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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好春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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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分刚过,乍暖还寒时候。
街道边的桃花树已开出了簇簇小粉花,错节的枝蔓急于去河对岸找柳条玩,生生挡住了桥上行人的目光,却叫人不忍中伤。
田弄溪轻拨开肆意生长的枝丫,双眸触及对岸。
咿呀的船桨不停晃荡,带起阵阵涟漪。
两岸的酒楼卯足了劲儿“争宠”,这边的琵琶声刚停,那边的笛子就已登场。
田弄溪目光扫过这般热闹光景,不禁停在最另类的一处。
临卿阁。
门口乌泱泱站了十来个带刀的八尺男儿,个个表情严峻,睨着眼睛看人。
生生止住了平头百姓进店的念头。
左肩耷拉着抹布的店小二笑眯眯地站在一边,弯腰接过锦衣公子的令牌。
一角衣袂,金光晃眼,遥遥和二楼雅间内的人对视。
那人面容俊美,浑不吝地举起酒杯,笑得风流。
一双桃花眼扫过那锦衣公子,落到桥上的田弄溪身上。
他眉峰轻佻,散漫地摇晃了下酒杯,对着田弄溪轻酌了口。
田弄溪怔愣片刻,倒也没有偷看被发现的赧然,只是报之一笑。
一双修长的手轻叩于桌,两侧的侍女便低眉上前,拉上了屏风。
如此大张旗鼓,何必多此一举。
路边的肉贩朝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叹了口气,“姑娘快别看了,这些人我们可惹不起。”
她手起刀落,将猪肋骨切断,拉扯的血丝黏到板上,被随意擦干。
田弄溪问:“姐姐,这都是些什么人啊?排场真大。”
肉贩笑了笑,“合该叫我大娘,你这小小年纪叫我什么姐姐啊。”说罢,她擦了擦汗津津的脸,小声说,“你看见二楼那个了不?那是我们县最出名的那个才子啊!”
“景……景、温书?”
“是啊!”肉贩眼睛亮了亮,孺子可教也般撇下刀,凑近说,“就他,就学问好,做人一般,只认钱不认人的主,要不然怎么说才当官就天天吃得起临卿阁呢。”
田弄溪拉了下身上快掉的背篓,笑着点了点头,在肉贩失望的眼神中离开。
还没走两步,那肉贩又拉了个行人,叹气道:“公子你快别看了,我们可惹不起他们。”
田弄溪忍着回头的冲动,循着记忆快步向前走去。
还没走两步,被迎面撞上。
她还没来得及抬眸,冰冷的刀背就抵上脖子,黑衣人冷脸逼近,“道歉。”
田弄溪一手按住背上的镰刀,一手推开刀背,侧眸皱眉看向黑衣人,半晌,笑道:“官爷,我不计较这些人,撞到我也没事,您先走吧。”
黑衣人不依不饶,多用了几分力,生生将刀背退了回去,重呵道:“哪里来的杂碎,知道我是谁吗?”
他这一声,周围人纷纷看过来,将二人围成一个圈,无人敢近身。
刚那肉贩听见动静,提着刀就站到了田弄溪身边,没好气地问:“你是谁啊?在这欺负小姑娘。”
趁着黑衣人看过去的瞬间,田弄溪卸下镰刀架上黑衣人脖子,应和说:“对啊你是谁啊,欺负小姑娘。”
霎时间,寒光一片。
眼看周围人就要散尽,肉贩大声嚷嚷:“你是那景温书的人吧!天天在这横行霸道的,我们可不惯着你!”
“对,我是。”黑衣人挺起胸膛,冷笑一声,“你算个什么东西?”
说罢,使了巧劲儿打下田弄溪的镰刀,一只手直取肉贩脖子,用力掐住。
一瞬间,局势变幻。
刚还被刀架在脖子上的田弄溪恢复自由身,反而是来帮忙的肉贩被制住,呼吸苦难,面庞发紫。
田弄溪捡起刀准备上前,又生生止住,站在一旁好整以暇地看着二人。
黑衣人瞪了她一眼,擒着肉贩走远。
众人纷纷让出一条路来。
打抱不平的书生不屑,“白眼狼!”
静观局势的小姐翻了个白眼,“你这么厉害刚怎么不上?”
带着孩子的夫人松开捂住幼童的手,安慰道:“不远处就是县衙,姑娘要报官的话我陪你去。”
她身旁文人模样的男子拉住她,叹了口气,:“县衙如今姓景,你去趟什么浑水?”又劝慰田弄溪,“姑娘吓着了就去旁边摊子吃碗茶吧,近几日别到这附近走动了,自从这……”
他止住话头,勉强笑了笑。
田弄溪将镰刀插回背上,对着三人莞尔一笑,谢过后才离开。
别说她今日有事,就算是闲出生天,也不会多这一事。
前些日子还温文尔雅、阳煦山立的探花郎怎么今日就成了仗势欺人、横行霸道的恶人。
若说没有人推波助澜,便是这乡野妇人都赞不绝口的探花郎太会虚与委蛇,硬生生等到成了官才敢在天高皇帝远的地方撕下伪装。
刚那二人针尖对麦芒时,她恰好瞥到屠户的手——如柔荑般白嫩细腻,虎口处只有薄薄一片茧子。
拿杀猪刀的姿势也十分古怪,手持着刀柄前段,食指被挤到刀颚处。
不像用惯了杀猪刀,反而像使剑的。
田弄溪想起之前看过的书中的插画,不确定地朝后瞄了一眼。
人去摊空。
刚还热热闹闹的肉摊跟蒸发了一样,被一个卖首饰的货郎霸占。
田弄溪收回视线,从小巷抄了条近道,走到嗑着瓜子的种子摊老板面前,将背篓一放,打探道:“姐,生意不错啊?”
