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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 2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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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几日的雪,难得出大太阳。
因为刘之衍受了伤,各处下了口谕,免了他的晨昏定省。这么一来,他倒空出不少时间,呆在沐云居避雪养伤。
这日阳光明亮,风却冷的很。
檐下,应子清和香巧语兰,凑在一块。
因为之前答应给刘之衍重新做个香包,应子清重新剪了块布,挑了些更好的药材,装进去,两个小宫女在旁边帮忙打下手。
快到午后,光线一点点亮起来。
应子清手里的活计做得差不多,她剪掉线头,系好了穗子,招手叫刘之衍过来,让他佩在腰间。
“怎么样?你喜欢吗?”应子清抬起眼。
刘之衍直视她,锋利耀目的眉眼飞扬,眼神晶亮:“嗯。”
前些天应子清见刘之衍处理内务、整顿宫纪的模样,威严十足。
收到喜欢的东西,他不自觉流露出少年气。
好看到惑人。
应子清眨了眨眼,匆忙垂下:“喜欢就行,换了好的缎子,也没人说丑了。”
这次的香包,用的是太后赏赐的绸缎,和金玉佩环撞在一起,看着还不差。
“你做的,我都喜欢。”刘之衍笑道,“管别人做什么。”
刘之衍说话,向来不顾及旁人。
香巧和语兰小声聊着天,乍然听见太子殿下这么直白,两人默默低下头。
有时候,应子清也抵挡不住刘之衍这种直来直去的热情,她转开脸,没话找话道:“天天呆在屋里,我都快憋坏了。”
刘之衍走到门口,宫人急忙为他打开门,他径直走到廊下,抬头看了看天色,回头道:“那日,我见你在马上有些怕,你是不是不会骑马?”
她怎么可能会,应子清摇头:“不会。”
“走,趁着天气不错,我教你。”刘之衍笑,“去不去?”
能学骑马这么好?应子清来精神了:“去!”
太子殿下发了话,宫女太监连忙动起身。
沐云居的庭院很大,栽种不少松木,可是要骑马还是不够宽敞。
几个人换了身保暖的冬装,去骊山的一块开阔的平地。
刘之衍心爱的乌骓马没了,马倌牵来枣红色的马。
马身优美,四肢修长矫健,毛色光亮,虽然被马倌牵着,枣红马不住昂头摆尾,喷着热热的响鼻。
刘之衍观察了会,点头:“好马都有脾气。”
马倌和气笑笑,躬身道:“太子殿下眼光自然是极好的,这是匹千里马,刚出栏,还没有名字呢,您给取一个吧。”
刘之衍问应子清:“你来取名?”
应子清心想,要她取名,就是来福、丧彪之类的了……
她摆摆手:“不行,还是你来吧。”
刘之衍信口拈来:“绯云骢,如何?”
他取了这么好听的名字,自然无人反对。
刘之衍说教她骑马,竟是同她一起乘骑。
“不然?你一个人在马上,怕出差错。”刘之衍在她身后低声,“有我在,你不会出事——把缰绳牵好!”
应子清素白的手握着缰绳,她怕自己牵不好,拽缰绳的力气不禁变大。
绯云骢被勒得不舒服,摇头晃脑起来。
这枣红马长得高高大大,应子清脚不沾地,只能依赖绯云骢,很怕它一个不爽,把她颠下去。但她又不善御马,不明白绯云骢怎么了。她整个人被马身带着晃动,不知不觉有些害怕。
刘之衍伸手,掠过少女的腰身,握紧她的手:“放轻松,你勒到它了。”
应子清想放手,却被他稳稳握牢。
刘之衍笑起来,声音低低的:“叫你松手,没叫你放开。”
两人就那么自然地牵着手。
应子清心跳得很快,她没作声,耳朵渐渐染上绯红。
刘之衍不再说其他,反而一板一眼,认真教导她如何御马。
骊山地气热,别的地方早早落了叶,而这里依旧云淡树清。
山峦连绵,高耸入云的松柏樟木,挂着薄霜,淡雾缥缈,恍若世外桃源。
明黄的衣衫少年,带着少女,在开阔的平地上,绕着马场,一圈圈地纵马。
临近的羊肠小道上,宫女太监各司其职,来往井然有序。
却有灰衣太监,焦急着一张脸,在小路上跑起来。
刘之衍看见了,带着应子清悬停了马,朝那人喝问:“什么事?”
