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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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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熙没有理会众人,只用匕首拍拍他的脸颊,冷冷发话:
“谁给你的胆子敢叫我皇后?”
当年立后,是换成中书令嫡女的身份立的,而非长公主,这样方便苏熙收集线索。
而她此次找到天清谷,明明告知的是长公主的身份。
萧逸兀自笑了,将晦暗摇晃的灯火提到自己的肩膀处。
苏熙拽着萧逸,将他的面容看得一清二楚。
睫毛纤长,皮肤洁白。
他风姿郁美,被火光照着脸,衬出几分山鬼般的诡谲幽美感。
让苏熙一时间竟然感到有些莫名熟悉。
听他苦笑一声:
“娘娘,天清谷本就是情报交换站。”
二人目光再对上。
萧逸试探性的牵住苏熙的手,却被她狠狠推开,收回了手中的匕首:
“注意用词。”她唇角微扯,却并没有再为难他。
苏熙顿了顿:
“是他了。所有卫士跟这位公子走,届时我们天清谷见。”
之后,抬脚便走。
萧逸看着苏熙的背影,似是颇为无奈的摇摇头,喃喃自语道:
“小熙,不要怪我。”
不一会儿,所有卫士皆已撤离完毕,苏熙双臂环胸,闭着眼坐在马车上静静等着那个男人的到来。
青鸾抹了抹额头,又仰头看灰蒙蒙的天空。她忧心道:
“娘子,似乎要下雨了。”
苏熙不甚在意:
“无妨,好戏就要开场了。”
车帘微微摇曳,少女眉宇间透出一抹坚决。
雨滴开始洒落,敲打着车厢。
苏熙想,这天气倒也是真应景。
她死那天,也是这样的大雨。
忽然,车轮辘辘,马踏飞泥声伴随着雨声传来。
身着素衣的少女缓缓走下马车,青鸾为公主撑开伞,芙黛扶着公主手臂。三人走向悬崖边。
“回来!”
一道惊惧万分的声音传来,是晏凌到了。
“别来无恙啊晏凌。”
“熙儿,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晏凌一手攥着缰绳,将马停在离苏熙十步外。
一手示意暗处的卫士先不要轻举妄动。
他没有错过这话语里挑衅意味。
惨淡的月光衬得少女素净小脸上的笑容格外诡异。
看着少女立于悬崖边上,夜风飒飒。
她的裙摆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似是下一秒就要羽化登仙。
他手中的缰绳几乎要被扯断。
苏熙并未理会,眼也不抬,语气微凉:
“我问你三个问题,若是全部回答了,我就跟你走;若是回答不了,你就让我杀了你。如何?”
“你说!”
晏凌几乎是吼出来的。哪还有半分平日稳重温和的帝王的模样。
苏熙淡淡一笑:
“第一,告诉我是谁杀了先帝先后。
第二,太子的下落。
第三,肃王一派背后的靠山。”
少女每说一句,便往断崖靠近一点。
“我都知道,殿下!你不要往前走了,小熙,你回来,我慢慢和你说好不好?”
少年囫囵吞枣般的从马背上下来,因动作太大,腿上的绷带晕染出一片片血迹。
他一时吃痛,接着一瘸一拐走向苏熙。
她就知道他不会就这样心甘情愿的被自己了结了,她永远不会再相信一个骗子。
“好啊。”苏熙答应得爽快,笑得明媚。
重活一世,见面定得再送他一个小礼物,好好痛一痛。
“晏凌,你以为你是谁?”
苏熙抽出泛着寒光的匕首,一步一步朝晏凌逼去。
“大胆!”
