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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 ...

  •   李寒衣路过此地确然纯属巧合,但既出手杀了人,事情就很难善了了。
      院中老叟露出杀意。
      她望一眼那个先前被挟持的孩子,提剑飞掠而去,一臂将其圈进怀里护住,带着他旋身躲过又一轮暗器。
      先救人便失了先机。老叟两个来回已看出她身手,恐自己不敌,趁此机会闪避到一旁往空中放了一发火流星。明摆着是在递信号叫人来。
      扶门的老妪不知从何处抽出一把剑,一跃而起便朝李寒衣刺来,行动间手脚稳健,并不像一个真正的老人。
      但这两个人的功夫在她这里尚且不大够看。
      她一下就挑了这“老妪”的剑,都不消回身看,手腕一转这剑就被她甩出去,在她身后正中老叟咽喉,与此同时她逼上前,一剑结果了那个假扮的“老妪”。
      顷刻之间又死了两个人。
      她打架时赵玉真就被她夹在胳膊下,三两下转得他更是头晕,他被李寒衣放下解开穴道时,一阵眼黑脚软就跌坐在地。
      山上玄元观的方向又是一阵惊鸟飞掠。
      李寒衣俯身抬手,轻易就将他脱臼的下颌骨正了回去,他痛得“啊呀啊呀”两声,然后就立刻发现自己已经没事了。
      他仰望眼前这个人,虽然蒙着面,但也看得出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子。瞧不见长相,只露出一双眼睛。
      却是一双让人忘不掉的眼睛。
      寒潭水深,凌波月影。
      赵玉真慌乱的心情还没平复,但怎么也能看得出来她是救了自己。救命之恩他现在年纪小报还不起,但感谢的话还是要先说的。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李寒衣先说话了:“小道士,山上那是什么地方?”
      寒潭之水几乎将他的神智冻住,他闻言愣了愣,才答道:“是……是个道观。”
      李寒衣又问:“你就是打那儿来的?”
      他点点头。
      她沉思了一瞬,像在做什么决定,然后她说:“你站起来。”
      赵玉真就听话地站了起来。
      她干脆利落地拔了他头上的道簪,剥了他穿着的青蓝色大褂,然后将簪子和大褂团在一起朝小草屋走过去,还随意地嘱咐了一句:“去把那个孩子捡着。”
      春日寒凉,竹林里遮天蔽日更是冷了,被剥了外衣的赵玉真冻得瑟瑟发抖,虽然摸不着头脑,但还是过去把桃树下那个满身泥的孩子抱起来,跟着她往屋内走。
      李寒衣将团成一团的大褂揣进了燃着火的灶膛里,将熄的火瞬间复燃。赵玉真刚进来就瞧见这个,立时急了,冲过来:“哎呀我的衣——”
      话音戛然而止,他看见灶边躺着的尸体,四十余的妇人,面色青灰,显见得已经死去很久。
      怀里抱着的婴孩也看到这具尸体,仿佛见到十分亲近的人,“咯咯”笑着,伸出双臂想要去往那个妇人的怀抱。
      他心头一凛,捂住小孩的眼睛半转过身去。
      李寒衣看着灶膛里的东西燃烧殆尽,半点看不出原来的样子,她语气莫测:“小道士,你们观里出事了。”
      竹林里的风吹得动荡,她提剑朝外走去,关门前她嘱咐道:“过来把门闩上。你们两个藏好了,我不叫你,不准出来。”
      “出了什么事?”这句话卡在喉咙边,他双唇已经张开,但到底没能问出口。
      四具尸体在此处躺着,阵阵惊鸟投下的阴翳落入他心头,人生的颠沛似乎在此刻初现端倪。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走过去,目光投向门外影影幢幢的竹林。
      他仰头望她:“你要小心。”
      与年龄不符的沉稳语气让她笑了一笑,她顺手在他头顶揉了揉,向外退半步关好了门。
