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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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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方澜又回到了那片困扰他多年的黑暗中,遍体鳞伤、鼻青脸肿,心脏疼得简直要喘不过气。
他感觉自己被扼住了咽喉,只觉浑身发冷,想要挣扎、叫喊,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只能任凭几滴热泪从眼角滚落。
“沈方澜?”
几声呼唤传来,从微弱得仿佛隔着厚重墙壁,到清晰得如在耳畔。
等到沈方澜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回到现实,意识却还有些混沌。
朦朦胧胧地半眯睁眼,抬手一抹才发觉泪痕未干,他紧皱着眉,只觉得头疼欲裂,索性又闭上了眼。
“七七。”
沈方澜人还迷糊着,嘴上却习惯性地脱口而出。
然而一连唤了三声,他不仅没听见熟悉的小爪子啪嗒啪嗒的声音,也没感受到坚持不懈扒拉床沿的力道,即使将手伸出到床外,也没摸到毛茸茸的温热触感,只觉得身边笼着一层说不出形状的阴影。
当他因此而陷入一阵巨大的失落,同时又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时,沈方澜这才意识到不对劲。
我狗呢?
沈方澜倏地睁开眼睛,却直直撞进一双深色的眸子里。
“段廷?你怎么在我家?”
还离得这么近!
见他醒了,段廷松开撑在沈方澜身侧的手,直起身来。
他的身上穿着和床品如出一辙的墨色家居服,身侧便是半拉着纱帘的窗户,暖融融的日光透进来,映得段廷身上有一圈亮边。
沈方澜看得有些愣住了。
他顺着那道光,忍不住用眼神勾勒着那个男人颀长的身形……以及睡袍中若隐若现的肌肉。
“沈先生,麻烦你搞清楚,这是我家。”
段廷略有些低沉的嗓音打断了沈方澜旖旎的思绪,“轰”的一下,他的脑子如同被原子弹炸过一般,腾起一坨问号形态的蘑菇云后便迅速沦为平地,空空如也。
这床太宽,粗略估计足有两米,墨色的床品明显不是他的风格,而且七七向来随叫随到,每天早上八点固定来床边叫早,是只非常自律的早八狗。
这么明显的事情,他刚刚竟全然不觉。
沈方澜感到一阵令人抓耳挠腮的尴尬,直挺挺地坐起身,却又忽然感觉身上凉飕飕的,低头一看,便立刻忙乱地揪住被子,不知所措地遮挡住自己的身体。
见鬼了,衣服呢?
“你对我做了什么?!”
“想什么呢?”面对无理无据的指控,段廷摇了摇头,“臭死了,我可下不去嘴。”
“我还没嫌弃你,你倒嫌弃起我来了?”
沈方澜刚醒不久,鼻音还有些重,在段廷听来,竟颇有些奶声奶气的。
“嗯。”段廷敷衍地应了一声,眉头虽蹙着,唇角却难捱地勾起,“赶紧起床洗一洗,你的衣服送去洗了,先穿这套。”
拿下巴指了指床尾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段廷便转身走了。
沈方澜只觉得自己被无声地嘲讽了一通,遂用眼刀在背后对段廷千刀万剐,又在心里狠狠地给他记上了一笔,这才不情不愿地进了浴室。
宿醉?还是被段廷捞回家的?简直不要太丢人了!
于是接下来的一周,诸多追随沈方澜的会员们叫苦不迭。
团课教室里的舞台上,沈方澜戴着小蜜蜂扩音器,用着最重的杠铃片,漂亮的肌肉充血鼓起,他却始终如打了鸡血似的亢奋。
“下一小节是臀腿训练,大概会有两百多个深蹲哦。”
“慢下快上,一定要超、级、慢。”
“你们不可以比我更快起来。”
“哎哎哎,别动!停住!我让你起来了吗?”
“……”
会员们一个个瞪着眼睛,死死咬着后槽牙,豆大的汗珠不停滚落,每个人面前的地上都有明显的一滩水印。
大家纷纷谴责沈方澜,用最温柔的声音说着最恶毒的话。
充血的肌肉正隐隐发胀,树莓色的背心已经湿成了上深下浅的渐变色,他甚至能感受到血管在跳动,汗珠在不断地从毛孔中冒出,烫灼着他的皮肤,整个人都在发热。
但沈方澜浑然不在意,只想让自己沉浸在和重量对抗的奇异快感中。
当他将杠铃砸向地面时,会想象自己把段廷踩在脚底;当他在搏击课上打拳时,想象段廷就在他面前,一套连环拳配上肘击和提膝飞踹,让他感到格外痛快。
有钱了不起吗?长得好看了不起吗?有两米宽的大床了不起吗?
沈方澜心里越不爽,上起课来反而越卖力,以至于每次下课都会收到会员们的口头“投诉”。
“澜澜,今天也太累了!”
“你咋了这是?难道失恋了?”
“要公私分明啊,澜澜!”
但他只是露出标志性的笑容,唇红齿白的美貌便让大家抱怨之后仍心甘情愿地按时乖乖上课。
已经整整一周没有在下班以后到酒吧“点卯”了,他暂时还不太想再见到那张如塑像般精雕细琢过的脸,也不想面对阿铭必然的八卦采访。
但这张令人又爱又恨的脸,终于还是让他没有逃掉。
鹭市迎来了犹如昙花一现般短暂的秋天,夜晚的风已有些微凉。
仍穿着短袖背心的沈方澜下课后,刚迈出电梯门,便与正准备去酒吧的段廷撞了个满怀。
花枝招展的朋友一个都不在,只他身上随意地套了件深灰色的薄款针织衫便独自前来。
“一起喝一杯?”
