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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 2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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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初五,峨眉月。
仿佛是将夜幕撕了一道口子漏出的光,夜幕上零星撒着几颗星辰,两匹骏马疾驰而过,残风扫着满地枯枝,发出细细碎碎的脆响。
“前方就是客栈,我们歇歇脚。”后面那人问着。
前方那人一袭黑衣,“嗯”了一声,随机那声音便消散在风里。
竹青身上背着厚重的包袱,将马拴好,朝着客栈喊着,“小二。”
“来了,客官可是住店?”耀庭一手搭着肩上的汗巾,哈着腰问着。
“住店,上房两间。”竹青卸下背上厚重的包裹,放在那桌子上,将桌子盖了个严实。
严澈在客栈门口看了那了残破的旗子,将马拴好,唯恐那绳子栓的不结实似的,用手扯了扯,纹丝未动,才放心进了客栈。
“客官,我们这小店比不上那些京城没有什么上房,都是普通客房。客官您将就将就。这方圆十里,就我们一家客栈。”耀庭又是那翻说辞。
“两间就行了,多少钱?”竹青正往怀里拿着银子。
门口传来脚步声,腰间的佩剑随着脚步发出叮铃的撞击。柱子刚伸出一个手指,看着来人一身黑衣服身高八尺,眼睛散发着狠厉的目光,那眼睛仿佛能摄人心魄般,让人发怵。
方才外面昏暗没看清同行的那人,这进了屋子才看清那人脸庞,虽生的俊美,却让人不寒而栗,活脱脱的玉面罗刹现世。
“嗯?”竹青看着那人伸出一根手指没了动静,疑惑出声。
“二十文。”柱子缓缓的又伸出一根手指,“一间房二十文。”
“拿着。”竹青将那银子丢到柱子怀里。
柱子收了银子,领着竹青朝着楼上走去。
严澈在客栈一楼坐着。
进了屋子看了一下房间,着实是简陋,不过他们这一路风餐露宿,这个地方能睡得安稳就行。
竹青将包袱放再客房的桌子上,朝着楼下奔去。
“小二,上酒。”竹青揉了揉酸痛的肩膀,仿佛要散了架似的。
“好嘞。”
严澈环视看了一下,发现这铺子只有一个伙计招呼,账台边空空的,仅有一个翻开的书本摊开在那。
“还好我没跟着曹都匀一起,否则老夫人的寿辰就耽误了。”竹青倒了一杯酒喝着。
严澈倒出一杯酒,酒杯中晃动破碎的残影,他端起酒杯,那杯酒顺着喉结的滚动流入肺腑。
“多嘴。”
竹青自觉多言,看了看严澈的神色,又看了看面前空荡荡的方木桌,催促道,“小二,上菜。”
“来了~”那尾音被拉的老长,待那声音越来越近,几碟小菜已被摆放好。
竹青看了看那及盘子绿油油的青菜上面撒着零碎的几片肉,还有一盘子白豆腐。拧着眉毛看着耀威那龇着的大白牙,“我给的银子不够吗?不是让上招牌吗?”
“客官您不知道,前段暴雨把路冲塌了,这路刚好是河西镇西水镇的交界口,两边谁也不想管,这不东西运不进来,客官您就将就将就。”
严澈对着那人挥了挥手,那人猫着腰迅速的溜走了。
竹青夹起一筷子青菜,在嘴里叫了几个来回才将菜咽下去。
“也不知少夫人的茶楼生意如何了,这两个月没在。”竹青喝了一口寡淡的白水,想起了端月茶楼的花茶来,莹润可口。
严澈垂着的眸子煽动了一下,看了一眼正埋头苦吃的竹青,看了半晌才出声,“让你寄的信可有寄出?”
竹青愣神想了一下,那信到了边塞就寄出了,算算日子,少夫人应早就收到了才是,点了点头应声,“嗯。”
七月初六天刚方亮,二人就收拾了行囊准备出发,严澈刚翻身上马,衣袍被一人骑马疾驰而过的风吹的晃动几下。
虽仅仅是一闪而过身影怎么有些熟悉,严澈脑海中闪过一个人影,纵身上马追上去。
待那身影越来越近,与记忆中的人影重合,果真就是念一。
严澈狠踢了一下马腹,抢在那人前头。
“念一?”
“少将军。”念一忧心忡忡,正要拔剑的气势,待看清了来人,抓紧了缰绳急停下来。
竹青骑着马追来,看到刚刚一闪而过的身影居然是念一,有些惊讶,“少夫人呢?”
