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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新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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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非子·扬权》篇云:使鸡司夜,令狸执鼠,皆用其事,上乃无事。
狸奴自古有其所用,是鼠之天敌,但在花朝,狸奴并不常见,崤县粮仓闹鼠灾那年捉去上百狸奴,后便再没有太多关于狸奴的记载。阿颂七八岁的时候花朝甚至开始流传关于狸奴招灾的言论,老师说这样的言论并非那两年才有,许多年前就已经有了。
此乃前言,何故呢?
随阳县县衙,杀威棒震耳聋,豪五哆哆嗦嗦跪在一处,衙役将壮汉们扔在豪五摊铺的那包东西摊在地上打开,却见黑布里包着一团肉,血淋淋,黏糊糊,还有股腥臭味。
壮汉们说,这是豪五卖给他们的肉,根本不是猪肉,而是狸奴肉,说豪五诚心要害他们。
豪五一听也急了,他卖猪肉这么多年,还能分不清卖的是猪肉还是狸奴肉?再者他从未养过狸奴,又哪里来的狸奴肉。
郭闻淙听了半晌也听明白了,收押退堂后他走访百姓,得知豪五和壮汉们都是不错的人,没有仇家也没动过什么歪心思,还都不缺钱,换句话说,豪五不会把狸奴肉当猪肉卖给壮汉,壮汉也不会无缘无故用狸奴肉冤枉豪五。
问到壮汉家时,家人说本意是想换块猪肉,不是买不起新的,只想讨个说法。眼看着就要冬月,两家都不想因为这件事误了家里的活计,各自退让一步,豪五赔了新的肉,壮汉们也不再追究,此事便过去了。
豪五的肉肆新开张,因着附近只有豪五家肉最好,加之乡里乡亲知道豪五的品行,生意依旧不断,或许买的时候双方都多看几眼,仿若此事不曾发生过,可郭闻淙自此陷了进去,他不明白为何好好的猪肉变成了狸奴肉,问壮汉家时说肉是家中孩子买来的,豪五也认,再问孩子,说这肉买来就回了家,没有经别人之手,也没有换掉。
这下,见鬼了。
……
“后来呢?”
萧文广叹口气:“后来这位郭县令就像疯魔了一般,随阳城小,事也少,恰恰这么一件匪夷所思的事让他碰上,那是废寝忘食,醒也想,梦也想,直到有一日……”
……
那日是冬至,都说“冬至大如年”,随阳一代冬至这一日是要吃饺子的,“祛寒娇耳汤”需要羊肉,这一日豪五会逢着节备着羊肉,生意一如往常的好,清早起来郭闻淙还专门到豪五的肉肆看过,后那却豪五盛情,还是留下铜板,拎了一斤肉回家。
那一日黑夜最漫长,过了那日便要开始数着日子过,“九九消寒图”,九九归一,八十一个字,数完了,冬天也就过去了。
可也是那一日,县衙的衙役们寻县令寻了一夜,翌日清晨在县衙外见到精神恍惚的郭闻淙,嘴里念念叨叨说他见到了世外之地,便要点兵数将再探一回。县丞虽不解,却也照办了,而当县衙的衙役捕快跟着郭闻淙寻路未果欲返时,郭闻淙再次不见踪影。
八十一日,那是九九消寒图最后一笔,整整八十一日,郭闻淙的尸体被人发现在豪五的肉肆前,肉肆关张,第二日豪五被发现吊死在肉肆前,不出半日随阳人人皆知。
“这便是至今都未破获的随阳‘豕狸案’。”
又是狸奴。
“嘶,说起来今日这些人身上有狸奴纹样,你又问起这桩旧事,该不会是觉得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联吧?”
阿颂没有告诉萧文广关于那块玉的事,只说:“红尾回来了,她本是出去寻路的,不想误闯深林,在林深处看到许多尸体,惊骇之下险些没能出来,我讶异于此地怎会有许多尸体,故有一问。”
“红尾回来了,”萧文广随口应了一句,以示他并不需要表达的关心,继而问,“你是说在这馆驿后的深林中有许多尸体?”
阿颂点点头:“红尾会些拳脚,即便如此进入后险些出不来,我是不打算再进去一回的,听将军所说,那位县令说不准也是这样没的,这地方虽小,故事却大,我想我们还是早早离开的好。”
萧文广点点头,问薛岩:“明日可能启程回京?”
