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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定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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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颂和杜寒英交锋多次,每一次都没有胜负可分,她看着眼前人,仿佛看到了今后数年的光阴,这时她忽然想到了老师给杜寒英的那封信,她终究涉世不深,她该看出来如今这局面大抵如何,也该看清楚她的盟友,至少三分。
可眼下即便四目相对,她仍旧心茫然。
这一日更像是阿颂和杜寒英的定契日,封禅那日他们话虽说的明白,还未牵涉这么深的利。
天子脚下,深宫院墙,妃嫔薨逝,皇子乱政,君王有疑,天不时,地不利,人不和,又天时地利人和的定契。
“好!”与上次不同,这一次阿颂给予了明确答复,“杜大人你听着,白玉令有令主,我没见过,我只知道他们以狸奴为神纹,而狸奴中雪狸为次,玄狸为尊,在他们看来玄狸是辟邪的神兽,虽世人多驱避,但他们甚爱之。花山脚下曾有马匪横行,官府镇压无果,只杀一人便使得一府的马匹为之陪葬,其之猖獗可见一斑,此事我和皇上说过,彼时皇上神色有异,但什么也没说,那些马匪便纹有雪狸神纹,并身怀白玉令。”
杜寒英听到了明确答复,心中顿时稳当许多,他也看不透阿颂,但他知道阿颂可以交付,故而今日一诺,就算是生死相托。
“等等,殿下说雪狸,然而不是说家中养雪狸的便是白玉令。”
“没错,而养玄狸的少之又少,毕竟民间各有说法,但我想既然玄狸为尊,玄狸也不会是轻易能见到的,就像那窝匪寇只是无名之卒,不伤根本,只不过是有笔帐记在我头上。可是奇怪呀。”
“什么奇怪?”
“没有人知道那是我,就连老师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你身边有问题?”
阿颂无比笃定:“不会。”
面对杜寒英投来的目光,阿颂解释说:“我师从恩师,但空斋斋中几处门庭,所猎甚广,这些门归于空斋,却不归于恩师,就连‘空斋’这二字也是山外人所取。师哥为少斋主亦是首位斋主,他约束于各门庭。‘空斋女儿娇’是空斋最独特的存在,没有任务,无需做事,门门皆爱,上下皆宠,闲来之时各门家学都有所涉,不说门门精通,但各门的年终试炼无一落败,那一次便是试炼之一,不是杀伐而是文劝。”
“何为,文劝……你是说不费一兵一卒而让……”
“是,‘文劝’一说是家师扬名之绝学,当年他出使别国便是这样游说,试炼是我背着家师去的,家师知道后勃然大怒,我被罚思过一月,抄录圣贤书十二册。我没有带一兵一卒前往,且是易了容貌,至于后来传言有一队人马剿匪是我散播的谣言。”
杜寒英一时半刻竟不知该说些什么,他从心底觉得他高攀了。
“杜大人?”
“啊,殿下,臣失仪。”
阿颂歪着脑袋瞧着这个低头认错的杜大人,忽发笑,杜寒英不解:“殿下笑什么?”
阿颂道:“这一处空旷僻静,周遭一眼便能瞧见也没别的什么人,杜熙守着呢吧,无非你我,你还要这般到几时?”
杜寒英才知道她说的是他拘礼一事,便讲明白:“臣……只是在想殿下好生厉害……”
“杜大人,”这一回轮到阿颂无奈状,“我再厉害是在野,如今咱们身在朝,朝野相悖,我的那些本事是不作数的,还是要指望你。”
“臣自当……”
“是‘我’,不是‘臣’,杜寒英,这样说话真的无趣。”
杜寒英缓缓直起身子,他直白地看向阿颂的双眸,刚要说些什么,杜熙站在某一处冲他拱手,这表示那一处来人了。杜寒英只好将要说的话咽回去:“殿……来人了。”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婉宁公主李青兰。
此处早先来过侍奉清扫,雪地上混有脚印,杜寒英带着阿颂藏起来时也没有刻意隐藏他们的脚印,只是离得远些,又在雪地,听不清那处李青兰和跟她来的侍奉说些什么。
但阿颂认出来那个侍奉是她阁里的人。
“真热闹,沉寂雪海里翻腾出热闹火焰,‘嘭’的一声乍起,艳艳满天。”
“你的章纹是什么?”
