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有白月光的记忆之后》迟川

51、第 51 章

　　目的地到了，车在路边停下，桑植说：“我去买，帮你节约食物配额。”

　　江郁云也就偷懒，留在车里等他。

　　水饺店离医院很近，门口的路上严禁停车，江郁云每次来买水饺都停在这个路口，走过去，大概两分钟。

　　夜深了，街上没什么人，倒是有几辆车停在路边。

　　漫不经心地划着论坛，江郁云在心里盘算，蛋糕和相册，够不够向桑植表白呢，备忘录里的话迟迟写不好，或许一封信更有诚意。

　　江郁云认为自己不擅长肉麻。

　　十分钟过去，桑植还没回来，这么晚了，还要排队？

　　还在疑惑，毫无预兆地，江郁云手里的通讯器发出尖锐鸣叫。

　　三声长鸣，射线风暴预警。

　　几乎同时，车载系统也发出警告，射线风暴将在七分钟后到达，请立刻开启防射线模式。

　　一时间，车里车外，各种警报声响成一片。

　　混乱的警报里，江郁云慌了神，车窗外，有人跑向这边，他看不清，手忙脚乱打开前照灯，那两个人躲进旁边的车。

　　不是桑植。

　　桑植呢？

　　去买水饺的桑植呢？

　　江郁云的手发抖，按了好几次才拨出视频通讯，中控屏幕，倒计时刺眼地闪烁，无人接听。

　　深红色的倒计时，六分三十秒。

　　他逼自己冷静，心算道，从这里跑到水饺店，跑得快只用一分钟，还有将近五分钟，就算要跑回来，也来得及。

　　他要去找桑植。

　　打定主意，江郁云打开车门，像一只箭，冲了出去，用最快的速度，狂奔在无人的街道。

　　风刮在脸上，刺痛，他不怕痛，用力睁大双眼，不明亮的路灯雾气蒙蒙，他的视野模糊，目之所及没有桑植，心里的火山在爆发，来自十四岁时的恐惧正在灼烧江郁云。

　　跑到路口转角，紧握在手里的通讯器响了，桑植打来的。

　　江郁云有些恍惚，抖着手接起，脚步没停。

　　“你在哪？”
　　“别乱跑。”

　　两道声音撞在一起，江郁云和桑植同时朝对方喊。

　　江郁云的声音里带了哭腔：“我来找你了。”他看见了水饺店的门。

　　“你在哪？”

　　江郁云说了自己的位置。

　　桑植比他冷静：“你回车里，立刻。”

　　“你呢？”

　　“我安全。”桑植那边的声音嘈杂，他强调，“江郁云，你回车里。”

　　江郁云相信了他，转身，往反方向跑：“你别挂。”

　　“好。”

　　确认桑植的安全，江郁云心里的那股劲卸了下来，跑得比来时慢些，拖着步子，他远远看到自己的车，跑过去，车门没关，钻进车里一看，倒计时两分钟。

　　打开防射线模式，江郁云对桑植说：“我回到车上了。”

　　“好。”桑植又说了一次。

　　“你在掩体里吗？”

　　“我在，江郁云，打开防射线模式。”

　　江郁云说已经开好了，那边没了声音，连桑植的呼吸都听不到。

　　沉默持续了两分钟，屏幕上的倒计时只剩十秒的时候，江郁云忍不住叫了声：“桑植上校。”