老板打量了她两眼,“哟”了声,拍手笑道:“你不那眼睛又红又肿那姑娘么,这下不肿了多好看啊,前些日子怎么那么能哭呢?”
田弄溪讪讪笑了两下,蹲下身摆弄了两下种子,不经意撩了撩碍事的头发。
“好香啊。”老板拎起一簇头发,凑近嗅了嗅。
田弄溪从背篓里取出准备好的樟脑丸,说:“是这个。”
“这是?”老板颇为感兴趣地接过,看了又看,闻了又闻,“好香。”
“这是我新制作的樟脑丸,用樟树树脂和蜂蜡制成,不仅香气四溢,更有奇效。”田弄溪故作玄虚。
“什么奇效?”老板眉梢带着浅浅笑意接话。
“我们这气候湿润,常常有物品发霉、桌椅生蛀的状况,这樟脑丸不仅可以防止它们发霉生蛀,在夏天时还是驱蚊利器,还有一股奇香,去臭是最最管用的了。”
“有这么厉害?”
田弄溪从背篓里取出三个被香囊装好的樟脑丸递给老板,颇为大方地说:“这几个送你,你一试便知。”
“这……这我不能收。”
“不值几个钱!”田弄溪将樟脑丸推了回去,“只是这是我自己琢磨的,旁人都不会做,你可别说漏了配方。”
老板抿嘴笑了起来,说:“就这么白给我了?”
“自然是有事求姐姐。”
老板闻言笑得更欢,从身后拿了个小板凳出来,“说罢!”
田弄溪坐上椅子,斟酌了一番,说:“实不相瞒,我急需十来根竹子,只是寡闻少见,逛了一上午都没有遇到愿意卖我的人。”
“所以你便看上了我家竹子?”老板闻言笑了。
虽说她有片竹林的事人尽皆知,但眼前女子与她不过一面之缘,却敢直接登门拜访。
“步芹。”步芹唇角轻扬,眼中弥漫着欣赏。
田弄溪抬头,会心一笑。
“田弄溪。”
“你就拿这个换?”步芹晃了下手中的樟脑丸,眼神落在摊上。
这和田弄溪的想法不谋而合,她自然应下。
步芹笑,“我还什么都没说。”
田弄溪只是说:“你三我七怎么样?”
步芹站起身,随手拿了一个香囊挂在身上,“走,带你去看看竹林。”
她推开对面的一扇门,里面顿时喧嚣起来。
田弄溪本能地看去,只看见步芹轻阖上门,又仔细锁上的背影,以及——
一只颇为壮实的、修长的脖颈上披了桃红缎子披肩,灰黑色的鼻子穿着粗气,正睨着她的驴。
步芹拍了拍它的头,“坐吧。”
田弄溪看着嗅来嗅去的驴,想问能坐两个人么,想了想,直接踩着脚蹬上去了。
这驴看上去一驴能抵三马,问也白问。
她勒住缰绳,夹紧驴腹部,在步芹惊赞的眼神中稳住身子。
手心早已微微发汗。
但步芹的话匣子打开了就没有关上过,在她滔滔不绝的夸赞声里,田弄溪只好咬牙挺着。
“驾——”
随着田弄溪一声令下,穿金戴银的驴慢悠悠起身,带起阵阵灰尘。
她自动屏蔽了步芹的不停赞叹,只专心骑驴,直到跟着指挥出了这条小巷。
田弄溪长舒一口气,喃喃道:“这里的人还怪开放的。”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在人流量巨大的繁华街道,行人居然没有对两个骑驴的人侧目而视。
要是放现代她以这么慢的速度行驶,不用三秒就会被后排车赠送一首你方唱罢我登场的喇叭交响乐。
步芹不解,“骑驴算什么,还有骑兔子的呢。”
二人从小巷出去,驴跟成精了似的,再也不用听指挥,迈着蹄子带着二人东绕西绕,不出半个时辰就停在一处宅邸前。
步芹率先跳下来,贴上驴脸蹭了蹭,“乖啊,马宝。”
田弄溪夸,“好名字。”又问,“是这儿吗?”
此处荒无人烟,周遭只有这一户人家,像极了《聊斋》里书生必去借宿的地儿。
“是啊。”步芹虚扶了下跳下来的田弄溪,怀疑道,“你不会觉得我是要把你拐了吧。”
田弄溪摇头。
步芹自顾自道:“这儿僻静,也好看林子,我便住下了,巷里那屋太小,用来养它们了。”
她伸手逗了逗马宝,将它牵入驴厩。
话音刚落,门里走出来一男子,还未走近,步芹就一个箭步上去。
“啪——”
清脆的巴掌声吓跑飞鸟,马宝处变不惊地嚼草。
田弄溪背过身去,看逃窜飞鸟。
背后是叽叽喳喳的吵闹声,偶尔伴随着男子委屈的回话。
尾音刚落,又是一巴掌。
田弄溪咬咬牙,刚做好走马上任家庭调解员的准备,后背便被拍了拍。
回眸,入眼是笑吟吟的步芹。
“见笑了,见笑了。”
“没、没有的事。”
穿着布衣的男子左手捧着脸,充满歉意地对田弄溪笑了笑,又对步芹说:“小走,那我回去休息了。”
步芹笑,“我要是发现你爬墙逃跑就打断你另一只腿。”又挽起田弄溪的胳膊,扯着她往前走去,“先进来喝盏茶吧,待会儿从后院直接过去。”
田弄溪咬牙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