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无恙与君归》风月小公子

5、第 5 章

　　离平京以北三百里的一个村庄，路边逼仄的酒肆里坐着一对身着布衣却面容不俗、气质不凡的父子，与周围的环境显得有些格格不入。长者鹤发长须，坐得笔挺，举手投足间皆是气度；青年更是飘逸俊朗、温润如玉，一看便知满腹才华。
　　二人面前摆着几道菜，也温了两壶酒，只是都没有动筷，而是低声交谈着，时不时往门外看两眼。
　　不久之后，门外进来两个身材魁梧、面相冷峻的江湖人士，一人携刀、一人佩剑。店小二连忙招呼他们，因店面狭小，没有了空座，于是把他们安排在了父子旁边。
　　二人落座后，取下武器放在身边。父子二人假意与之寒暄并为其倒酒。
　　其中一人靠近长者，小声说道：“姐弟二人得贵人相助。”随后以食指蘸酒，在桌上写下一个“魏”字，复又抹去。
　　父子二人对视，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

　　是夜，父子二人房内。
　　“父亲，依您所见，是否需要将弟妹带出来？”青年问道，此时他们已经得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如若我们暴露身份，所有沈家人都要过上东躲西藏的日子，还何谈保护你的弟妹？如果不暴露，只能硬抢，与魏王斗，只会造成没必要的损失。以目前情况来看，他们留在魏王府是最好的选择。”
　　至少是最安全的选择。
　　青年答道：“父亲言之有理，我只是担心妹妹清誉受损。”
　　无依无靠、寄人篱下的少女，权倾天下的王爷，定会惹人遐想。
　　“事已至此，也顾及不了那么多，能够活下去到我们翻身的那一天才是胜利。”
　　“好，”青年面露坚决，“父亲放心，等真相大白那日，如果妹妹真因此事婚事不顺，我和阿瑞自当照顾她一辈子，绝不让人欺负了去。”
　　“嗯，这才是沈家兄弟姊妹该有的样子，”长者捋了捋胡须，“时候不早了，明日还要赶路，早些歇息吧。”
　　“我叫人备水，”青年站起身。
　　得知了弟妹安好的消息，今晚终于可以睡个好觉。

　　来到王府的第二日，沈云华在晨光中慢慢睁开眼睛，好一会儿才想起这是何时、何地。她直起身，四处张望，唤道：“芙蓉姐姐？”
　　“嗳！”芙蓉在外间回答，“姑娘，奴婢在这儿呢！”
　　沈云华刚要提醒芙蓉又自称奴婢，才发现芙蓉领着一个年纪较长、衣着朴素却干净利落的女人走到跟前：“姑娘，这位是玉嬷嬷，昨儿个的饭菜和热水都是她给备的。”
　　“老奴见过姑娘，”玉嬷嬷给沈云华行礼，低眉顺眼，神态规矩。
　　沈云华赶紧起身回礼：“玉嬷嬷太客气了，昨日辛苦您了。”
　　“姑娘不用见外，从今日起，老奴专门服侍姑娘的饮食起居，定当尽心尽力。”
　　沈云华惊诧，自己不过是寄人篱下，如何能使唤别人家的奴仆？沈云华绝不可能受之。
　　“玉嬷嬷，这如何使得？！一会儿我便去寻秦伯，求他收回成命。”
　　“姑娘莫要推脱，”玉嬷嬷抬起头，被沈云华的美貌震惊，一时竟忘了要说什么。
　　只见沈云华刚刚睡醒，睡眼朦胧，一头长发些微凌乱，绸缎的中衣有些散开，肌肤白皙，露出精致的锁骨，锁骨处有一颗红痣，勾人得很。女子见了都受不了，更何况男人？
　　好一会儿，玉嬷嬷才拣回思绪，说道：“殿下如今不在府中，临行前交代了秦总管，要好生照料姑娘和小公子。秦总管想着姑娘院里就一个芙蓉，人手怕是不够，他又不好总是往姑娘院里来，便从厨房将老奴调来。如今老奴可轻松了，也就是帮姑娘传个话什么的。姑娘可莫要将老奴的好差事给推了，又把老奴送回那烟熏火燎的厨房去。”
　　玉嬷嬷言辞恳切又着实可爱，听到这句话沈云华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话已说到这份上，再推拒便有些不近人情。就像玉嬷嬷说的，留着她，让她轻松些便是。
　　“既然如此，我也不好让嬷嬷受累了。只是现在我一无所有，第一次见面，都没有什么可以送给嬷嬷的，”沈云华有些惭愧。
　　玉嬷嬷见沈云华也是个真性情的，心里对她更喜爱了不少。当初听说殿下带回个姑娘，可把府里的老人们激动坏了。殿下如今二十有三，战功赫赫，大权在握，却在男女之事上一直不开窍。这些追随魏王快二十年的人也明白，哪怕魏王丰神俊朗、潇洒俊逸、身姿挺拔，却杀伐果断，加上生人勿近的气场，京中的贵女们多多少少有些怵。如今好不容易来了个活色生香的姑娘，都巴不得好好瞧瞧这个姑娘到底是什么样。
　　因此，秦松找上玉嬷嬷时，玉嬷嬷一口便应下了。如今见到真人，玉嬷嬷更是喜出望外：这不是月老开眼，亲自送给殿下的媳妇儿嘛？年纪是小了点，但是殿下是个知道疼人的，以后的日子可有盼头。

