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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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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方澜满意地撸了一把七七头顶蓬松的卷毛,并顺利得到了一记小狗不理解傻子的眼神。
他的家当不算太多,刚好填满一个不算太小的次卧。
七七到了新家先是试探地嗅闻一番,新的狗窝上已经铺好了段廷前一晚找沈方澜要来的旧衣服,满意地甩了甩小脑袋,便自去巡视领地。
段廷则将暗蓝色衬衫的袖子卷到小臂,就这样斜倚在门框上,环臂抱在胸前,好整以暇地打量着沈方澜房间里堆满的五彩小家具,以及衣柜里挂满的衣服。
款式以T恤、运动背心和休闲裤居多,只是几乎可以组成一个明艳夺目的调色盘。
视线转到底部,是一摞透明的翻盖收纳盒,里面收藏着五颜六色的跑鞋和球鞋。
“你平时就穿这些?”
“对啊,你有什么问题?”
段廷轻笑一声,并不恼火。
“我是说,除了健身穿的衣服,没有别的了吗?”
“我可是金牌教练!专注健身本身,不行吗?”
“哦?”段廷对“金牌教练”的身份似乎颇有些兴趣,身子不由得向前微倾,狭长的眼尾也带上了一点若有似无的侵略性,“请问教练,健身期间可以酗酒吗?”
“小酌而已,怎么就成酗酒了!”沈方澜抬脚虚踹了一下段廷,“不要造谣。”
“那沈教练今晚要不要小酌一下?”
段廷嫌热似的解开了领口的扣子,原本严丝合缝的衬衫霎时露出一小片肌肤,沈方澜没什么墨水的脑子里便无端冒出“摇曳生姿”四个字来。
他喉头一滚,眼神飘回衣柜,很不逼真地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你别勾引我,我不喜欢你这款。”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段廷唇角微微翘起。
“那沈教练喜欢哪款?”
“我……”沈方澜的话头在舌尖打了个圈,思路才慢半拍地转过弯来。
“关你屁事。”
七七已经巡逻回来,高昂的小脑袋和摇出残影的尾巴都在宣告它对新家的满意程度。
这小家伙也不知是否清楚自家主人寄人篱下的境地,但大概明白新房子好过旧房子太多,甚至天然地对段廷有点莫名的偏爱,此刻不仅拿小爪子热情地扒拉他的裤管,还在被抱入怀中后得逞似的摇着尾巴舔他的手,看得沈方澜七窍生烟。
“傻孩子!你爹在这,给我下来。”
“汪!”
显然并不乐意离开新欢的七七,试图将自己牢牢焊在段廷身上,继续享受这双温暖大手的轻柔抚摸。
段廷欣赏了一段时间沈方澜的义愤填膺,还是决定给七七的亲爹一点甜头。
“我有一家新的火锅店刚开业,沈教练赏脸给点建议?”
“你开火锅店?”沈方澜大手一挥关上衣柜门,脑袋也跟着关机,“不去,晚上有约了。”
“是吗?在哪家餐厅?我可以送你过去。”
“不必了。”
沈方澜别扭地撇过头去,余光却看见七七舔了舔段廷的下巴。
真令人火大。
“坐迈巴赫去赴约,不是更有面子吗?”
“……”
面对段廷的提议,沈方澜在脑子中快速地权衡了一下利弊。
去见那个人的话……
“在……”沈方澜其实还并没有答应藏在手机里的那份邀约,如今脑子一热,只好硬着头皮翻出聊天记录确认了一下地点,“南亭旧巷。”
话音未落,沈方澜便敏感地捕捉到段廷眼底闪过一点惊讶和窃喜,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狡黠。
“怎么?有问题?”
“没事。”段廷摇摇头,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将七七交还给沈方澜,“要出门的时候喊我,我的卧室就在楼上。”
段廷离开时体贴地带上了房门,此刻房间里只剩下洒了一地的午后暖阳和一人、一狗。
手机里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对方三个小时前发来的定位上,沈方澜抱着七七窝在豆袋里,对着输入框发呆。
七年前他曾和手机里的这个人无话不谈,如今他的头像还是他们当年一起去过的那一片海。
乍一看似乎什么都不曾改变,可有些回忆还是偶尔会在梦中勾起,然后惊出他一身冷汗。
去……还是不去?
——澜澜,我是真的有话想对你说。
——我会在207包间等你。
新消息的提示音恰逢其时地接连响起,就仿佛平地上忽然冒出的一颗石子,绊得他从回忆里一阵踉跄地惊醒过来。
也许是因为刚刚已经对段廷脱口而出,也许是因为心里还残存着一点可能会害死猫的好奇。
沈方澜可以给自己找一万个晚上如约而至的借口,但就是不愿承认即使当年被伤害,现在依然还有最有一丝想见他一面的期待。
他敲敲打打了半天,最后还是没有回复,只是在犹豫许久后,仍鬼迷心窍地掐着点敲响了段廷的房门。
独栋小洋房很宽敞,没有扰民的困扰,加上七七很喜欢段廷和这里的环境,晚上看见沈方澜和段廷双双出门时甚至都懒得相送,只管翻着肚皮在窝里酣睡。
段廷如约开了他的迈巴赫,载着沈方澜平稳地汇入鹭市最繁华的街道,光荣地成为晚高峰时段里车屁股始终亮着红灯、十分钟挪步两米的一员。
他一手撑着头,一手握着方形盘,随着车载音响里传来的鼓点轻打节拍。
“快到了吗?”