乌白眼尖,连忙从暗处跳出来,护在晏凌面前。
晏凌嘴角抽了抽,不知道的还以为乌白有多么关心在意他呢。
“哟呵,这不是我救下的嗄力吗?都说好狗不咬主人,你啊,还真是不乖。”
嘎力,是形容靖国困兽场内与凶残动物厮杀的人肉诱饵,低劣至极的奴隶。
喝过人血人尿,吃过狗食饲料,睡在马厩中,毫无一丝人样可言。
苏熙微微抬起右手,捏住乌白的左锁骨,狠狠往下一压。
“扑通”一声,因常年旧伤,肩膀闪过一阵阵钻心的疼痛,随后席卷全身,男人痛得跪倒在地。
她捏断了他的锁骨。
锁骨之所以叫锁骨,是因为在困兽场的“嘎力”——低劣的奴隶的锁骨会被锁链穿过,然后拖着往前走,以防逃走。
乌白有些恍惚。
他恍惚间那个看见华贵无比、精雕细琢的女孩在他身前站定,小小的身影遮住了热辣刺眼的日光,为他洒下了一小片阴凉,她不容置疑地对所有人说:
“之后谁都不准欺负他!”
然后他被带进宫,成了侍卫。
算起来,他比身后这个狗皇帝还要更早认识公主呢。
可一转瞬,他脑海里又响起苏怡然的声音:
“不过随便演演戏,就有好狗为我死心塌地。”
那时,他依遵苏熙命令,每天照常跟踪苏怡然,这是一份非常无聊的差事。
苏怡然除了茶楼便是酒楼。刚走出酒楼就是去青楼。
直到那天她走进了困兽场,救出了一位少年。
似曾相识的场景,那男孩长相同他还有几分相似。
那是他唯一一次没有及时禀告长公主。
在暗中观察近一个月后,他得出了一个令他痛苦的结论:
苏怡然在困兽场内那天救下的那位与他年龄相仿的少年,正是他的亲哥哥乌璞。
而那少年也确实如苏怡然所说,做到了为她生为她死。
他找到苏怡然,想要将哥哥赎走。
而乌璞不愿意。
那女人说:
“你以为苏熙就比我光明磊落到哪去吗?你可别忘了,她可是大靖未来的帝王。有什么事情不是她算好的?”
苏怡然撇撇嘴,语气忿忿。
难道,长公主也是这样策划着寻找一位忠心耿耿的狗?于是便找到了他。
不然怎么会在这个时刻用这样屈辱的方式来提醒他记得?
果然是假的!什么怜悯、什么仁慈、什么善良统统都是假的!
他乌白不过是一条苏熙有意为之驯养的狗罢了!可他却还是忍不住向她靠近。
晏凌眼神无波,但瞳色却变得幽深发黑。
他定定地看向苏熙那因用力捏住乌白锁骨而发红的指腹。
他有点难受,因为她似乎在生气,胸脯因剧烈情绪而稍稍起伏着。
看来是很生气。
可这样浓烈的情绪,竟然是对着另一个男人。
晏凌眉头微蹙,他有点想杀了乌白。
可他实在不明白,为何熙儿会这样看着他。
太陌生、太冷漠的一双眼眸。
他想起那天摘星阁她的神情,三月里的寒潭映星。
思及此,他有些茫然,巨大的雨帘断绝了他试图窥伺少女脸上微表情的机会,于是只能虚焦地对上她的双眼。
“我苏熙皇天贵胄,无论过往是何种误会何种用心良苦,我都有权力说不尊重不理解。
你们步步为营,机关算尽,让我一步步协助你亲手葬送了靖国。如今大局已定,便迫不及待的要将我变作一只豢宠了!看到我如今的模样是不是很得意?晏凌,事到如今,我忍住没有杀了你,就已经用尽全力在对你心慈手软了。”
忽然,他感到左肩一阵刺痛。
是苏熙。
苏熙拿匕首刺向了他。
原来,她真的想要他去死啊。
他固执的说服自己,恨比爱长久。
其实不必这样麻烦,阿熙。
晏凌颤抖着小臂,咬紧牙关扯出一个温和的笑容,狠戾的长相此时竟也显出了几分罕见的柔和。
他右手握住少女的拿着匕首的手,将苏熙身体往自己怀中压去。
苏熙没松手,距离拉近后,刀口全然没入晏凌左肩。
而他抬起左手,拂上她的脸颊,嘴唇凑近少女的耳畔,
“这里人多眼杂,跟我回去,我一件件和你说,好不好?”