沈方澜的唇傲娇地抿成一条线,但四目相对的两人都深知,某人分明就是个典型的口嫌体正直体质。
几分钟后,当二人双双出现在吧台前时,阿铭震惊之余又迅速对着耳麦吩咐了几句,然后换上非常标准的服务式微笑。
“二位今天喝点什么?”
“我要一杯‘教父’,他的第一杯……还是老样子,威士忌酸。”
这下震惊的人变成了沈方澜。
“你怎么知道我第一杯喝什么?”
“你十年如一日地用‘威士忌酸’开局,想不知道也很难吧?”
沈方澜瞥了一眼阿铭,后者立刻心虚地假装取酒,将僵硬的笑脸转到了吧台的另一边。
“……”
面对段廷,此刻的沈方澜恐怕只有来一套BC最新、最狠的泰拳套路方能解气。
威士忌酸很快就递到手里,他迫不及待地闷了一大口酒入喉,却险些被段廷的一句话呛到咳肺。
“听说你最近找不到房子?”
到底为什么自己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在这家伙面前丢人现眼?
他的太阳穴几乎爆起了青筋,一周前他因段廷而宿醉彻夜未归时的场景仍历历在目。
等沈方澜终于拖着犹如被人当沙袋打了一整晚的身体回到家时,推开门却没有等到七七热情的迎接。
“七七?”
家里安静得能听见心跳加速的声音。
沈方澜有些慌乱地将七七常待的沙发、卧室、厨房都翻了个底朝天,却连一根狗毛都没见到。
“嘤……”
一声极其微弱的哼唧传来,沈方澜循着声音摸到了幽暗的厕所门口,浑身发抖的七七正缩成一个棕色毛球,以震动模式窝在厕所门口,见到主人身影,便拿两只水汪汪的狗狗眼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无声的谴责最为致命,沈方澜的心底瞬间涌起了巨大的愧疚感。
“七七,你怎么了?以前自己在家也不会害怕成这样呀?”
“呜……”七七低下头,用毛茸茸的脑袋去顶沈方澜垂下的手,讨一个安慰的抚摸。
温暖的触感几乎将他融化,心中只剩困惑不解。
但很快,房东大爷的一通冒着火的电话便让他明白了七七如此反常的原因。
“小沈,不是我不同意你养啊,但是它吓到老刘家小孩了呀!哇哇哭啊……”
老刘是住在这里多年的老人,也是房东大爷曾经多年的邻居。
当初沈方澜好不容易才找到这套允许带狗入住的房子,七七也素来乖巧,从不扰民拆家,因此老刘虽有所不满,却也无从指摘。
不曾想,今日孙子来玩,在楼道里兴奋得上蹿下跳,偏偏七七自小就最害怕小孩尖叫,加上独自在家更加惊悚,被吓到狂吠不止,老刘也终于找到由头,一个电话状告到了老邻居那。
如今,距离一周之期只剩最后一天了,沈方澜虽然独身而居,家当不多,但带着一条狗实在很难租到合适的房子。
“你怎么知道?”
沈方澜脱口而出后眼珠一转,视线射向躲在吧台后面佯装忙着擦洗杯子的阿铭。
他正欲开口质问,段廷拿起‘教父’和他单方面地碰了个杯,清脆的碰撞声混进了一声轻笑。
“我家还有空房间,可以考虑租给你。”
“你……”
沈方澜费了好大劲才把“有病吧”三个字连同问号一起咽了回去。
“……你那个房租,不便宜吧?”
短暂住过一晚的独栋小洋房中,那间装修看似简单却处处散发着铜臭味的大床房,里面上到智能家居下到床头的小花瓶,想来都要贵得令他咂舌。
最过分的,它还坐落在鹭市的老城区,是个“大隐隐于市”的豪华小区。
段廷修长的手指转了转酒杯,另一手颇有些慵懒地撑着头,“那你开个价?”
“哪有房东让租客开价的……”
“难道不是房东说了算?”
沈方澜烦躁地揉了揉眉心,这个姓段的似乎天生就有一句话噎死他的本事。
既然如此……
“500一个月,押一付三,还有一只狗。”
已有些进入微醺状态的沈方澜心想与其明日流落街头,不如趁机薅个羊毛,还能捞个别墅住住。
“500?你确定?”
段廷虽并不真的在意收什么房租,却还是对于沈方澜开出的跳水价有些哭笑不得。
“我就租你一间次卧,还能帮你分担一部分简单的家务,你血赚好吧!”
看着沈方澜瞪圆的眼睛,段廷仿佛看到了一只被踩了尾巴而炸毛的小猫。
他晃了晃手里宽矮的洋酒杯,喉结一滚。
“那你请我喝一杯,我就按500租给你。”
“真的?”沈方澜对于他的爽快有些半信半疑,总怀疑背后有坑,“你要喝什么?”
“‘日落大道’。”
“你故意的吧……”
对于沈方澜的质疑,段廷不置可否地勾了勾唇角。
第二天,沈方澜抱着狗坐在段廷的车里,段廷开着车不紧不慢地跟在搬家公司的货车后面。
他开车极其平稳,连七七都窝在沈方澜怀里沉沉睡去。
而某些精力旺盛的人一旦无聊起来,便容易没事找事。
“一共才一起喝过两次酒,就这样搬去你家里,会不会显得我太随便了一点?”
“那你现在才问这个问题,会不会太晚了一点?
“你就不怕我是个坏人,引狼入室?”
“你就不怕我是个坏人,劫财劫色?”
“段廷,你是复读机吗?”
“不是。”
“有没有人说过你很烦?”
“以前没人敢说。”趁着等红灯的功夫,段廷指尖轻轻敲了两下方向盘,偏头瞥了沈方澜一眼,“现在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