薛岩也点点头说:“能,明日早起我们启程回京,今夜殿下和将军可好好休息,末将值守。”
阿颂领情:“那便有劳了。”起身行至门口,又转身问跟过来的萧文广,“将军可知那肉肆在什么地方?千万别是馆驿附近,这些尸体已然足够吓人,若是还有阴魂不安……”她左顾右看,眉头紧锁,神情多有畏惧色。
萧文广宽慰道:“不在此处,在旧街,隔了条巷道,而且那时候请法师做过法,殿下不必心焦,我们明日便能离开此处。”
“做法?对对对,是该做做法,薛将军,院里的尸体今夜抬不走,明日也要尽快弄走才是,周遭还有百姓人家,总归不好,抬走之后此处也要请法师做做法,馆驿还要住人。”
“是。”
“还有,请县衙查一查那驿官,兹事体大,望将军谨慎些。”
“是,殿下放心。”
阿颂扶着心口愁眉不展地回了房间,许司一一直在门口,红尾洗的很快,已经换好衣裳准备将桶里的水倒掉了,杜熙过来搭手,红尾便没过多客气,阿颂身边需要她,当然,杜熙也很好。
“多谢。”
“不谢。”
杜熙收拾的很快,本来要站在门外守着的,阿颂觉得外头还是冷,便让他进来,进到屋里也还是守在门口。
阿颂有两个念头,一个是今夜离开,这个目前想来有些难,此地有秘密,还是个不小的秘密,他们四人若是单打独斗说来都能自保,但若是一群人……阿颂想要放弃这个念头。
另一个便是萧文广提到的豪五肉肆,旧街……旧街在什么地方?
“红尾,我记得进城时咱们有一张随阳舆图。”
“有。”
红尾取来舆图,摊放在床上,许司一捧来烛台,他们三人找来找去,找了好几遍都没能找到“肉肆”“旧街”这样的地方,想来是百姓的说法,而非正规的叫法。
“那是一条短街,这上头也没有短街……”
“殿下,随阳的舆图换过。”
杜熙的话把阿颂拉回来:“什么?”
杜熙道:“随阳县从前归属义州,单划出来后县内重新翻整,许多商铺宅屋也都推翻重新盖了新房,有的野地被征用,有的民宅被弃用,随阳王到此处后更是多添了许多商铺住宅,故而舆图也与从前大有不同,如今没有什么新街旧街之分,甚至从前是街,如今可能也已经是屋舍,若真要分清楚,需得问此地老一辈的人。”
阿颂对杜熙的表示赞赏,杜熙表示跟着他家公子,凡大事小情都了解一些,有用才好。
“当然有用,你说此地变化诸多,但有一点便是馆驿后的这座山不曾变过,从坑中白骨能断定,肉肆,山林,狸奴,白玉令,豪五……”
“曲大人,叨扰了。”
“哪里哪里,下官见过萧将军,薛将军,将军来随阳本该下官亲自相迎,然公主殿下不许相迎,又是为访随阳王殿下,故而一直未敢前来,致使发生这样大事下官都是后知后觉,罪过罪过。”
“嗯?什么人来了?”
杜熙将门推开一条缝,道:“应当是随阳县县令曲松。”
“杜熙,此人你可知晓?”
“曲松,本就是随阳人士,前任县令郭闻淙去世后随阳一直没有新的县令,县丞县尉撑了几年,才有了新任县令曲松,他这个官是捐来的,一直到今日。”
“这……也是你看来?”
“不,这是公子告诉属下的,属下来随阳接应殿下,公子总要叮嘱一番。”
“啊,多谢多谢。”
阿颂走到门口透过门缝看这位县令,瞧着也是不惑之年,倘若“豕狸案”发生在十几年前,岁数上倒也对的上。院里的火把照亮曲松的脸,虽然是笑呵呵的,姿态谦卑,可阿颂总觉得来者不善。
“杜熙,你家公子还说什么了?”
“公子说他说的话未必都有用,遇上什么说什么,不必全部一下子告知殿下,殿下若问关于曲松……没了,奥,谨言慎行。”
“谨言慎行……”
“嗯……还有些与曲松和馆驿无关的,公子说随阳这个地方从来不被重视,义州之前它还是其他州的随属县,夹在州与州之间,很难生存,常被忽视,因常被忽视,故而,发生什么都不足为奇。”
“不足为奇?”
“是。”
“这倒是,最容易忽视的地方也最容易发生些什么,可万事总要有个源头,豕狸案的源头是什么?和白玉令有关?还是说和我有关?”阿颂忽然想到一件事,“本朝允许卖官鬻爵?”
杜熙摇摇头。
“是啊,本朝严禁卖官鬻爵,曲松却能买官还做了这么多年?谁卖他的?”
“不知。”
“谁能卖给他呢?县令以上官员由吏部核实,朝廷任免,朝廷也就是皇上……随阳虽小,终究是一县,卖官至少要在权利中心……至少二品以上,还要有实权,不会是三公之列,那么,相位、亲王……”
“殿下,上来了。”
“什么?”
“他们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