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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秉烛游 ...

  •   果不其然,百里昀微微垂下头,看了她一眼,又默默低下头去,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了,说不出话来。

      林杳轻轻一笑,继续说道:“我不是官,所以难尽知你的心境与处境,亦无法切身体会你的困惑与彷徨。”

      “但是我为画师,却有同你一般的困惑。”

      “你也知道,我作画不过就是为了拿出去卖,混口饭吃而已,这样的画师最终之局是被雅士唾弃,然而如今俗商操控画坛,就算一心想成为雅士,那又有何意义呢?画艺之宗气息奄奄,却不见革新之念,画坛看似繁荣,却佳作罕有、滥竽充数者众,新秀过于逐利,他日承绘画大业,又如何能重塑画艺之辉煌?”

      林杳三言两语,却又令百里昀看向了她:“那你……是如何开解自己的?”

      “问心。”林杳拍了拍自己心口,道,“我从前只观其一,未察其二。就好比你现在,虽好官有辞退之险,坏官有当道之时,然清正之士,岂因一时之逆而弃大义?”

      “圣上虽忌惮,然你为臣子,自当尽己所能,扶大厦于将倾。储君柔善,正需贤臣辅佐,你若能秉持忠心,未必不可引导储君,使山河重焕生机。”

      “为官的意义,不在权势,不在禄位,而在为民请命,为国尽忠,若此时弃官,恰似临阵脱逃之卒,又何谈缝补山河?”

      百里昀听闻林杳之言,陷入沉思。

      他眉间微蹙,在心中细细回味着林杳话语的深意。

      良久,百里昀眸中渐露清明之色,仿若拨开云雾见得青天。

      他微微颔首,看向林杳,眼神之中满是钦佩与感激,这倒是林杳头一回见:“我方才只困于一己之悲愁,未能思及深远,把路想窄了。”百里昀那紧锁的愁眉此刻也已舒展:“我为官本就为民,若叩问于心,亦如是,又何须介怀他事?但得为民执事,于我而言,此即为为官之要义。”

      言罢,他恭恭敬敬地向林杳行了之礼,口中诚恳言道:“蒙夫人良言相劝,犹如暗夜之烛,照我前路,驱我困惑。”

      林杳见状,一愣,微微侧身,退后了一两步,不敢接他的礼,旋即调侃道:“你我相知已久,如此大礼,倒是显得生分了呢。”

      百里昀瞧见林杳那又惊又嗔的模样,原本正一本正经地行着礼,此刻却是站直了身子,眉目轻挑:“我意之所属,以为凡能启我心者,皆当感而谢之。”

      “我心所秉持者,此为处世之则,敬谢之感,发于肺腑。良言若明灯照心之暗昧,无论何人所言,我自当以礼相谢,表其拳拳谢意。”

      倒不是说她林杳受不起这个礼,只是林杳觉得别扭。

      本来二人已经相熟,就算不熟,也认识了该有两三年了,这突然之间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大礼,倒让人感觉他另有所图,图谋不轨,所以心下忐忑。

      百里昀很少瞧见她是如今这幅模样,瞧在眼里,也不知为何,心里像是羽毛轻拂,痒得很,想要再继续逗逗她。

      他嘴角几欲上扬,却又强行忍住。

      景从见他的公子,双眸之中,笑意像是要满溢出来,却偏生要装出一副淡然模样,心里觉得有些……难以言喻。

      “你能释怀,便是极好,无需多谢。”林杳嘴角勉强扯出一抹笑意,只不过那笑容犹如风中残烛,颤颤巍巍,透着几分无奈与尴尬,遮掩着她的慌乱与不自在。

      “昔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林杳进而悄悄退后,目光诚挚,“你莫要只看眼前之碍,当瞻长远之途。就似行路于山林,虽遇荆棘,然披荆斩棘之后,便是通途。”

      言语间,她已退到了门外:“夫君再好好想想,我就先走了。”

      “且慢!”百里昀抬手,止住了她想要跑走的脚步,“我还有一事想求夫人帮忙。”

      林杳眉目轻挑,先前她就暗忖百里昀此番行礼定是有所图谋。

      没承想,正准备悄然而遁,才行半步,果不其然,清朗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唤住了她。

      林杳身形一滞,她觉得自己此时此刻像极了门外花丛上那只欲振翅而飞却被蜘蛛丝线牵绊住的蝴蝶。

      林杳幽幽轻叹,轻挪着步伐,无奈转身,抬眸望向百里昀,蛾眉微蹙,没好气地道:“说吧。”

      “景从,你去带上夫人画笔竹纸,林杳,你随我前来。”言罢,他神色冷峻,阔步前行。

      林杳满心疑窦,却也只能跟随其后。

      不多时,便来到了州衙那阴森的大牢内。

      牢房四周散发着一股腐臭之气,墙壁上透着寒湿之意,铁栅栏在昏暗中透着凛冽的寒光,仿佛一只只择人而噬的巨兽之口。

      走到这里,林杳也就猜到了,又要找她画像。

      百里昀负手而立,目光灼灼地盯着林杳,像是想要捕捉她面上的所有神情:“大牢气味刺鼻,你能适应吗?”

