在雪夜里缓缓绽开,赤红色的光芒拖着尾焰,徐徐落下。
每个人的脸上明明暗暗,映着灿烂的烟火光芒。
“这是启宴的烟火,说明快开席了!”刘驰骞巴不得大家转移话题,催促道,“咱们快走吧。”
骊宫最大的一处宫殿,温泉从玉雕龙头汩汩涌出,喷薄氤氲热气。
宫殿气势恢宏,灯火辉煌,将四周照得亮如白昼。
说是冬阳暖醴宴,要摆红泥小火炉,可是皇家威仪,怎可能轻易敷衍。
殿前烧着熊熊篝火,堪比一座小火山,还未靠近,便能感觉到扑面而来的焦灼热气。
转过亭台楼阁,重重帷幔,进入殿中。
天子御宴,挤了满满当当的皇亲国戚,朝廷重臣。
丝竹之声绕梁,庭中的舞者们,身披薄纱,翩翩起舞。
刘之衍打一进来,脸上的表情收得一干二净,薄唇抿得很紧。
应子清察觉到他的抵触,小声对他说:“我知道见你父皇对你来说很难受,如果你想走,我们随时可以离开。”
刘之衍也不是不能见庆帝,被应子清这么一说,他笑了:“那你陪着我。”
“我一直在啊。”应子清理所当然道。
这个场合里,应子清是没有席位的,不过刘之衍在他的席位后面,给她留了一方小小蒲团。
太子席位离皇帝皇后最近,而安景王作为曾经最受宠的皇子,他也离得不远。
应子清走到她的蒲团下,盘膝而坐。
她刚一抬头,远远看见安景王与姜泽语,正在对面,遥遥与她相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