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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术士自焚(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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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中都城里寂静无声,姜稔笼着一身黑,只露出一双眼睛,潜进了慎宁侯府。她躲在屋顶上,看着见一间屋的灯还未灭,人影被火烛投在窗纸上,像一场活脱的影子戏。
夜里的风裹着凉意,但姜稔却是感受不到一般,贴着冰凉的黑瓦等了许久。半个时辰过后,灯灭了,陆喆出屋,将门拉上扬长而去。姜稔又观察了一会,确定四周无人,这才起身跃下,进了屋子。
黑暗笼罩整间屋子,金贵的器具布满整间书房,几只素白瓷瓶里面插着杏花。陆喆想要学文人的‘雅’,却连半分都为学到。反倒去不了自己身上的俗气,将这本是清雅脱俗之地,硬生生被布置成了四不像。
姜稔放轻动作绕过这些器具,等她摸到了案前,才发现上面除了笔砚,没有其他东西。她又转去金丝楠书架前,抽出格子翻找。
微弱的月光照在姜稔半张脸上,她侧身让了点光亮,弯腰翻动。半刻钟她什么也没寻到,眉头止不住拧在一起。
沉重的呼吸声在屋子里面显得格外明显,手轻颤着翻开书页,一张泛黄的纸露了出来。她抽出这张纸,展开后盯着瞧了一眼,上面是她看不懂的文字。
她将书放回原位,将纸叠起来收进怀里。想着这应该是唯一的收获了,她刚准备离开,外面就来了人。她放低了身子,紧贴着墙,屏息躲着。
那人在门外矗着,姜稔死咬下唇没出声,等着那人下一步动作。半晌寂静,她心藏跳动得如雷声响起,后又听见外面的鸟啼叫几声,紧接着的是那人离开的脚步。
姜稔松了口气,额头渗出细汗,她鼻尖微动,确定外边的人是真离去了才挪动步子。就在她推开门的时候,突然冒出来一只手抓了她的手腕,就在那人想要拉下姜稔的面纱时,姜稔反手打在那人面门上。
那人吃痛卸了力气,姜稔趁机翻身上了屋顶。
只听见那人:“来人,进贼了!”
靠得近的府兵听了,全都追了过来。屋顶的黑瓦搭着,被姜稔踩得撞在一起,发出响声。耳边的风嘶吼着,接着就是一把利刃擦着她的衣襟,横在她眼前。
姜稔抬眼,望着拦路之人,着一身锦衣,脸上有一条横着的疤,攀着他的鼻子往下,脸窄眉长,面带煞气,四肢纤细,不像有力气的样子。但似是为了弥补这一点,手中的拿着的双刃,一长一短,杀气凌凌。
她被逼得只能回到地上,慎宁侯府修得大,府兵来得慢。那人收回剑,纵身同姜稔一起到了院里。
没等姜稔反应,短剑便冲着过来。
前日下雨沾湿了院中的花,几朵被打落在地。姜稔脚下踩着落花,又将起激起躲开动作。
那人用剑利索干脆,每次动作都冲着姜稔要害去。姜稔赤手空拳,凭着她在军中学的几招躲了过去。看着眼前的虚影,长剑落下短剑又跟上,她很快就占了下风。
见姜稔动作慢了下去,那人嘴上得意起来,他右手抬起将长剑向侧边发狠劈去,姜稔见长剑来的迅猛,下意识往另一半撤,忘了他手上另一把短剑。等她反应过来时,短剑已经抵在她肩上,刺进血肉。
那人将剑在姜稔皮肉之下搅动,随后拔出剑刃,长剑如同捕捉猎物的猎鹰,径直抵在姜稔的咽喉,泛出血珠。他漫不经心的将短剑上面的血,在姜稔的衣襟上擦拭干净。等府兵赶来时,便是这样一副景象。
“何吉够了。”
听见声音,眼前人收回长剑。几个府兵蜂拥而上,反手将姜稔摁在地上。手被他们扯得生疼,伤口被撕扯溢出血水,衣襟被染深一片。她死死咬紧牙关,杜绝自己因为痛苦而呻吟。
姜稔垂着头,为首之人走到她面前,用沾了泥的鞋尖挑起她的下巴:“你是谁?在我父亲书房中干什么?”
姜稔陡然挣扎起来,想挣脱钳制。
猛然肩上一疼,为首之人的鞋换了方向,直向着伤口踢去。姜稔这才没忍住,呼出了声。
“听见没有?”
为首之人语气温和,仿佛只是在与朋友交谈一般。他见姜稔不语,脸上的笑意挂住,加深了自己脚上的动作:“你打我一拳,这帐又要怎么算呢?不如,我在你脸上划几刀解恨?”
