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6、第66章 ...
-
来滁州城一遭,莫喜如愿见到了晏醴,得知她安好也有了日后的规划,她便安心了。
姐妹叙话后,莫喜趁天亮回了军营。
莫喜提供的消息说很快南阳军便会放火烧山,烧的正是那匪寨所在的沉沦山,消息是否详实莫喜并不清楚,也不知是只烧匪窝那一座山峰还是要将整个沉沦山都烧了。
一旦烧山,满山的草木尽是助燃之物,大火绵延不绝,林木都会化为灰烬,更别说草药了。
赤灵芝极为稀有,古药经记载除了沉沦山就只剩北面的青要山和南边的长庚山生长有这种赤灵芝,而两者与滁州城相去甚远,一来一回也要一年。
想到这,晏醴下定了决心。
哪怕沉沦山上的匪徒多凶恶残暴,她也一定要在南阳军烧山之前上山,找到赤灵芝。
晏醴与齐氏夫妇辞行之时,只说了她要去庄户上安置些时日,未提及她要给小九采草药之事,一是怕他们跟着担心,二是怕万一给小九治病的事情不成,他们一上一下的落差太大 ,怕是会揪心一场,还不如在事情未告成之前,就不告诉他们小九有法可医的事。
滁州在天京偏南,比之天京,滁州的隆冬不算冷。
照天京的惯例,此时年关将近,早就该下起纷飞大雪,而滁州甚少下雪,这也是南阳军为何会在隆冬之际采用烧山之举的原因之一了。
“咚——咚!咚!咚!咚!天寒地冻,寅虎夜行——天寒地冻,寅虎夜行——”
整个滁州城的街上就剩下晏醴和打更人,当然还有小红马银子。
哄睡了小九,晏醴一根一根掰开他紧紧抱住自己的小肉手,给他把被角塞得严严实实的,便收拾了一身换洗衣裳和一沓子银票塞进包裹里。
临走前她还去灶台上顺走了两个糙面馍馍一起装进了包裹里,这包裹才看着不是单薄如纸了,但出门在外还是让包裹显得单薄些为好,于是她用力将两个纸包的压的扁平些,排排坐塞进包裹里。
偷偷在门口解开银子的拴马链,骑上它一骑绝尘了。
白日时她就去书局购置了一张滁州地图志,在上面标注好了她要从滁州城去往沉沦山的路线,她算过,两者距离不远,只要快马两日就能到达。
她是定要在南阳军烧山之前找到赤灵芝的,可谁又知道南阳军什么时候会烧山,他们按兵不动了这么久,究竟在等什么?她不知道。谁知道会不会明天就给沉沦山上的土匪来个出其不意呢?所以她必须要尽快了。
到达沉沦山脚下时,已经是四日后了,银子还未完全长大,且它也没接受过急行军马那样的训练,不到半天就死活不动了,梗着脖子与马背上的晏醴较劲,是以,她常常要在驿站停下来休憩。
主要是给银子买草料,别看它个头不算大,吃得却不少,是个纯纯的吃货,偏还极为挑食,只吃最上等的草料,一路上坑了晏醴不少钱。
想当初,银子还是个马宝宝时,就被霍斟牵来送给了晏醴,它乖顺温和,晏醴极其喜爱这匹小红马,如今长了两岁,竟不知是随了谁?怎么就养的好吃懒做的脾气?
她自己虽说是爱吃了些,倒也不至于如此败家,净捡着最贵最好的吃。
霍斟就更别说了,他一向物欲极低,能吃饱穿暖就是好的,想当初他的俸禄几乎全数供给了亡兵的遗孀老弱,自己在军队里蹭饭吃。
想了一圈,晏醴觉得,还是齐钰和沈青羊待银子太好了,让它每日饱餐,时时洗刷干净摆在门口晒太阳,生生让本该成为矫健战马的银子变成了胖乎乎的吉祥物。
没办法,自己的马宝宝,总要自己宠着嘛!
于是在晏醴的连哄带骗下,银子和晏醴终于在离开滁州城的第四日到达了沉沦山。
到的时候天色已黑,今晚,她在沉沦山西面脚下的白水镇休憩,待明日一早就去登山采药。
在客栈楼下用饭时,她也听见不少传闻:
大都是说沉沦山上的贼匪如何嚣张,这伙人在山上盘踞百年之久,繁衍子孙到这如今都数不清是哪一代了,一直还算本分,只是逢年过节下来镇子里抢些粮食,或者掳走几个女人。
白水镇也遭过劫,因为一直没在明面上闹出人命官司,匪寨所在地理位置又易守难攻,所以官府对这伙贼匪容忍多时,没想到他们突然占山为王,贼匪徐目更是自称臧帝,目无朝廷,意图分裂,朝廷哪里还容得下他们?自然要派兵剿灭。
晏醴也觉得奇怪,据今朝人所知这伙贼匪就在山上盘踞了百年之久,与世隔绝,子孙繁衍,也算是个小桃源了,之前那么多年都相安无事,怎么一到南阳军快到滁州的跟头,就倏地不安分了呢?
