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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斯人已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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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卷残云,青梅树瑟瑟作响,树下再无人谈笑。
城门前,戚彧锦一身戎装,挺拔如松。
他腰间佩剑,剑柄上刻着一枚小小的青梅花,那是谢昭亲手雕刻的。
他深吸一口气,翻身上马,正要扬鞭策马。
“彧锦!”
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从后面传来。
戚老夫人步履蹒跚从马车里跑下来,伸出颤抖的手,想要抓住马缰。
“彧锦,不要去!”
戚彧锦勒住缰绳,战马不安地踏着蹄子。
他看着头发花白老泪纵横的祖母,心中如同刀绞。
“祖母,孙儿必须去。”压下心中酸涩,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却又十分坚定。
“你听祖母的话,跟祖母回家去,别当那捞什子将军,我们也不需要那军功。”
城楼上,一抹红色身影飞奔而下,稳稳地扶住了颤颤巍巍摇摇欲坠的戚老夫人。
谢昭轻声安慰:“老夫人,您要保重身体,彧锦此去是为了保家卫国。”
戚老夫人哭喊着挣扎,想要摆脱谢昭的搀扶。
“保家卫国?我的彧锦才多大,他还是个孩子!”
她声音嘶哑,几乎泣不成声:“彧锦,听祖母的话,不要去!祖母求你了!”
戚彧锦勒马回望,目光沉沉地落在谢昭身上。
谢昭给了他一个眼神,仿佛在说:放心,我在这里。
接着,她当机立断,一掌劈在戚老夫人后颈,老妇人缓缓晕倒在她怀里。
戚彧锦深深吸了一口气,毅然决然策马扬鞭,朝着城外奔去。
马蹄声渐行渐远,卷起一阵尘土。
谢昭扶着戚老夫人,望着戚彧锦远去的背影,心中百感交集。
城门巍峨,城墙斑驳,她紧紧握着手中的短笛。
*
暮春时节,细雨如丝,轻轻洒在青石板铺就的小巷上,溅起一圈圈涟漪。
谢家小院里,青梅正值花期,细碎的白花缀满枝头,空中弥漫着淡淡清香。
谢昭坐在窗前,手中拿着一封微微泛黄的信笺。
“昭昭,见字如晤。”谢昭轻声念着信上的字句,“边关苦寒,将士们浴血奋战,只盼早日驱逐敌寇,还天下太平……”
“唉,这雨下个不停,不知何时到头。”谢昭的母亲李氏端着一碗热茶进来,看到女儿的神情,不禁叹了口气,“你呀,也别整天闷在屋里,多出去走动走动。”
谢昭点点头。
日子一天天过去,战火纷飞,他们的联系时常间断,有时隔了三四个月也见不到来信。每当这时,谢昭的心就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喘不过气来。
又过了半月,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小院的宁静。
谢昭原本坐在窗边,手里拿着一本书。听到逐渐清晰的“哒哒”声,手上力道一松,书掉在了地上。
她几乎是从椅子上跳了起来,飞奔到门口,只见信使风尘仆仆地站在院门口。谢昭的心跳得厉害,她三步并作两步,一把夺过信使手中信件,熟悉的字迹让她眼眶一热。
她展开信纸:
“昭昭,展信舒颜。近日战事稍缓,吾军节节胜利,不日班师回朝。吾甚念青梅茶,甚念汝。”
短短几句话,心中却泛起千层涟漪。
谢昭读着信,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一般,止不住流了下来,然而,她的脸上却是笑着的。
“昭昭,好端端的哭什么,可是出什么事了?”
谢父听到动静,急忙从屋里出来,看到女儿这副模样,顿时吓得不轻,还以为是传来了噩耗,声音都带着一丝颤抖。
谢昭擦干眼泪,吸了吸鼻子,笑着说:“爹,我没事,是好消息!仗快打完了。”
话音未落,她再也顾不得其他,快步走到书房,铺纸提笔写下回信。
写着写着,眼泪又流了下来,这次却是喜极而泣。
落款后,谢昭又仔细地在信纸上画上两颗圆润饱满的青梅,并在信封里夹了几片翠绿的竹叶。
*
秋风萧瑟,落叶飘零,边关的号角声响起。
将士归来,百姓们夹道欢呼。
队伍中,一匹毛色暗淡,空荡荡的战马格外显眼,马背上,只有一把熟悉的剑,静静地挂着。
谢昭一身粉红,立在人群中,脸色苍白如纸,她死死地盯着那把熟悉的剑,周围人或悲或喜的声音仿佛都与她无关。
又过了一年,戚老妇人病逝,谢昭不顾阻拦,不管闲言,以戚彧锦未亡人的身份守灵三日。
再过半年,谢昭大病初愈,将郊外别院改成一家客栈。
她日日夜夜守在那地方,院里种着一棵青梅树,几竿翠竹在风中摇曳。
二楼靠窗的桌上,摆放着一根短笛,一把木剑,一沓信件。
谢昭身着素衣,面容憔悴,华妍不复,她轻轻地拿起短笛,指尖摩挲着每一个音孔,时间久了,这短笛也吹不出音了。
泪水滑落,滴在信纸上,墨水晕开,看不清是“念”还是“思”。
客栈的生意越来越好,谢昭却越来越沉默,她每天都会坐在院子里,有时一坐就是一整天。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谢昭渐渐老去,鬓边也染上了白霜。
翠竹越发挺拔,青梅树依旧在春天开花,夏天结果,秋天落叶,冬天沉寂。
客栈的门轴吱呀作响,风吹过竹叶,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多年后,谢昭已是风烛残年,满头白发。
店里招来了新的伙计,店内装潢全都翻新,她依旧坐在门前,手中摩挲着那把已经腐朽的短笛和木剑。
夕阳西下,余晖洒在青梅树和翠竹上,也洒在谢昭的身上,将她笼罩在一片金黄之中。
远处传来归鸟的叫声,一声声,凄凉而悠长。
风吹过,谢昭咳嗽着,她抬起头,望向天际。
“戚彧锦,你不守信诺,我明明煮好了青梅茶啊……”
她常常喃喃自语,声音沙哑而微弱。
多年后,有人路过客栈,发现后面有一棵茂盛的青梅树,树下有座孤坟。
坟前插着一把无鞘剑,剑身已经锈迹斑斑,但那朵青梅仍旧清晰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