小太监撞见太子,立刻跪下行礼,禀报道:“……回太子殿下的话,是尚宫局、裴尚宫有请应司直。”
应子清一下想起来了。
当初她在浣衣局,拿着积攒的功劳,向尚宫局谋求一份东宫婢女的工作,找的就是这一位裴尚宫。
裴尚宫突然找她,难道有什么事吗?
“尚宫局……是母后那边的人,我不方便插手。”刘之衍沉吟道,“子清,你想去吗?”
如果她不想去,大概刘之衍也有办法替她回绝。
“没关系,”应子清看他,“我认识这位裴尚宫,我去看看吧。”
“既然如此,那你去吧。”刘之衍先下马,然后再把应子清扶下来。
灰衣太监垂着头,在前方安安静静引着路。
应子清看着他灰色的太监服,不是没想过,这一位是不是安景王派来的。
可是一路上,此人并未和应子清说话。
两人七弯八绕,穿过圆洞门,来到一处汉白玉铺就的小径。
小路两侧,矮松高柏密密丛丛,错落有致。
一眼望过去,针叶与霜白交织,有飞鸟停歇,平添几分曲径通幽之意。
应子清抬起头,遥遥看见主殿的牌匾,龙飞凤舞地书着“凤仪阁”。
整个骊宫,能住凤仪阁的,唯有窦皇后。
早有小宫女等在那里,见应子清来了,冲小太监点头:“奴婢来引路吧。”
小太监垂着手,不再往前走了。
应子清只得跟着小宫女,步上凤仪阁的台阶。
之前见过的裴尚宫,站在朱漆的柱廊后。
裴尚宫梳着端庄典雅的高髻,满头的珠翠,她冲应子清上下打量一番,轻轻颔首:“像模像样,是比之前看着沉稳了。”
当初若不是裴尚宫松口答应,她有再多想法,也难办成。
但应子清十分惊讶,宫中人事事务万千头绪,纷杂不堪。当初她不过是小小的浣衣局宫女,那日求情,她也是胡乱编了套理由,懵懵懂懂求到她面前说了一通。后来许多细节,连她自己也记不清楚了,没想到裴尚宫竟还记得她。
应子清向她福了福身,诚恳感激道:“幸得裴尚宫垂怜,施以援手,愿意提携奴婢,才有今日升迁之喜。裴尚宫的恩典,奴婢感恩在心,若有差遣,奴婢定效犬马之劳,以报答裴尚宫的恩泽。”
裴尚宫点点头,红唇微启:“你走到今日,是你自身勤勉与能耐之功,我不过是旁观相助,算不得什么。你安心做好自己本分之事,方为正途,无需做他想。”
从来听说,裴尚宫秉公持正,宽宏大度,才能久居其位,受人尊重。是以,后宫上至太后,下至小太监小宫女,对她赞赏有加。
应子清心里,对她升起不少好感。
“今日,不是我找你。”裴尚宫招了招手,示意应子清跟上她,“你既升了司直,是五品之官。依照宫闱之礼,理应朝见皇后,请随我来吧。”
怪不得会到凤仪阁,果然要见皇后。
想起之前,威严庄重的窦皇后,应子清心里打了个突,赶紧跟在裴尚宫身后。
然而,裴尚宫带着应子清进入厅内,将她交与窦皇后的乌嬷嬷,便告了辞。她那里的事情还多,不再这里呆了。
应子清看着裴尚宫离去,心里万分不舍。
乌嬷嬷与窦皇后如出一辙,一张容长脸,满是板正严肃。
应子清向来怕这种人,不敢和她对视,默默垂下眼。
在花厅里,站了不知道多久,窦皇后缓缓从里间走出,坐在厅中的正位。
等乌嬷嬷点了头,应子清依照宫中标准,对着窦皇后,行了一个正式的礼节:“奴婢应子清依循宫规,今特来拜见皇后。奴婢自知身负职责,不敢懈怠,万望皇后娘娘垂鉴。”
按说,应子清到皇后面前,请安报个到,然后皇后简单表示一下,她就可以离开了。
可窦皇后的目光,如有实质,在应子清身上打量一番。应子清被她看得背脊发毛,垂着头半天不敢抬起。
窦皇后冷冰冰道:“你,是在衍儿身边?”