他收脚转身,命何吉扯下姜稔脸的面纱。何吉蹲下身,右手刚拉过姜稔的面纱,‘刷’的一声,弩箭射出的箭,穿透了何吉的手掌。
摁着府兵见状,竟时连松开了手。何吉痛苦的惨叫从吼间溢出,右手的血沿着箭身滴落在地,从地缝中蔓延开来。姜稔的面纱,被何吉的力带走,最后覆盖在刚才踩碎的落花上。
下一秒,姜稔投入一片黑暗。一只手将她环住,替她掩住了面容。眼前看不见光亮,呼吸变得艰难,只有手压在她身上不轻不重的力度,提醒她,她此刻是在人怀里的。
陆侑恒垂头轻贴着姜稔的耳廓:“别怕。”
唇瓣在耳边张合,磨得她伤口发痒难耐。她不语,只是随着他的动作,消失在夜里。
到了房里,陆侑恒才将姜稔放下。房里是暖的,胡桃木屏将烛光全部拦在一边,姜稔坐在软榻上,熏香浸满整间屋子,将她熏得昏昏沉沉。
“你先上药。屋里没有女子衣物,你先穿着这套,明日我再叫颜弼寻一套衣物给你。”陆侑恒见她的伤口一直往外渗血,在窗边的格架中翻出一瓶伤药,又找了件衣服,快步走到姜稔身旁,“外面陆道若定然会寻,他不会想到我,你放心休息。明早我会让人送你回去。”
姜稔眯眼,抬手想接过陆侑恒手中的瓷瓶,口中嘘声吐出:“谢谢。”
陆侑恒将衣服放在塌上,去了屏风后,坐在条案前心神不宁的翻书。姜稔褪去上衣,没注意怀中的纸落到地上。
这药的疗效猛,洒在伤口上,刺痛感瞬间布满全身,拉扯着姜稔的神经,将她困意驱散。她闷声轻哼一声,用小拇指勾起衣服一角塞入口中,继续将药粉洒向肩。
她松牙将口中的衣服吐出,急促呼吸着空气,屋内的味道抚平了她的疼痛。
见那边没了动静,陆侑恒才问道:“好了吗?”
姜稔轻嗯一声,两人便沉默着没动。
陆侑恒起身绕过屏风,瞧见床榻下躺着一张纸,便走近弯腰拾起。
姜稔刚侧身理被褥,没看见这一番动作。待到她发现时,陆侑恒已经展开泛黄的信纸。
“你就是为了这个,不顾自己的生命危险?”陆侑恒死死捏着一角,垂首看向姜稔。
姜稔撇头,躲了视线:“没有,这是我意外发现的。”
“你是想找和你阿姊有关的?”陆侑恒将信叠好,放在床榻旁边的矮桌上。
姜稔心里本来是怨陆侑恒的,以为他和太后是一边的。但他今日这一番作为又让她摸不准,姜稔还是存了怨气,说出来的话自然冲了些。
“不关你的事!陆世子也说过我们不熟。”
陆侑恒被她气笑:“不熟?不熟你现在是在谁的房里?坐在谁的榻上?”
姜稔哑然,她赌气躺下背身,干脆选择闭嘴。
陆侑恒顾及她的伤,藏了脾气:“我给了你玉佩,让你有难处就拿着去福裕阁,你怎么不去?”
“我敢用吗?”姜稔气不过,撑着身子坐起反驳,“谁知道会不会我前脚找你,后脚你便把我拉去砍了?”
陆侑恒被光投出的黑影笼罩住姜稔,他面色沉了下来。不过须臾片刻,他又蹲身仰头望向姜稔,转而眼中带着可怜,说出来的话也含着伤:“只要你信我.......”
“什么?”
“你信我,我便什么都为你做。”
窗外静谧,夜晚过去大半,姜稔说不上来听见这话的心情。她见陆侑恒骨节分明的手,攀在床的边缘,就这样仰着头,看向自己。只觉着心脏猛地一缩,跳动得更乱了。
“我不懂。”姜稔避开他的视线,“陆侑恒,你到底想干吗?”
陆侑恒不语,他失落的垂头。姜稔见他安静,重新看了回来,她不明白为什么陆侑恒会这样。静了半晌,她启唇:“小心你弟弟。”
说完她便躺下,闭上眼不再说话。
陆侑恒见她留下这样一句,嘴角向上弯起,起身灭了灯。躺到另一边的软榻上,却是睁着眼望着上方。
曾经他也是这样,躺在旁侧守着一人。
次日清晨,姜稔睁眼,便听见耳边传来书页翻动的声音,她起身望去。半透的屏风上,映着陆侑恒的背影,屋里的卷帘都被放下。
听见姜稔起身的声音,陆侑恒停了动作说:“衣服放在你旁边的案上了。”
姜稔朝着矮案看过去,一件家仆的粗麻衣摆在上面。
陆侑恒解释道:“等你换完,我便叫人送你回去。我身边没有婢女,只能让你扮成仆役的模样。”
姜稔颔首,没有多说。
见状,陆侑恒拉门出去,站在长廊上望着院里的景色,等着姜稔在屋内更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