常日念一都是随着少夫人出门的,今日怎在这遇到了,还是独自一人。
严澈看着形影单只的念一语气带着一丝关切盯着念一。
“桃源乡,我去京城找兰大人有事相求。”
“她自己?”严澈疑声问道。
————
七月初六正午。
河西县,王家宅院,大红灯笼高高挂着,门前贴着大大的喜字,喜字下面覆盖掉的那个喜字还崭新着,被撕掉留下的残角仿佛被刻在了那门框上。
下人们如乱锅上的蚂蚁四处奔走的团团转。
“美人,我来啦。”王全搓了搓手掌,色眯眯的伸手去撩那新娘的红盖头。
“王公子,先喝合卺酒。”喜婆举着两杯酒,神色有些惧怕那人似的,声音带着颤抖。
话音未落,那酒杯连带着人跌在那地上,洒出的酒倒在那地面上,渠成一汪水。
沈昭禾透过盖头的一点间隙看到那个那喜婆爬着捡起杯子,用袖子擦干了那酒渍,跪着退出了喜房。
沈昭禾袖中的手紧紧攥着一根簪子防备着。
“美人?”王全正一把将那盖头掀起,看着面前娇俏人儿,哧溜吸着口水,仍挡不住有些顺着嘴角留了下来。
他抬起手笨重的擦去嘴角的口水。
他嘴上油光一片,嘴唇还粘着一些碎肉沫子,像是那肥肉上爬着的苍蝇一般,让人看了直犯恶心。
沈昭禾将袖中的簪握紧,扬起手,抚上那人的脸,指甲顺着那个耳朵滑到下巴,看着那人痴呆的模样,将那人推开几分。
那人身形庞大,沈昭禾用了全力那人丝毫未动。
王全正抓住沈昭禾的手,握在掌心,仿佛珍宝似的,往怀里捂。
待那人的爪子爬向她的衣领时候,她朝着那人欲拒还迎的挥了一下袖子。
那人眼神泛着迷离,嘴里痴喊着,“美人,春宵一刻值千金。我们……”说着一手揽过沈昭禾的背。
沈昭禾看着那人油腻的脸朝着自己靠近,扬起簪子狠狠砸入那人脖颈。
王全正一个踉跄伸手捂着脖子,一股温热的液体留下来,他摊开手掌,眼中满是惊恐的看着面前的人,正要张口呼救,忽然全身发软,整个人像是被抽了筋似的轰然瘫倒在地。
沈昭禾早早在袖子里藏了迷香,刚刚那一挥袖子正是将迷香撒向王全正。
这迷香是她自己调制的,从前在广元她总偷摸着摆弄这些,只是她爹不准她搞这些歪把戏,她只能偷偷琢磨。
这次出行拿了一些以防万一,今日倒是派上用场了。
她自以为自己冷静,可是她看着那人倒下,红色的鲜血顺着他的脖子流出,那殷红的血迹让她想起念一那断掉露着白骨的腿,血液顺着那断骨一汩汩的留着。身子还是忍不住有些发颤。
沈昭禾抖着手,看了看手中的簪子,用力攥紧想让那颤动停下来,簪子上面还残留这一滴血,顺着簪子流下,滴在红色的喜服上。
这喜服使用软纱所织,那血液很快渗透衣服贴在皮肤上。
泛着黏腻,仿佛是恶臭的蛆虫贴着皮肉,让沈昭禾胃里泛出一阵反胃。
冷静片刻,她拿着那人的衣服将那簪子的血液擦干净,重新簪回。
看着那人紧紧瞪着双目,似乎还在死死盯着他,她并未下死手,但是头一遭经历,让她也有些没底,伸手试探了下那人的鼻息,还有气息,只是昏厥。
“吱呀”
门口的下人被这忽然的动静,吓得深深垂着头。
听着脚步声不像是王少爷的,一双红色绣鞋印入视线,顺着那鞋往屋里看去,王全正正躺在那一滩血迹里。
“杀人啦。”不知谁喊了一声,那下人四处逃窜。
沈昭禾回头看了一眼,那血泊中的人,待回过头那些下人早不见了踪影,嘴角挂着一抹嘲讽耻笑着地上那人。
她低头看了一眼,鞋边沾染了一些血迹,沈昭禾嫌弃似的脱掉那鞋子,朝着外面走去。
那些赶来的下人,看到她如同见到鬼魅一般,远远看着她,竟无一人上前。
沈昭禾迈出王家大门,回头看了眼那高高悬挂的红灯笼,竟比那正午的太阳还刺眼。
“姑娘你快走吧。”沈昭禾回望着那声音正是那个喜婆,拉着自己的袖子朝着门外跑。
那喜婆往门外走着,将大门关紧,拉着沈昭禾正要跑,发现那人呆愣愣的一动不动,语重心长说着,“再不走,就走不了姑娘。”
沈昭禾抽回袖子,朝着那人深鞠了一礼,朝着衙门的方向走去。
那喜婆看着沈昭禾倔强的背影,无奈谈了口气,扭头朝着反方向走了。
正午日头最盛,脚下的路晒得焦热,沈昭禾赤着脚每一步都感受着土地的滚烫,每一步都走的坚定。
路上三三两两的行人路过看着她那身红衣,不禁纷纷驻足。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独她在这逆流中前行着。
蝉鸣依然焦躁。
微风吹乱她的发丝,迎着风飘着,恍若浮游无可依。
沈昭禾走到衙门口。
望着着面前比她高出许多的鸣冤鼓,拿起那鼓槌,狠狠的砸去。
“咚”
“咚咚”
……
那鼓声在这灼热的空气里蓄势待发,气势磅礴,宛如一头苏醒的狮子,长着嘴巴怒吼着,嘶叫着。
仿佛要把这天咬出一个窟窿来。
她要告诉那些人,这世间尚有王法在。
她要告诉那些姑娘,那些该被谴责的是那个罪魁祸首,而不是那些受迫害的女子。
既然没有人能捅破这个天,那么就让她做这个出头人。
她拖着这副病秧身子,活了十六载,若是能做点善事,也算是积德了,菩萨定会心软好让她长命百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