难道窦皇后想留下她说话?应子清僵了僵,回答:“是。”
窦皇后居高临下,发问道:“衍儿最近怎么样,可有闯祸?”
她这么一问,应子清心中大感奇怪:“没有……”
“没有?若是没有,他怎么会坠马?必定是你们这些奴婢,没有好好规劝!”窦皇后骤然发难,眼中满是怒意。
应子清愣住,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她手心都快发汗了。
要不是知道窦皇后并非刘之衍亲生母亲,她都快以为,这是一个严母,准备惩戒儿子身边的侍从。
可是,刘之衍生母李贵人,曾经居住的地方叫碧梧宫,生的孩子又是皇帝独子又是太子。即使应子清没看过宫廷剧,也必然知道,这位窦皇后肯定不会喜欢李贵人和刘之衍。
糟糕。
应子清心里咯噔一下,那她此刻呆在窦皇后这里,岂不是羊入虎口!
不,如果窦皇后想收拾她,她根本逃不开,她怎么都要到窦皇后这里述职。
应子清把头低下去,就像遇到危险那样,下意识作出自我保护的动作。
“皇后娘娘。”乌嬷嬷突然出声,柔声道,“应司直是裴尚宫推荐到东宫的,她近些日子才入职,想来太子殿下的顽劣,与她无关。”
“是吗?”窦皇后凌厉的眼神,依旧盯着应子清,看得她颈后发毛。
“是,”乌嬷嬷不慌不忙道,“而且,奴婢还听说,应司直是那位采了玉芝的有功之人,此人能识文断字,精通医理。”
窦皇后冲应子清扬了扬下巴:“你会吗?”
应子清赶紧回答:“奴婢略通一点。”
窦皇后刚刚还疾言厉色,此时忽然变了脸色,微微笑起来:“既然是才到的,那自然与你无关,本宫怪罪你了。”
“不敢。”应子清低声回答。
话虽如此,应子清隐约察觉到,她们在一唱一和,跟她演戏。
为什么?她心里奇怪极了。
不待她多想,窦皇后优美精巧的下巴,微微扬起:“衍儿还小的时候,我就倾尽全力,对他教导。可惜他养成今天这种顽固不化,都是他那个娇弱的母亲,宠溺无度的结果。”
李贵人早逝多年,窦皇后怎么还提起她?
应子清嘀咕着,嘴里答应:“皇后娘娘用心良苦。”
“衍儿毕竟是国本,我教给他的规矩道理,被李贵人全毁了,实在让我痛心。”窦皇后慢条斯理道,“若是有人愿意帮助本宫,让衍儿改邪归正,本宫必定铭记于心。”
应子清差不多听明白了。
她刚升了职,算得上是个人才。
既然不是李贵人留下的忠仆,窦皇后趁着她述职的机会,准备把她拉到自己的羽翼下,让应子清给她递消息跑腿。
后宫里的宫人,谁不仰仗窦皇后。若是寻常人,此时必定磕头称谢,立马投到窦皇后旗下。
可是,应子清想到刘之衍,想到李贵人,想到窦皇后刚刚,对两人句句贬低诋毁。
让她装模作样地演戏,她都觉得心梗。
应子清沉默不过几秒钟,乌嬷嬷已然不悦,柳眉高高扬起,冷然道:“应司直,缘何不作声,你在担心什么?”
应子清眉头微紧。
虽然她知道,刘之衍自打出生,不可避免地陷入这等宫闱争斗之中。
然而当她只不过亲身经历一次,便觉得恼火不忿,刘之衍却日日处在这样的环境,他又是那样的脾气,也觉得他挺不容易。
左思右想之际,应子清觉得自己顺势而为,答应窦皇后是为上策。
应子清想好后,佯装不卑不亢,屈膝福身道:“太子殿下乃国之储君,关乎万民福祉,协助太子成为万民表率,是奴婢的本分。奴婢谨遵皇后娘娘懿旨,不敢有丝毫懈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