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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 2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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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初五。
夕阳下的茅草屋仿佛堵镀上了一层金光,那屋顶上支棱着的茅草的剪影落在地上,像是一个长了毛的蘑菇从地上长出来。
沈昭禾随着那老翁进了那篱笆院子,院内一口井,院子摆着许多劈好的柴,堆放的整整齐齐,这么多的柴,不像是面前这个佝偻着背,走路脚步都有些虚浮的老翁所能劈的。
“你们看看,这是今年晒干的一些桃花。”老翁引这人往屋内走着,房梁上高高悬着一个麻袋,老翁将那绳子松懈开来,把麻袋降落。
打开麻袋,扑面而来的桃花香气,虽然不是极品,但是治茶足够的。
念一拿出一吊钱,老翁眯着眼睛似乎看不大清,待看清了那一吊钱,连连摆着手回绝了,“不要钱,这东西放着也是丢了。”
念一执意将那一吊钱塞进那老翁的手里,他手背干瘪,掌心粗劣的干纹仿佛久旱的大地裂出的口子,掌纹中被那些杂草的泥泞填满了。
那老翁将手在身上来回摩擦了几下,才伸出手将那吊钱塞进怀里,“这村子原本有个做胭脂的,都是邻居的,这几乎每户人家都种桃树,基本这桃花都会攒着他,只是可惜……”
说着老翁声音有些哽咽,“算了不提了。”
沈昭禾看着那人欲言又止的模样,知晓是说道了伤心处,便不再多问,就让老翁帮忙知会看看其他村民家里可还有桃花存货,她们愿意收购。
“阿爹?”门外一个浑厚的声音传来。
“是我儿子下地回来了。”老翁向二人解释着,出了屋子。
念一朝着门外看去,只看到一个身着汗衫的背影。屋内那个三寸丁,正抱着一颗桃小口小口啃着,眼睛稀奇紧盯着念一腰上的佩剑。
沈昭禾听到外面的人声小声争执了几句,没听太清,跟着念一出了屋子。
“你们要买桃花?”那男子光着晒的黝黑的膀子,正是在那修路与他搭话的那人。
“正是。”
那男子神色游移看了一眼沈昭禾,打了一桶水,洗了把脸,“你们从河西镇过来的?”
念一点了点头,对着那男子怀疑的眼神。
那人看了一眼摆在门口那个麻袋,催促道,“买了就赶紧走吧,我们地方小,就不留二位了。”
沈昭禾看出那人下了逐客令,约莫猜测到了那人的顾虑,让念一代为转达道谢,“多谢老伯招待,我们先行告辞,我们明日再来,还请老伯代为传达。”
“混小子,说什么呢,别听他的,如今天色已晚,二位若是不嫌弃,就留下来河口热汤吧。”老翁用扫帚敲了一下那人的背,仿佛挠痒痒的似的,那人眼睛都未眨一下。
“不了,先告辞。”
二人脚步还未迈出几步,那人又发话了,“今日先留你们一晚,明日你们早些离开。”
还没来的几道谢,那人提着水桶进了小灶。
“进来吧,姑娘,这深更半夜,这附近村子没有客栈,你们要走只能走河西那边,那边晚上可走不得。”
念一看这些人似乎对河西都很是忌讳,忍不住问道,“为何?为何你们对河西如此忌讳。”
那老翁佝偻着的背似乎更弯了,叹了一口气,仿佛将压在背上的浑浊一吐而出。
原本河西镇是一个安乐祥和的地方,自从王全正的舅舅当上了县令后,一切都变了。
他们村子的桃林往年结了果子都会送去河西镇上卖,每家每户靠着这桃林都能赚的不少文钱。
这边村村户户日子虽比不上一些大户人家富贵,但也算是和美,吃穿不愁,甚至月月还能吃上几回肉来。
后来王全正的舅舅王重德当上了县令,若是去到那河西镇贩卖,就得交治理税,若是不交就把东西全部没收了,百姓苦不堪言,辛苦一天赚的钱还不够交税的。
可他王全正仗着他那个舅舅,在河西横行霸道,无恶不作。
街上看到那年轻女子,看上眼了,当街就将人掳了去。
一些有些家底子的给王家送了钱,那边就能将人放了回来。
若是遇到寻常百姓人家,诉苦无门只能巴巴的让人欺负。
后来这村子女子若是出门皆掩面,可仍挡不住曹全正那畜生不干人事,在别人婚礼上直接将人抢走了。
慢慢的这村子一些人都迁出去了。
河西镇那边街上也渐渐的空了许多。
“这不,前天隔壁蕙娘她娘病倒了,无奈去山上采了一些药材,扮做男儿背着草药去河西换些银子,就被……”老问说着
用袖子擦了擦眼泪,声音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念一听着攥紧了拳头狠狠砸在那本就不稳当的桌子上,震的那桌上的桃滚了及滚,沾了一身的土,“欺人太甚,就没有王法了吗?”