坐在副驾的沈方澜穿着段廷翻出来的新衬衫,人五人六地支着太阳穴,实则已经有些面色发白——他不晕迈巴赫,但他晕堵车。
“快了,再过两个红绿灯就到。要不一会儿下车走过去?”
沈方澜捏着眉心摇了摇头,凭着最后一点死要的面子支撑着他继续活受罪。
漫长的红灯结束,段廷轻点油门缓慢前行。
他竟然开始有些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能让一个没心没肺的人变得这样拧巴。
一种想要更多了解眼前之人的欲望瞬时像爬山虎一样,悄悄地爬满整个心脏。
207包间靠着临街的一侧,桌上放着两盘凉菜,关鸿影却并不动筷,只是独自坐在落地窗边看着路上时不时经过的三四车辆,面上并看不出什么情绪。
他已经在这里坐了快一个小时,却并没有显露出丝毫的不耐烦。
这里已经远离拥挤的主干道,以至于当香槟金和石榴红拼色的迈巴赫缓缓停在楼下时,他也忍不住多瞟了两眼。
这一瞥,便挪不开目光。
先从车内伸出来的是一条肌肉线条匀称且修长的小腿,脚蹬骚包的银色板鞋,深灰色的休闲短裤和宽松衬衣则展露着主人外放的张扬随性。
关鸿影忍不住挺直了身子,直到看见毛茸茸的乌黑短发下骤然抬起一双映着光的眼睛,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几乎要将脑袋贴到玻璃上去了。
这条路上的餐厅多以餐酒馆居多,灯火霓虹,两道分别多年的视线在旖旎夜色中骤然相交,时间都仿佛凝固了一瞬。
只是谁也没注意到旁边的第三道视线里,隐隐染上了一些别的色彩。
很快,沈方澜便在稍作深呼吸之后,硬着头皮推开了包厢的门。
关鸿影下意识地理了理自己的衣摆——哪怕这已经是短短几分钟内第十次了,但时隔三年联系曾经被自己断崖式分手的旧人还能坦然自若的话,脸皮确实还是需要更厚一些。
“那个……”
“……”
突如其来的异口同声,让沈方澜迅速重新闭了嘴。
“好久不见,过来坐吧。”
207是个小包间,六人位的圆桌正好有一半是软皮沙发的卡座,以前沈方澜最喜欢和关鸿影两个人腻歪地靠坐在卡座里,聊哪个菜好吃的间隙,再穿插几个身边人的八卦溜溜缝。
但此刻面对关鸿影留出的熟悉座位,他却陡然而生一股强烈的抗拒。
沈方澜沉默地关上房门,沉默地上前,最后沉默地坐在了关鸿影的对面。
偏不巧,僵硬地入座时,鞋尖轻碰到了属于另一人的鞋尖,猝不及防地缩回,就像不小心两唇相接般尴尬。
服务员眼疾手快地将四五道菜端上桌,只轻轻扫一眼,沈方澜便看出皆是当年自己点单率最高的那几样。
他忍不住掀起眼皮,将无处安放的眼神终于久违地落到关鸿影身上,又微微挑起一侧眉毛,似乎在等一个解释。
“澜澜,我……”
“不要这么叫我。”沈方澜还是克制不住地皱着眉头打断了他。
四年的感情在某一日忽然毫无预兆地分崩离析,令他至今也无法释怀。
但他依然拧巴地没有把关鸿影从好友列表里剔除,甚至还病态似的每天都要点开头像看一眼是否有新的动态。
一千多个日夜循环往复,那人的朋友圈里始终空空如也,犹如一潭死水,只有头像因此不需要置顶也常年在他的对话前列。
被改为“死骗子”的备注名下,始终好笑地挂着沈方澜最后发给他的话。
——关鸿影,从今天起我就当你死了。
当然,他不仅没有,还在今天这个月明星稀的美好夜晚放着好日子不过,颠颠地跑来见这个“死人”一面。
沈方澜嘴硬地将这事归结于“巧合”与“不得不”,但他仍坐如针毡地感受到心底最深处的一股子期待和窃喜。
真是有病,沈方澜第一百八十次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
关鸿影唇角弯起一个无奈的弧度,“先吃点东西吧,都是你爱吃的菜。”
说着,他夹起一大块挂着浓油赤酱的糖醋里脊,近乎虔诚地放进沈方澜面前的碗里。
“你以前……”
“我现在不爱吃这么甜的了。”沈方澜十分心烦意乱地再次打断了关鸿影的话,“你到底想跟我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