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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第90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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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必,是巧合吧。”晏醴不露声色道。
“也是,这天下同名同姓之人何其多。叫晏醴的,也未必只有你一个。”祁涟簇起一个温柔如水的笑意,潋滟如月光映泥塘,泛起幻彩的泡沫。
晏醴只道是巧合,糊弄了过去。
回去歇息时,莫喜已经睡下了,毕竟休憩的时间不多,大家都是抓紧了休息。
身上却莫名一阵冷汗。
祁涟最后那句话让她猛的一震。
“叫晏醴的,也未必只有她一个。”
不知为何祁涟看上去一副很了解晏醴的样子,可据她了解,晏醴与祁涟从前是没有过任何交集的。
即使有过面见之缘,恐怕也只是晏醴进宫之时,祁涟远远的望见过她。
那时,她叫苏息,是那位晏皇后的侄女、晏大统领的嫡女——晏醴小姐的贴身丫鬟。
她幼时入晏府,给自己取名苏息,因她在佛经里看到过这一句。
佛曰:“出离淤泥,乃可苏息。”
其实,还记得她刚进晏府时,还只是个粗使丫头,每日干些洒扫浣衣的粗活,与其他十几个丫头一同住在一间逼仄阴湿的大通铺。
窗子有一角漏风,补了裂补了裂,风大时总是将遮挡漏洞的东西吹倒,于是到了冬日夜里,丫头们会择出个资历最末等的小辈用身体堵住那漏风的一角。
一开始好几年,她一直是年纪最小的新人,冬日夜里,十日有八日都轮她来挡风。
直到那日,小姐偷偷摸摸来到下人房中,将众丫鬟们都锁在一处,铺好纸笔,让每个人都写一个字。
一轮过后,满满一张纸的“醴”字,由于笔画结构复杂,会写不会写,写的孰好孰坏便看得分明。
小姐铺开了纸,置于阳光下,没看多久,她问:其中一个“醴”字是谁写的。
那个“醴”字端方雅正,在一众歪歪扭扭、看起来就是照葫芦画瓢的蹩脚蛇中脱颖而出。
晏醴站了出来。
从小在破庙里长大,只有不同文法、不同字体的各国经书为伴,她能做的无他,只有练了一手好字。
勉强认得几种文字,尤其是这个“醴”字,她早已描摹了千百回,是以小姐当下就选中了她,拉她去了自己屋子帮忙抄书。
后来她才知道,原来是小姐上课打了盹,先生便罚她抄《孟子》全书五遍。小姐的书法不甚漂亮,手也白皙腻嫩的,哪里是抄书的苦材料?
她第一次见到如此豪奢的寢房,入目的织金蝴蝶扑绣球花屏风、轻纱幔帐下宽敞柔软的大床、还有精致的红木雕花妆台。
她最羡慕那方整面的妆镜,偶然从书桌抄字时瞥过去,就能看到自己的形容,与她从前在水洼中见到的自己截然不同。不再是扭曲的,随风摇摆的自己。镜中的自己,很清晰,很稳当。虽然她身穿着粗布麻衣,头发也不甚齐整,面容灰蒙蒙的。
但,对她来说,这也够了。
后来,她又替小姐抄了几次书,小姐要她学自己的字迹,她学的一手熟练的“晏醴字体”。
接连几次,她会陪小姐聊天解闷,因着只比小姐大一岁,她能了解小姐的心事,小姐很喜欢她这个小丫头,收她当了贴身丫鬟。
她说她叫苏息。
那时,她不知镜中的自己竟有两面。一面与小姐结缘感念,一面将痛恨与不甘收拾到宝藏箱里,埋藏在土里。
那日以后,她再也不是后院里任人蹂躏的小奴隶了,她陪小姐上学堂,往各府赴宴茶话,入宫觐见,见识了这天京的各种贵人和他们看起来得体从容的生活。
小姐是从小娇养长大的,日头大些便出不得门,晏统领和夫人总不忍心让她吃一点苦的。