苏熙觉得荒诞,但一丝莫名的快|感从耳尖传至全身。
“不好。”
一捅一拔,利落而迅速。
鲜血源源不断地从伤口倾泻而出,有几滴血溅到苏熙手背,晏凌眸光微动。
他似是感受不到疼痛一般,只是目光沉沉的看向少女。
身形颤抖着抓住苏熙的手,为她拭去那几滴殷红的血,随着大雨的冲刷,他落在她手上的血迹很快便不见了。
他又觉得难过。
“晏凌,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等我们再见之时,便是你的死期。
说完,少女便抽出右手,跑向山崖,纵身一跃。
电光火石间,晏凌疯了一般死死抓住苏熙的裙角,却因失重向山谷一同坠去。
山崖微冷,寒风猎猎。
晏凌觉得自己太累了。
所有的计谋都无法向她袒露,难怪她会多想,会猜疑。
这才应该是她。
——未来时空的管理者。
二人下坠过程中,一颗小石子向苏熙投来,在即将砸到少女额角时,晏凌猛然转身以保护的姿态将少女护在怀中,
“小石子”撞向晏凌额角,破裂后迸发出一股异常浓烈的香气。
萧逸暗道不好,这是他精心为苏熙准备的离魂散。
苏熙被事先安排好的卫士用轻功救下,毫发无损。
反观晏凌受了不轻的擦伤,甚至昏死过去。
苏熙二话不说,起身便提刀向躺在一旁的晏凌右肩狠狠刺去。
少年闷哼一声,原本因腿伤在身而发白的小脸顿时变得惨白,痛得眉头揪在一起。肩膀顿时鲜血如注。
苏熙正欲拔刀再刺时,萧逸大惊失色握住匕首:
“殿下不可!”
男子手掌上慢慢涌出鲜血,向下蜿蜒至苏熙白玉般手臂上。
“滚开!”少女怒喝。
苏熙哪里听得进什么劝说?
她带着一整世的仇恨回到现在,什么是可以!什么是不可以!
她已经没有什么能够失去的了。
她不在乎,她只知道现在真的很想杀了他!
少女衣袂飘飘,月色衬得她越发像下凡的神女,只是带着恶鬼般的嗜杀。
“殿下!他留着还有用!他一条贱命死不足惜,但请想想太子先帝先后!”
萧逸快要疯了,晏凌现在还死不得啊,殿下平时不会如此行事,这到底是搞了什么深仇大恨?
苏熙置若罔闻:
“以后的事情我大可以一桩桩、一件件慢慢清算,我给过他机会了。”
是他非要来送死。难道他以为自作聪明自以为是的和我一起滚下来,我就会像别的寻常的女子一般感动得痛哭流涕然后心软动摇和他重修旧情吗?
苏熙一字一顿道:
“我要他今天死,他就活不到明天。”
苏熙情绪已渐渐平复下来。
理智和感性都在告诉她:晏凌最好快点死。
或许她那微弱且几乎不怎么准的第六感有提醒过她,现在还不是最好的时机。
但这不重要了。
苏熙发狠力抬起腿猛踹向萧逸,
萧逸被踹懵了,一屁|股坐到地上,又惊又怕:
“殿下?”
萧逸不曾见过这样的苏熙。
当年在风熙楼里只记得苏熙是一个温柔聪颖的公主。
萧逸愣神期间,苏熙已再次向晏凌捅去。
萧逸没拦住。
真狠啊,晏凌想。
他的胸口被戳了一个大窟窿,鲜血汩汩而出,溅到少女的素净的小脸上、衣襟上,
惨白的月光照射下,平添了几分诡异的美感。
疼,很疼。
可漠然的公主似乎并不尽兴,像是要他死得透透的,抬手再刺。
疼,好疼。
百年前的灵魂抽离都没有这么疼。
可他还是看到了她眼眶中倔强的泪。
她似乎很委屈。很痛苦。
她真的好陌生。还是说,真的一点也不在意他了?
萧逸大骇,连忙从地上爬起,跌跌撞撞向那抹素白色撞去。
所幸,萧逸使出十成十的力道,苏熙底盘再稳,手中的匕首还是被撞歪了,堪堪插到晏凌的手臂上。
晏凌终于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