　　“别乱跑。”桑植说。

　　这是持续三分二十秒的三级射线风暴来临前，江郁云听见桑植说的最后一句话。

　　几秒后，射线风暴来临，所有的通讯设备失效，人类文明匍匐在自然脚下，无力还手。

　　江郁云在车里，等待射线风暴过去。

　　他呆坐着，眼前有很多画面流动，妈妈、小枫哥、宋伯伯、宋伯母，还有江从望，最后停留在桑植笔直的背影。

　　是他刚才随意一瞥的，桑植去买水饺的背影。

　　夜色掩映下的画面，不是很清楚，却让江郁云想哭。

　　闭上眼，江郁云不让自己哭出来。

　　也再一次确认，桑植是那么地重要，自己不能失去他。

　　已经失去了妈妈和小枫哥，绝不能再失去桑植上校。

　　射线风暴的几分钟里，江郁云想了很多，风暴一过去，立刻给桑植发去视频通讯。

　　桑植没接。

　　又打一次，还是没接。

　　江郁云下车，重走刚才跑过的路。

　　首都深夜的街道，只有江郁云一个人在走，因为行踪莫测的射线风暴，人们尽量不在晚上出门，躲在家里，才好随时躲进掩体。

　　也有很多人，每天直接在掩体里睡觉，一大家人蜷缩在狭小的空间里，至少是安全的。

　　家里没有掩体的人，就只好随时保持警觉，警报响起后，立刻冲进公共掩体。

　　一种心理疾病在人群里蔓延，被命名为射线焦虑综合征，江郁云一直以为这种心理问题与自己无关，经过今晚，他终于切身体会到，这是一种怎样深刻的焦虑和恐惧。

　　因为桑植。

　　不太明亮的路灯下，江郁云走得不快，过了转角就是水饺店。

　　他加快脚步，看到一个人迎面跑来，距离近了，他看清楚，是他要找的人。

　　确认桑植存在的瞬间，江郁云紧绷的心弦终于松懈。

　　桑植也看见了他，在距江郁云半米的地方停下，脸上没有表情，站着，不说话。

　　江郁云微微仰头：“你刚才在公共掩体吗？”

　　桑植点头。

　　找到了桑植，江郁云想回车里，走了几步，发现桑植一动不动。

　　也许射线风暴后，他需要去基地，便问：“你要去基地？”心里知道应该是要去的，有些失落。

　　桑植说要去。

　　江郁云问：“我送你去可不可以？”无法判断桑植是不是在等助理来接，他的表情严峻，也许在为再一次毫无预兆的射线风暴忧心。

　　江郁云又走几步，桑植还是不动。

　　他没来由地心慌，不自觉低下头，过了很久，听到桑植沙哑的声音：“江郁云，你是不是脑子不清楚？”

　　“啊？”

　　桑植质问：“为什么乱跑？”

　　“我来找你。”

　　“找我做什么？”

　　江郁云说：“我怕你有事。”

　　桑植冷笑：“怕我有事？出事的更可能是你自己，最近的掩体在哪里，你知不知道？”

　　江郁云回答不出。

　　“《射线风暴管理条例》第三十六条，就近寻找掩体准则，熟悉公共掩体位置，你不记得？你已经在车里，有防射线系统，为什么脱离你的掩体？”

　　江郁云被他的气场震慑，声音很小：“我算过，我跑到水饺店，确认你没事，再跑回去，来得及，有六分多钟。”

　　“我怕像陈老师那样。”

　　无法动弹的时候，不能自己去掩体，也无人帮助。

　　“如果你出事怎么办？”

　　桑植沉默听他说完，下意识去看西北方向的天空，那里空无一物，尽量平静道：“这么怕我出事，江郁云？”

　　“我这么重要？让你罔顾自己的安全。”

　　出乎桑植意料，江郁云点了点头。

　　桑植冷笑一声，突兀地想起今晚林娟对自己的热情，江郁云呢？对他来说，重要的是桑植，还是宋承枫的记忆。

　　他的冷笑刺痛江郁云，急于自证，语无伦次地说：“你是重要的，对我很重要，我不能让你有事。”

　　“我已经看着妈妈和小枫哥出事了，你再有事怎么办。”

　　他的声音很轻，散在深夜的冷风里，唯一的暖意是江郁云苍白的嘴唇一开一合，从心口呼出的热气。

　　但这热气散得太快，融化不了桑植冷峻的表情。

　　“我知道我做的很多事你不欣赏的。”

　　“可是我喜欢你。”