难道是生怕南阳军注意不到他们吗?生怕自己不被剿灭?这怎么说都不合逻辑啊!
不过,眼下,她的主要目的还是登山采药。
旦日,晏醴就到了沉沦山。这里果然名不虚传是上古神山,满目绿茵,山顶云气缭绕,云出岫而不见,尤其是这三步一奇草的分布,倒颇有些神山的意味了。
也许因为山上贼匪盘踞,也许因为这座山的南面紧挨着臧宫,所以一般人都对沉沦山避而远之,这里的草药种类丰富,且有不少珍品,竟然都没人采集。
这可把晏醴高兴坏了,三步一低头,生怕漏了哪株珍稀药材,不停往背后箩筐里扔草药,等她回去将这些珍稀药材培育在她的小药圃里,若能培育扩栽,还可以放在长卿堂买卖,又能赚一大笔银子,美哉,美哉!
小丫头弓着身子在林子里窜来窜去,一不小心就爬到了半山腰,这里背阴,林木药草愈加稀疏了,多水之地就有大片大片的苔藓冒出头来,晏醴不加设防滑倒了好几次。
半山腰倒有不少石洞石壁矗立,望进里面去,阴森森黑漆漆的,像野兽的巢穴,随时会有一张血盆大口将人吞没似的,晏醴不禁战栗。
倏地,远处草丛里一阵窸窸窣窣,她陡然一激灵,意识到大事不好,定是还有其他人在这,或者是匪寨派来巡山的小匪。
她忽的蹲下,将身形隐没在草丛中,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她心里一慌,却不想脚下突然空空,自己被一股极强劲的力道拉进了最近的石洞里。
眼下都黑漆漆一片,那股极强的力道紧紧包裹着她的身体,她的心脏敲锣打鼓的简直要跳出来,刚想挣扎,身后的人却以双臂的力量更加霸道地锁住了她,还顺便捂上她的嘴。
晏醴不得动弹,只有一条腿还能动,遂向后一踹,似是踢到了那人的膝窝处,那人吃痛,出于防卫,手也下意识松了几分。
双手被那人单手缚住,没法挣脱,只能转头看清那人的面貌。
不看不知道,这,这不是霍斟吗?
晏醴愣住,霍斟冲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见她也不再发出动静了,遂松开了她。
洞外的脚步踩得树叶沙沙声越来越轻,霍斟才放下戒心,望着紧张盯着自己的小丫头,重重弹她一下脑门,唇角略上扬几分弧度:“多日不见,力气有些长进。”
霍斟不轻易笑,将领是要时刻保持严肃的,在这种时刻更是要严阵以待了,不然时不时就笑嘻嘻地对着兵芽子们,怕是反被他们认为是软弱好欺负的,恐就不能服众。
所以,自她认识霍斟这个人起,可以说没见他笑过几回,就算是笑也是皮笑肉不笑,这一回,隔着石洞里阴黑的山雾,她竟然看到他笑了,真是神奇。
虽只是些微的弧度,晏醴却清晰地看在眼中。
他竟然,真的在笑?且看不出从前那礼貌客气或是阴阳挑逗的意味!稀奇!
晏醴转头要走,却被一只大手紧紧握住,他攥得很紧,几乎要将她的小手糅进自己的骨缝里,不复刚才的明快,背后传来的声音变得沉闷。
“还气着?”
晏醴不知道应该怎样面对他,说自己根本就没生气,诀别时他说的那些话根本就没什么好生气的,若是那位娇养长大的晏家小姐也许会为之恼怒,可她不是。
她表现出来的恼怒都是演给他看的,只为给自己找一个离开他的理由。
难道要与他说她就是为了诀别而诀别的?甚至她已经蓄谋已久。
扪心自问,她还不是一个没良知的人,霍斟确确实实的救了她好多次,她也曾真心实意地叫他“阿哥”,她还从没有一个对她这样好的哥哥,还有京城里的霍仲,拿她当亲闺女疼爱。
在济源城时,她曾对霍斟说:他们已经是亲人了。霍斟信了。
实话讲,她自己都没想到这句脱口而出的应场之词,他竟然真的会相信。扪心自问,她还没思考过这个问题,在自己心里,霍家父子算作什么呢?
过去十几年的岁月里,她从没拥有过这样的感情,这样安稳的感情,或许,这能算作是爱吗?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在她生命短短的十几年里,他们是头一份。
大概因为她终将离去,所以思考无用,沉湎无用,她要做的只有向前走,为了向前走,不得不抛下身后的人和事。所以,还是不想了。命运自有来去。
至少此刻,她不想再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