“王法?在河西王重德就是天。”那个男子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手上端着一盘子青菜,放在那摇晃的小方桌上,“你一个外地来姑娘,明日买完赶紧走就是了,别在这掺和。”
“那就上京城,上告大理寺。”
“你说的容易,赶紧吃吧,一会凉了。”
沈昭禾端起一面前一个缺了角的碗,碗底沉着几粒煮开了花的米。
那个三寸丁抱着一个馒头啃着,腮帮子吃的鼓鼓的,像个小老鼠一样,眼珠子在二人身上来回转着。
自进来起好似还没见到这娃娃的娘,难道也?念一断了可怕的想法,说不定人是回娘家了呢。
“这娃娃他……?”念一看着小孩小小的手捧着比她脸还大的碗问出声。
“捡的。”那男子抬眼看了一眼念一堵住了她的话。
念一加起一筷子青菜,查到嘴里含了半天,这哪里是青菜,简直就是树皮,在嘴里嚼吧了几下,勉强咽下去,噎的她大口喝着汤送着。
看了一眼那三寸丁,碗里似乎专门给他挑了嫩一些的菜芽儿,他怯生生看着念一,接触到念一的目光后,赶紧垂下头巴拉着碗。
“生哥?”一个婉转的女声传来,那男子立马起了身,弄得椅子发出尖锐的刺耳声。
“哐”的一声倒在地上。
在回头望去,位置上人已经空了,只有门帘还在晃动着,提醒着那人刚刚离去。
吃过饭,老翁收拾了一个房间,留给他们住,本来就只有两间房,这下那老翁带着三寸丁挤去了领一间房。
念一帮忙收拾着碗筷,走到小灶处,模模糊糊看到一个人影趴在那个被唤做生哥的肩膀,念一自觉打扰,轻着步子离开,不料脚下的枯叶发出声响。
那男人投来凶狠的目光,将那人紧紧护在怀里。
念一无意间看到这场面,被人逮了正着,一时间四目相对,空气都似乎在此刻凝固了。
这时候生哥他怀里的人肩膀动了一下,推开那人,小跑着离开了。
生哥赶紧快步追了上去。
念一将碗放进水盆里水刷着,她又不是故意看到的,她心虚什么。
听到咔滋的落叶被踩碎的声音,念一头也不抬的解释着,“我不是有意的,我就是来刷碗筷。”
话说完,感觉那人没走,抬头看到沈昭禾不解的看着她,手语比划着问她,什么有意的?
念一看到来人不是生哥,摇了摇头,没说什么。
不一会,那个生哥就回来了,一副气冲冲的样子,往小灶里钻进,出来时候人手里拿着一把明晃晃的菜刀怒气冲冲的朝着门外走去。
这黑灯瞎火的拿着刀作甚?那人还未走出门口便被一个女子拦腰抱住,声音带着恳求,“生哥,你不能去,你以后替我照顾好我阿娘。”
生哥的肩膀抖动了几下,手中的菜刀“哐啷”在地上砸出一个口子。
看着这里沈昭禾也猜到了。
朝着看了一眼念一。
“我能帮你们。”念一看着那一对苦命鸳鸯声音沉稳,仿佛这燥热的空气里生出来的一席凉风。
那女子止住了哭泣,从生哥腰侧探出头,看着那月色下站着的二人。
那月色仿佛给二人身上撒下了一层白,仿佛如这黑夜中的一抹光亮,引着她靠近,让她拼了命的想要去抓住。
“你一女子?”生哥看了看那两名女子,身量单薄,一个看着有几分功夫再审,另一个看着病恹恹的,仿佛一阵风就能把 人吹倒了似的。
“对。若是信我,我们就坐下来说说。”
原来这个女子就是蕙娘,跟生哥原本青梅竹马,原本二人两情相悦。
蕙娘的娘病重了,蕙娘采了草药拿去镇上换些钱,本以为扮做男子就无事了,可是偏巧不巧的背那王全正看出来了,不由分说就把人掳到府上去了,蕙娘自小便上山砍柴,有的一身的力气,宁死不从从王全正手里逃了出来。
可是王全正不依不饶,找了几日将人找了出来,这不后日初七就要将人用小轿抬走。
蕙娘今夜来找生哥,也算是做个告别。
“为何不去京城,告到大理寺,他手再长也不能在那边只手遮天。”念一问着。
“你以为我们没去过,只是人还没走出镇子,就被抬回来了。”蕙娘掩着面哭着,话未说出几句,袖子就湿了半截。
念一还想再问些什么,沈昭禾拉住了念一的手,示意她不要再往伤心处问了。
“放心,这次定要教训王全正那个畜生。”念一咬牙切齿说着。
生哥看着念一十分笃定的模样,回想着二人是安然无恙从河西走出来的,虽不知晓对方的身份,但是看着那人气愤填膺的样子,能赌一把了,不然他就跟那个畜生同归于尽。
沈昭禾看了看二人沉默了一会,拿出一枚银簪子交给念一手上,这簪子正是兰清辞给她的,吩咐念一现在就赶往京城,去大理寺寻兰大人。
这里距离大理寺一个来回大约需要两天,念一快马加鞭现在出发,还来得及。
“不行,我们一起走。”念一还未思考就拒绝了沈昭禾的提议,她不放心沈昭禾一个人留在这。
沈昭禾摇了摇头,快马加鞭奔波她的身子骨受不住,同行便是拖延了时间,赶不及,只有让念一一人快马赶路一切就刚刚好。
“妹子,放心,这里有我。”生哥拍了拍胸脯保证着。
念一犹豫了看着沈昭禾,又看了看生哥,姑娘交给任何人她都不放心,犹豫之际,沈昭禾将念一退出了屋子,拉过缰绳送到念一手里。
眼神坚定的看着念一对着她肯定的点了点头。
一刻都耽误不得,念一翻身上马,消失在浓厚的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