      林杳双眉轻皱,眼眸中透着几分犹疑,抬眼看向她,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应该……能吧。”

      林杳的反应百里昀尽收眼底,心中已然明了,当下不再多言,剑眉一挑,对着守卫朗声道:“把疑犯范畴押至公堂。”

      言罢,便率先转身,示意林杳跟上,林杳虽满心疑惑,却也只能随着百里昀朝着公堂行去。公堂之上,庄严肃穆,“明镜高悬”的匾额透着一股威慑之力。

      范畴被押解着,脚步踉跄地走上公堂。

      林杳见那疑犯满脸胡茬,眼神却不闪烁,透着一股老实质朴之气。

      相面而看,他并非犯人。

      百里昀目光冷峻,大手一挥,示意旁人退下。而后,他接过景从递过来的长枪,站在林杳身后:“你且按照他的描述画像。”

      林杳坐下,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

      她拿起画笔,对范畴说:“莫要紧张,莫要说谎,你知道什么便说什么,知州大人定会还你清白。”

      说完,她看了眼身后站着的百里昀,又回过了头。

      范畴听闻此言,原本惶恐不安的眼神中多了一丝希望的微光。

      他微微颤抖的身子渐渐稳定了些,深吸一口气后,开始继续讲述他所看到的人的样貌:“那人,生得一双三角眼,眉毛稀疏且短,鼻子扁平,嘴角还有一颗黑痣,模样甚是丑陋……”

      他一边说,一边努力回忆着更多的细节,林杳则全神贯注地捕捉着他话语中的每一个关键之处,根据他的描述,笔锋轻动,在竹纸上开始勾勒。

      她时而抬眸望向犯人,时而低头专注于笔下的线条,渐渐地,一张形容丑陋的面容在纸上显现出来。

      画完后,林杳轻轻放下画笔,拿起竹纸细细看了看,这竹纸上画的人着实奇怪,但也说不上哪里奇怪。

      疑惑间,她起身欲将画纸拿给疑犯范畴看。

      就在她起身的瞬间,身后的百里昀却一个箭步上前,伸出手臂拦住了她。

      林杳一顿,疑惑地看向他,他却没有多做解释,只是伸手拿过了画纸。

      百里昀一手执长枪,一手拿竹纸走向范畴,他将画纸举到范畴面前,冷峻的目光紧盯着他,似要从他的表情中探寻出一丝端倪。

      范畴眼睛紧紧盯着画纸,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后缓缓地点了点头,确认无误后,他“扑通”一声重重地跪了下来,额头磕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他一边磕头一边大声说道:“知州大人明鉴,这画中的人正是小的所见之人,大人定要为小的做主啊!”

      百里昀微微抬手,声音沉稳:“起来罢,若你真是被冤枉的,我定会还你清白。”

      范畴闻言,又磕了一个响头,才缓缓起身。

      百里昀招手,招来守卫,简短地吩咐道:“带他下去好生看管。”

      守卫得令,便押着范畴退下了。

      此时公堂之上,只剩下林杳与百里昀,气氛略显沉静,唯有那纸张被风吹动的轻微声响。

      百里昀转过身,看向还站在案前的林杳,眼神中带着一丝凝重,缓缓开口道:“范畴是梁府的一个马夫,但是力气大,且有些拳脚功夫,他所描述的疑犯,说是经常会来府中寻梁肃的,每次此疑犯梁肃都派遣范畴送他出府。”

      百里昀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的长枪扔给了在门外守着的景从。

      林杳微微皱起眉头,向他走来,眼睛仍盯着那画像,轻声说道:“可是,这画像上之人瞧着甚是怪异,怪到不似凡人模样,所有五官都有些不合常理,这般模样,真真是前所未见。”

      说罢,林杳抬眼看向百里昀,眼中满是不解。

      百里昀垂首盯着那幅画像,表情严肃地说道:“正是如此,才抓了那范畴。”

      “他所描述之人,相貌如此丑陋,按常理来说应当极为引人注目。可我们在这探州四处探寻,却无一人见过这般长相之人。所以我才将那犯人关押起来,一来是防止他有所隐瞒或者说谎,二来也是想从他身上挖掘出更多关于这人的线索。”

      “这画像真的很奇怪。”

      林杳的眉头紧锁,眼睛紧紧盯着画像,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她缓缓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不确定:“这画像……不像是描绘一个人的,反倒像是两个人的特征拼凑在一起。”

      百里昀也看过去,他很实诚地摇了摇头:“我只觉得他长得丑陋。”

      林杳的目光在画像上仔细搜索,想要找出什么线索,她指着画像的一处,说道:“你看这里,眼睛的形状和间距,与鼻子和嘴巴的比例,都显得不协调。仿佛是两种不同的面部特征被强行组合在一起。”

      她的手指轻轻滑过画像的边缘,继续说道:“给我一种分裂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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