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无恙与君归》风月小公子

2、第 2 章

　　车内人斜坐在软榻上，一手执书，一手端茶。那张丰神俊朗的脸看不出表情。
　　过了一会儿，李豫放下茶盏，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轻捻，又翻了一页。
　　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在了一处小巷前。沈云华站起身，向马车内说道：“殿下，从此处开始只能步行。民女现在就去取，请殿下稍等。“说完便要下马车。
　　“慢着。“李豫悠悠说道。里面传来一些响动，接着帘子开了。沈云华立刻低下头。
　　“走吧。“李豫先行下了马车。沈云华只看到一片玄色暗纹的衣角飘过，便跟了上去。
　　沈云华默默跟在李豫身后，始终没有抬头，但能感觉到魏王身量非常高，甚至在她头上投下一片阴影。
　　沈云华暗自思忖：父亲留的东西能不能让魏王满意？如果不满意，自己又该怎么办？
　　沈云华心中不免担忧，却不想忽然撞上了一堵“墙”，鼻尖传来的疼痛让她懵懵懂懂地抬起头，撞见了俊美的眉眼，长眉入鬓，眼尾上挑。只是这双眼睛非常沉静，彷佛波澜不惊，又好像藏着世间万物。好一会儿，沈云华才反应过来，这是魏王！赶紧低下头行礼：“殿下恕罪！”
　　“沈小姐知道怎么走吗？”李豫淡淡地问。
　　“知道”，沈云华回答，行了个礼，绕过李豫走在前面。脸颊因为刚才的失礼而微微泛红，别人虽看不到，走在后面的李豫却轻易地发现了她泛红的小巧的耳尖。
　　沈云华到了一处破落的小院子，院子已很久无人居住，荒草丛生。低矮破旧的房子连门也没有，走进去之后，满是灰尘和蛛网。
　　李豫也跟着沈云华进了屋子，其余侍卫则守在院子里。
　　沈云华在记忆中搜索着父亲曾经给过的提示，发现了一处有些不同的墙角，蹲下身来摸索。李豫在她身后看着，眼中意味不明。
　　沈云华开始数起墙上的砖，数到第六块时，伸手去推，却力气不够，墙砖有所松动，并没有什么变化。沈云华只好转身求助：“殿下，您能推动这块砖吗？”
　　李豫抬步走来，伸手在那块砖上一推，便听见机关转动的声音，砖头自动收了进去，里面有个暗阁。沈云华暗暗松了一口气，终于找到了！她伸手进去摸索，果然摸到一个像盒子一样的东西，小心拿出来，呈到李豫面前：”请殿下过目。”
　　李豫没有接过，反而快速抓住她的手腕往身边一带，沈云华便到了魏王怀中，两个人往旁边转了一圈。沈云华还没反应过来，便听到一阵破空之声，一支箭从门外飞来射在了他们方才所站的地方，这才明白是中了埋伏。
　　“抓刺客！“齐风大喊，门外片刻之间就是一片刀枪之声，听上去，对方人数不少。
　　“看来你的东西本王不用过目了，”李豫望着门外轻笑。
　　刚刚逃过一劫的沈云华安了心，这东西刚拿到手便有人来抢，其价值已经不言而喻，多谢爹爹在天之灵保佑。
　　等沈云华回过神来，才发现此时自己还依偎在李豫怀里，娇小的个子堪堪到李豫的胸口，慌忙退后一步。
　　这时，齐风进来禀报：“殿下，一时半会儿解决不了，咱们先从后面撤吧。”
　　此时，保护好证物才是正事，无须与这帮人多做纠缠，李豫道：“也好，回府吧。”
　　说罢从沈云华手中拿过盒子，塞进怀中，长臂一捞，带着沈云华向后门大步迈去。
　　沈云华的脚都没有沾地，一路回到了马车上。