      来得人够多才能让李寒衣现真章,她一剑挥出,剑气震得小茅屋抖三抖,泥巴墙扑簌簌往下掉土块,赵玉真不得不抱着孩子四处闪避。
      她剑气呼啸,几乎压灭世上一切的声音。偶尔还是有两声尖啸钻过她剑气笼罩的缝隙艰难地升空炸开,一次又一次向外传递着求援的信号。
      赵玉真看不见她是如何挥剑的,只知道没打上多久茅草屋顶就被她的剑气掀翻。
      院中桃树上的花瓣早被卷得一干二净,反复被她剑气激荡,来回在空中飘飞。只有恰巧从顶上被吹进屋子里时,才会因为墙壁的遮挡而有机会落地。
      伴随翩然飘落的花雨,屋顶上架着的几根细骨伶仃的房梁不时砸下一根。赵玉真抱着孩子在小小的屋子里左奔右突来回躲避,也并不比在外面打架的李寒衣更清闲。
      屋子这么小,幸而他们两个孩子也小,不然简直躲无可躲。
      怀中的婴孩很快被这样惊天动地的阵仗吓得大哭起来,他们也就露了行迹。
      有人想要杀进来,身影只来得及在窗前一晃,便血溅当场;有剑向屋内飞掷,剑梢将将触到窗户纸,便被及时挑开。
      透过窗户纸被划开的小小一条裂缝,赵玉真匆匆一眼,只来得及看到竹林被削尽后半边光秃秃的山头。
      简陋的柴门剧烈地抖动,天昏地暗之时,这门终于还是塌了,下一刻整座茅屋都被削去了半截。
      好在他机灵,在那一瞬间抱着孩子扑了出去,才没被倒塌的墙体压住。落地时他止不住滚了好几圈,贴身的白衣滚满了泥。
      四周一片寂静。
      他仰头,看见李寒衣的斗笠已经在打斗中掉落,头发也微微散乱。蒙面的灰巾尚在脸上,但很快也被长驱直入的晚风吹落。
      两边山上的竹林已经消失了,齐齐躺在地上的翠竹还倔强支棱着枝条,远望像整座山上都铺着层毛茸茸的翠色毯子。
      她背后一轮巨大的红日,将包括她在内的世间万物都洒上一层热烈的光。
      竹叶与花瓣在剑气的余浪里相伴飘飞,她逆光站在这一场花与叶的雨里,静静擦拭她染血的长剑。
      当长剑归鞘,她转身时,赵玉真终于看见她的脸。
      岁月恒长,这也是他往后数十年人生里回忆过无数次的一眼。
      但他当下的心境与后来毕竟完全不同,竹子满山交错倒横,缝隙里隐约能看见下面伏着的具具尸体,一眼根本数不清。
      观里出了什么事?又能出什么事?
      玄元观香火旺盛、道士三百,可终究只是个普通道观,跟打打杀杀的江湖门派扯不上半点关系。但这里都死了这么多人,观里又该是什么样子?
      他回忆起师父的脸庞,他自小没有父母,师父一手将他养大,道观就是他的家。
      他根本弄不明白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这一切是因为什么,更猜不到玄元观里现在会是什么样子。
      他要回去。
      原来他已经走得这么远,他该回家了。
      眼泪在目光触及到那些尸体时就落了下来,哭泣的婴儿在他怀里挣扎,他甚至没来得及想到要把这个孩子放下,就拼命往家的方向狂奔。
      交错倾倒的竹子遮蔽了道路,伏着的尸体也磕绊他前进的脚步。他狠狠摔倒,双臂松脱,李寒衣冲上前将婴儿抱起,另一手去拉他:“不要回去!不要去看了!”
      为什么不让他去看?怕他看到什么?
      他拼命挣脱,顽固地向道观的方向攀去,“我要回去!这么晚了,再不回去师父会罚我抄经的!”
      李寒衣在背后远远唤他:“小道士!”
      但这个时候的赵玉真不论谁唤都不可能停下脚步。李寒衣到底也明白这一点,一咬牙,不再拦他,索性运功追上他,将他箍在怀里带他回去。
      这样更快,况且,她现在是将人杀了个干净,但难保稍后又有不怕死的追过来,她陪着这个孩子一起,也安全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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