　　这话说出口，江郁云自己先愣住，这句写在备忘录里的话，看过很多次，怎会在现在讲出来。

　　也许是因为现在的桑植，让江郁云害怕，他们之间的距离好像又变得很远，急切地剖白了内心。

　　江郁云向前走了一步，想把桑植看得更清楚，等待他的回应，脖子都累了，桑植无动于衷。

　　他感到泄气。

　　没头没脑的表白果然没有好结果，这件事从一开始就不顺利。

　　不想追寻桑植的视线了，江郁云低头，在几秒后听到桑植说：“江郁云，我问你，你所谓的喜欢，是我，还是宋承枫的记忆？”

　　桑植也终于问出了口。

　　江郁云所说的喜欢是什么，他没经历过，并不太懂，可是桑植更在意的，困扰着他的，江郁云断续的开心，偶尔的难过，长久的陪伴，还有吸引人靠近的自在和轻松，到底是因为谁？

　　是桑植，还是存在于桑植记忆的宋承枫？

　　桑植想，无论喜欢的定义是什么，他需要一个江郁云的答案。

　　江郁云回答前，他又问：“如果我只是我呢？不再是帮你回忆宋承枫的人，寄托不了你对他的感情，你会接近我？一起玩游戏？甚至说喜欢？”

　　“都不会了吧。”

　　“这一切的开始，只是因为我拥有了宋承枫的记忆。“

　　江郁云哑口无言。

　　一开始接近桑植，确实是这个原因，可是为什么，他觉得重点完全不对，他们在鸡同鸭讲，又完全找不到破局的重点。

　　“我喜欢你，是真的，桑植。”江郁云第一次没有用桑植上校称呼桑植。

　　桑植反问：“是吗？”再问一次，“如果我没有宋承枫的记忆呢？”

　　江郁云努力理清思绪：“我在喜欢你的时候，没有想过小枫哥。”

　　“你看过小枫哥的记忆，我对你的喜欢，和喜欢他不一样。”

　　“是吗？”桑植循着记忆去分辨，江郁云对自己，是不是真的如他所说的不同。

　　很可惜，他失败了，过去三十年的人生之路，桑植没有锻炼出这样的能力，对于情感的分辨和表达，欠缺了太多。

　　曾经人为没有关系的缺失，却在此时此刻让他苦恼。

　　也让他理不清楚，江郁云，自己对他没来由的在意，究竟是因为什么？

　　难道这就是江郁云所说的喜欢吗？

　　难道桑植的人生里，需要人类麻烦的，纠结的，遥远的，无法用任何科学公式定义的爱情吗？

　　江郁云懵了般说不出话，桑植的通讯器响了，王助理要来接他回基地，问他的具体位置。

　　桑植说了自己的坐标，看着江郁云低下的一截脖子，对他说：“江郁云，你有很多时间慢慢想，我也需要时间想清楚。”

　　“你对我的期待是什么，充当宋承枫的替代品？那不可能，我做不到。”

　　“我需要想明白一些以前不懂的事。”

　　说完，桑植像从前那样熟稔地伸手，摸了摸江郁云的发顶，带着他往停车的地方走。

　　江郁云跟在他后面。

　　在车里坐了一会儿，江郁云说：“我确信，我喜欢的是你，和小枫哥没有关系，你相信我。”

　　“你可以相信我吗？”看着桑植的眼睛，江郁云问。

　　桑植想了想：“对不起，目前我做不到。”

　　“哦。”江郁云感到懊恼，觉得这是自己应得的惩罚，“我知道了，我会用我的诚意让你相信。”

　　“你的诚意？”

　　“对，虽然今天很突兀，但我真的做了很多准备，有很多诚意让你改观。”

　　桑植轻笑：“是吗？”

　　见桑植笑了，江郁云蓦地升出很多勇气：“那当然，这是很严肃的事。”

　　桑植露出一个江郁云看不懂的笑容。

　　这个笑让江郁云心里涌起很多憧憬，也偷偷笑起来。磕磕绊绊的表白是第一步，他还有很多计划，都要让桑植看到，终点是和桑植共度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