　　回到马车上，沈云华还想坐在车夫旁边，却听马车内的李豫开口：“怎么？你也想染风寒？“
　　沈云华心中一跳，琢磨了一下：魏王殿下这是要自己再进马车的意思吗？想起李豫不喜磨蹭的性格，还有那没谈完的交易，沈云华咬咬牙进了马车，‘扑通’一下低头跪在地上：“民女叨扰殿下，还望殿下恕罪。”
　　魏王李豫正在查看刚才沈云华找到那份东西，却发现内容十分蹊跷，里面的文字皆来自天干地支，却以一种奇怪的方式组合在一起，再加上一些数字。李豫一时不知其意，于是眉头紧锁。
　　沈云华偷偷查看李豫的脸色，心中打鼓，只好硬着头皮问道：“殿下，请问有何不妥吗？”
　　李豫没有抬头，说道：“看上去像一份账目，似是用某种谜语写成。”
　　听到“谜语”二字，沈云华眼睛一亮，问道：“是否为天干地支？”
　　李豫这才看向沈云华，语气有了变化：“你知道？”
　　沈云华点点头：“民女和家兄闲来无事，曾借天干地支设计了一套密语。殿下，可否借纸笔一用？”
　　李豫将桌旁的笔墨纸砚推到她面前。
　　沈云华伸出白嫩的纤纤手指执笔，在纸上将天干地支所代表的组字方式一一写下，然后恭恭敬敬递给李豫。
　　李豫接过，只见下笔行云流水，字迹隽秀，可知应当念过不少书，也可见沈进对沈云华的教导应当是与其他父亲不同的。沈进的儿女中，李豫只对长子沈翊有所耳闻。两年前的探花郎，未来的肱骨之臣，前途无量，如今却随父亲一并被处死，沈家小姐从小深藏闺中，无人得见真容。今日为了至亲敢拦亲王车架，以一己之力搏命，胆子不可谓不大；若说胆子大，却又谨小慎微，连看他一眼都不敢。凭借父兄留下的线索，为自己和幼弟赢得了活下去的筹码，可见冰雪聪明，柔弱的外表下是一份不易察觉的坚韧。
　　在李豫眼中，世上的女人只有三种，一种愚蠢至极，一种野心勃勃，第三种两者皆有。眼前这个小丫头却完全不一样。也罢，诺大的王府，养个小丫头而已。
　　内力传音吩咐了齐风几句后，李豫说道：“你们姐弟暂且在王府住下，其余以后再说。”
　　沈云华闻言，差点喜极而泣，深深叩首，由衷说道：“殿下大恩，民女定当竭尽所能报答殿下。”
　　李豫不置可否，而是拿起账目继续读了起来。有了沈云华的解码，李豫很快从其中认出了几个“老熟人”，拳头不禁慢慢握紧，骨节发白。
　　许是放松了下来，沈云华这才感觉到饥饿：今日她还未曾进食。她垂首默默按住肚子，偏偏肚子不争气，竟发出了声响，在安静的马车中显得特别清晰。沈云华愈发低下头，不知道如何是好。李豫看到了沈云华发红的耳垂，看到了小姑娘才有的窘迫，眼中竟有一丝笑意一闪而过。长指一伸，将一盘糕点推到了沈云华的面前：“沈姑娘要不要尝尝府上厨子的手艺？”
　　沈云华感觉自己的脸快要烧起来了，面前的魏王好似与传闻相去甚远，竟然还能给自己台阶！
　　沈云华用蚊蝇般的声音说道：“不……不用了。”
　　多亏李豫耳力好，寻常人还真是听不见她说什么。
　　事与愿违，沈云华的肚子又不合时宜地响起。
　　沈云华快要哭出来，颤着声音说道：“那……那民女……尝一块吧。”颤颤巍巍地拿起一块，轻轻咬了一口。
　　味道确实不错。沈云华安静地吃了两口，美味带来的满足渐渐冲淡了方才的羞耻。
　　去王府的路对于沈云华来说格外漫长。到底是千金小姐，沈云华自小端庄守礼。本来与外男同坐一车就有悖礼数，于是她吃了两块糕点填了填肚子之后，便安安静静坐在车厢门口处，仿佛不存在一样。
　　李豫偶尔看她两眼，发现她垂着双眸不知在想什么。他知道，她将脸弄成这个样子是为了自保，但若仔细打量，便能透过那些脏污发现她精致小巧的脸庞和灿若星辰的双眸。

　　许久，马车终于停了下来，只听外面齐风恭敬道：“殿下，到了。”
　　李豫起身，沈云华低头，等李豫走过后跟在后面。李豫下车后，朝后面伸出胳膊，沈云华一惊，虽明白何意，却根本不敢将手搭上去。不知该如何时，李豫却又往前一些，托起她的胳膊，将她稳稳当当地扶下了马车。沈云华只觉得自己的心仿佛是在擂鼓一般跳得厉害。
　　李豫仿佛毫无察觉，大步往府中迈去。沈云华抬头望了望传说中的魏王府，气派之中透出一种不同其他朝臣府邸的肃穆之感。眼看着李豫已经走远，沈云华连忙提起裙摆跟上。
　　此时，沈云华完全没有意识到李豫此举意味着什么，更不知此举给众人所带来的震撼，因为她是第一个被李豫带回王府的女子。

　　进入府中，已有一位年逾花甲的老伯领着一群人在等候：“殿下，您回来了。”
　　“嗯，”李豫答道。
　　老伯看到李豫身后的沈云华，眼中微微一亮，继而恭敬道：“殿下，这位是？”
　　“沈进的遗女沈云华，”李豫一边走一边答道，“将翠微阁收拾出来，缺什么尽管采办。”
　　“是，”老伯的声音里不难听出雀跃。
　　“这是王府总管，你唤秦伯便是，”李豫交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