　　玉嬷嬷按下心中的喜悦，说道：“姑娘不要多心。魏王府规矩森严，做事是奴才们的本分，何需主子的奖赏？但若是忘了本分，罚却是少不了。”
　　沈云华连忙摆手：“嬷嬷，我可不是什么主子，嬷嬷千万别这么说。”
　　“好好，”玉嬷嬷对沈云华是越发满意，“姑娘也该饿了吧，老奴这就传膳。”
　　“奴婢服侍姑娘洗漱，”芙蓉也说道。
　　沈云华之后点点头。
　　用过早膳后，沈云华又亲自给沈瑞喂了药，守在床边。已经是第三日了，烧已经退了，怎么还没有醒？
　　沈云华正担忧着，玉嬷嬷进到了外间禀道：“姑娘，秦总管说一会儿霓裳楼的人过来给姑娘量个身，给姑娘做衣裳。”
　　沈云华刚想婉拒，转念一想，自己确实一件衣裳都没有，便应了好。
　　又一会儿，玉嬷嬷领着一行人进来，前前后后放了六七个箱子在外间，沈云华走了出来：“嬷嬷，这些是什么？”
　　玉嬷嬷笑着说：“这些都是姑娘平日里的用度。”说完，走到第一个箱子前打开：“这里是笔墨纸砚，恐姑娘需要。”看到这些，沈云华的脸色还好，心道，确实需要。
　　玉嬷嬷打开第二个箱子：“这些是擦脸和身子的香膏，西域贡品，外头是买不到的。”
　　沈云华听完脸色有些发白。
　　玉嬷嬷又打开剩下的箱子：“这些是给姑娘用的首饰，也不知道姑娘喜欢什么，就多拿了些。”
　　沈云华看着几箱子的耳环、簪子、璎珞、步摇、镯子，脸色越来越白。沈云华在家时虽饱受宠爱，却也没有如此奢华。这些首饰用料无一不名贵，工艺无一不精美，怕是京城第一的首饰铺子珍宝轩都不及这几箱子。
　　这些东西都是御赐好物，是魏王府的资产，没有魏王的授意，秦总管应当不至于此。魏王这是……何意？
　　“玉嬷嬷，劳烦您打探一下，秦总管何时有空，云华想去拜访一下。”
　　玉嬷嬷瞧着沈云华的神色仿佛不对劲，估摸着可能是吓到了，便说道：“这几日殿下不在，秦总管要忙碌些，姑娘有何事要寻秦总管？”
　　听玉嬷嬷这么说，沈云华又不好意思再坚持，只好说再等等。
　　谁想到，霓裳楼的人来量过之后，第二日竟送来了足足三十套衣裙，挂满了翠微阁东厢房的一间屋子。秦总管十分周到，因着沈云华要守丧，衣裙全是素雅的料子，但是用料做工及其考究。霓裳楼是京城第一的成衣铺子，里头的名贵衣料更是千金难求，这些都是从婉姐姐口中听说的。如今这一屋子霓裳楼的锦衣华服，不知要多少银两！
　　沈云华望着这些衣裙，再也坐不住了，扭头问玉嬷嬷：“嬷嬷，云华能不能见见秦总管？”

　　“忙碌”的秦总管亲自来到了翠微阁，在外间问道：“沈姑娘有何事？”
　　沈云华忙来到外间，向秦松行了个礼：“叨扰秦伯了。此事不算重要，但若是不说，云华心中过意不去。”
　　此时见着沈云华真容的秦松内心思绪万千。果然如玉嬷嬷所说，沈云华不仅天姿国色，更是知书达理、进退有度，再没有比她更能配得上魏王李豫的女子。
　　“沈姑娘请讲。”秦松按下心中的激动答道。
　　“云华身份卑微，这些首饰、衣裙价值连城，云华消受不起，还望秦伯收回去罢。云华借住魏王府，不敢叨扰，起居用度一切从简便可。冒犯之处，望秦伯海涵。”
　　“原是此事。沈姑娘，这些安排都是殿下的意思。殿下吩咐，一切按京中贵女的规制来照顾沈姑娘。沈姑娘若是心有芥蒂，不如……等殿下回府，沈姑娘亲自与殿下说？”
　　“这……”沈云华没想到这些竟是李豫的安排，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李豫公务繁忙，收留主仆三人已经让她感激不尽，如何因为这些小事又去麻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