若她想要天上的星星,就算摘下月亮来,也必是要哭闹一场的。
直到晏氏抄家那日,她受夫人嘱托陪着小姐一同藏在暗道,直到听见夫人的呼嚎,小姐甩开了她的手冲了出去。
她亲眼看着小姐,被乱刀抹了脖子,倒在了夫人的尸体旁。
那一刻她将心底的宝藏挖出来,她知道,这世间终于只有一个晏醴了。
往事历历在目,却好像是上辈子的事了。晏醴不再去想这些。
往事如流水,过去了便就过去了,重要的是眼下。她想。
旦日,早早的就启程了。刚起身就不小心被石头绊了一跤,不安在心底隐隐升腾。
由于是初春,正是毒蛇熊兽结束冬眠,摇摇欲醒的时间,在深林中迷失的大批人类自然是最肥美的猎物。
正因如此,洪淮彬早就下了命令快速穿行过这片深林。
然而,预感总不是空穴来风,危机接踵而至。
一路上,接连好几个士兵都被毒蛇咬到,亏得随行的军医官人手多,也不是什么难解的蛇毒,这才保住了性命,可毕竟还是妨碍了行军的速度。
如此一来,放缓了行军速度,被毒蛇咬的人数也日渐攀升,从最初的一日有三五个,到现在半日就有大批的军士被咬。
医官给他们简单处理后再根据毒性分发解药,医帐里都忙得四脚朝天,再如此下去,药总有用尽的一天,怕是也走不下去了。
晏醴和莫喜、陈思他们很是发愁,莫老却还是一如既往的淡定冷静。
莫喜淡定不了,问莫老。
“祖父从前行军时是否也遇到过这样毒虫蛇蚁泛滥的事?这该如何解决啊?如此情形僵持下去总不是办法啊!”
莫老只捋了捋白花花的顺毛胡子,缓缓道。
“我此前确实遇见过这样的情形,也是毒虫蛇蚁遍布的深林,当时只靠着充裕的药物挺了过来,然而,眼下这情形并不那么简单。”
莫喜闻言更着急了,祖父既然都说不简单,那便是真的难办了。
那边正在给伤患吸毒血的陈思抽出空,凑过头来问:“您能否说的清楚些?怎么个不简单法?”
莫老手中未停,给患者上伤药,道:“今晨,我在一个兵士的伤口处验毒,验出来的毒格外不同。”
“如何不同?”莫喜凑头问。
莫老道:“我还并不确认,只是怀疑。那毒不是普通的野蛇毒,更像是专门饲养的毒蛇鸭头青之毒。这种鸭头青极其难养,娇气的很,一度绝迹,遂只能好吃好喝的饲养,这片荒山老林里竟出现了鸭头青,你们说,这事简不简单?”
莫喜恍然大悟,既然在荒林里出现了人为饲养的蛇,便证明,毒蛇这事也许是人为,是有人故意放蛇出来的,目的不明。她站起身来就要往门外走。
莫老喝住她:“你干甚去?”
莫喜道:“我去把这事报告给将军啊,这么大的事怎么能不让他们知道?”
莫老道:“站住站住,今晨我发现时就已经上报给将军了,这事是我们为医者的解决不了的,只能倚赖将官们了。”
此时,幽壑山林里,一石壁山洞中,黑衣蒙面男子正曲身向另一黑衣蒙面男子禀报。
“副使,我们已经派了三拨人去打探,回来报那个军队里的赤衣男子确实是小月使。”
他称呼中的副使开口道:“那些放出去的毒蛇怎么样了?”
黑衣男子道:“目前已经大大减缓了他们原本的行进速度,我看,他们内部已经军心浮动了。”
副使冷笑道:“哼,很好,只要他们答应我们的条件,好好的放小月使归来,别说毒蛇,就算是野熊也伤不了他们半寸,我们自会放他们好端端的走出这片林子。”
深林高处的荒岭上,洪淮斌斩断了一条毒蛇的脑袋,在蛇信子下露出一截银白的树皮。
他捻起来,展开细瞧,几个歪歪扭扭的小字横七竖八拼凑在一起,仔细辨认一番才认出大致意思。
洪淮斌把树皮递给霍斟,也是瞧了半天,语句不通,字体歪扭,但大致意思是让他们带着军队中一赤衣男子去西边深林处溪水源头的一处山洞相见,一手交人,一手撤掉所有毒蛇,还会帮他们顺利通过这片深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