“我?红鹤庭的章纹自然是红鹤,那是一种传说中神禽。”
“我回家后翻看古籍,得知那似乎是一种通体火红的神禽,乍飞起,当是艳艳满天。”
阿颂侧目,他们挨得很近,阿颂仿佛能感受到彼此之间灵窍想通的那一刹那,这个盟友是用心的,她很满意。
“我该回去了,旧园里不干净。”
杜寒英朝着李青兰和那侍奉的方向努努嘴:“不干净的在这儿。”
阿颂道:“听不清他们说什么再待下去也无益,不如先回去,想想下一步怎么走,这个人叫小雅,我记住她就足够了。”
杜寒英带着阿颂从小路出来,趁没人注意拐到栖月轩回故云阁的那条路上,他们一前一后走着,而后在故云阁外分别。
许司一坐在廊下,瞧着阿颂进来,调侃道:“公主驸马游园回来了?诶,驸马爷呢?”
“走了。”
“走了?”许司一跳起来往阿颂身后一阵张望,确实没看见杜寒英的身影,竟还有些失落,“我才瞧你这驸马瞧出点味儿来,还想与他聊一聊,怎么走了?”
阿颂脚下没停,已进了阁中,红尾拿来手炉,替她脱去披风:“这里的冬来的温润些,不似花山冷冽,但姑娘还是注意些好。”
阿颂脱去鞋往榻里缩缩,难得贪恋这一份暖意:“还好,走到哪儿都有人伺候着,我只怕自己回头出了宫有手有脚偏像那没手没脚的,叫他们伺候的什么都不会做。”
“姑娘今日好像有些不一样。”
“不一样?”阿颂扯来毯子盖在自己腿上,整一整裙摆,让它们看起来不那么凌乱。
许司一也走进来,坐在另一头,红尾添茶,宫里是比山中清闲,红尾那自小使兵器的手竟比之前要白皙些。
红尾道:“自从那圣旨到了姑娘手里,姑娘就没睡过安稳觉,白日焦灼,夜里难捱,进宫以后更是处处小心句句在意,谨慎的很。可姑娘今日回来轻快不少,有了那么些些在花山时候的模样。”
这个阿颂自己倒是没有发觉,她试图从许司一那里得到不同的答案,然而许司一似乎和红尾是一致的。
“杜寒英还行,我有偏见,一路上并未好好看这个人,今日聊了几句,发觉是我狭隘,我的这个小姑父至少是个人,和那些角角落落的臭虫不是一路。对了,我和小姑父说了,等我去了杜府做一个府医,只管你的院子,不和杜府原有的府医抢生意,小师姑,你就不必惦记我了。”
许司一斜靠在软枕上,这也是个见人人样,见鬼鬼样的货,在悯苍公和空斋少斋主面前端的有礼有节,就连在杜寒英跟前也是人模人样,只在阿颂这儿就变了,或许和阿颂不喜身边人太过拘谨有关。
阿颂把红尾的话听进去了,没回应,只对红尾说:“往后见了他可加信任,你们心里有数就好。”扭脸看许司一就换了语气,“红尾稳当,我从不需多说什么。你也不需要,因为你想做什么想要什么你自己会去做去要,我不会知道,自然也说不上话。”
许司一不认可:“哎哎哎阴阳怪调的做什么呢?天地皆知我许司一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魂,我这辈子只为你而活,刀山火海……”
“停!”阿颂再听不得半个字,许司一目的得逞自然收起那副嘴脸来:“放心……”
“院子里洒扫的小雅是李青兰的人。”
“放心我……什么?小雅?哪个小雅?那个手脚麻利的?”
阿颂点点头,将看到的一切说给两个人听:“还有……”
“什么?”
“还有白玉令。”
“白玉令?”许司一和红尾对视一眼,“那个杀马的白玉令?怎么?有余孽知道是你,追杀到京城来了?”
阿颂摇摇头:“我自信不会被发现,除非老师和师哥还有你们替我宣扬出去,否则连斋中人都不知,别人又岂会知道。”
“你确定无一生还?”
“不是无一生还,是都妥善安置了,我没杀人,也不敢杀人。”
“这个我信,老爷子一辈子教书授业,学生满花朝,而你是最像他的那个,‘苍生道山藏,女儿红满香’,你听说过吗?‘女帝治世’最沸沸扬扬时坊间传出来的童谣,后两句是‘一坛酒,兄妹酿,他方唱罢她登场,一个俏模样’。”
阿颂:“……”
一句也不想听。
“总要让黎民百姓说话。”良久阿颂才说出这么一句话来,“你又听谁说的?宋祈?”
“嗯,宋祈还说阮昭仪……哦不,是和嫔薨逝后今日云贤妃的病见好,阿颂,我敢说阮筠她无病,而她的死亡也不是因为病,我怀疑是药。”
“太医殿的药?”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