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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暮色沉 ...

  •   林杳到时,见到二嫂嫂正与百里昀闲话。

      颜娩一身正青色利落的劲装,面上带着一路的风尘,退却了几年前的温婉,多了英气与飒爽。

      一旁有侍女正在她旁边弯着腰,像是在她脸上画着些什么。

      林杳见状,急忙走上前去,对着颜娩盈盈一福,走近了这才看到侍女是在为二嫂嫂处理脸上的擦伤。

      颜娩看到林杳锁着的眉头,猜到她想问什么,先行开了口:“不小心被利利刃所伤,不打紧。”

      林杳还是蹙眉,担忧地问:“二嫂嫂,这不会落下疤痕吧?”

      颜娩笑着摇了摇头:“无妨,留疤是常有的事。”

      说完,她仔细打量着林杳,眼底浮现出一丝暖意:“几年不见阿杳,倒是出落得越发标致了,不似之前那般看着清瘦。”

      说完,她又抬眼看了看一旁的百里昀:“看来三弟对阿杳应当是极好的。”

      阳光透过雕花的窗棂洒在地上,形成一片片斑驳的光影。

      林杳听到这话,偏头向百里昀看去,就这样,她猝不及防地跌进了一双清亮的眸子里。

      她微微一怔,还未来得及有何反应,却见百里昀不动声色地将目光移开,只是他的耳根泛起可疑的红晕。

      百里昀负手低眼,有些结巴地转移话题:“那个,那个,二嫂,你……你方才说是西逻人伤的你?”

      说话间,他负在身后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骨节泛白。

      他自己知道,虽然此时此刻他站得挺拔得如同苍松,内心却像是被打乱的棋局。

      他不禁皱起了眉头,暗自思忖着当下这种奇怪的感觉。

      先前和林杳对视的时候,她也是这般模样,眼睛是眼睛,眉毛是眉毛,鼻子是鼻子,嘴巴是嘴巴的。

      可是,以前看到她的时候,自己的内心就像一潭死水,毫无波澜,对视多久都无所谓,至多不过是带着些淡淡的浅浅的觉得她有些许可爱。

      但也只是偶尔,也只是一点点。

      然而今日,不过是目光偶然交汇,却是他先移开了眼,不敢再看。

      他不明白。

      颜娩见百里昀站在一旁,身姿修长而挺拔,微微低垂着头,眉头轻蹙,朱色官服的衣袖随着微风轻轻摆。

      他的目光有些空洞。

      颜娩只当他是在担心自己,便笑着安抚他:“是,不过也没伤着我,我这不好好的嘛!”

      林杳看向她,的眼神里满是关切,声音温和地对她说道:“二嫂嫂于边关辛苦多年,如今归来却还带着伤,二嫂嫂要不要歇几日再走?”

      颜娩轻轻摇了摇头,声音清脆地说道:“阿杳莫要担心,这点小伤对于嫂嫂来说不过是家常便饭罢了,在边关之时,比这严重的伤也不知受过多少,如今这又算得了什么,嘶——”

      侍女的动作轻柔而谨慎,轻执罗帕与药膏,轻轻蘸取着瓷盒中的药膏,小心翼翼地靠近颜娩的脸庞,只是不小心稍稍用力了些,颜娩生理性地微微一蹙眉头。

      林杳见状,赶忙走上前去,轻声对侍女道:“莫要拘谨,且小心些。”

      侍女点点头,须臾便上好药退下了。

      待屏退随从后,颜娩自怀中取出一封书信,递至百里昀跟前,昂着下巴示意他接过去。

      “给我的?”百里昀回过神来,眉目微挑,接过了书信,“谁写的?”

      “爹写的。”颜娩轻轻开口,“是爹给你和阿杳的家书,信笺之中,他说……算了,还是你自己看吧。”

      百里昀疑惑地抽出了信封里的信纸,看着看着目光由犹疑变成了惊愕与惶惑。

      林杳心下疑惑,向他靠近了一些,看了眼信纸上的内容。

      是百里退惯有的苍劲而熟悉的笔迹,可是信的内容……

      “为何?爹为何突然辞官?”百里昀低语,那声音仿若一片飘零的落叶,带着无法言说的……落寞。

      颜娩眉头轻蹙,幽幽叹道:“爹说,官场似幽森泥淖,纷争若蔓藤缠身,使他心力殚竭,他不愿再同流合污,亦不堪此等无尽的纷争烦扰,余生所想,唯有退让。”

      官场之中,魑魅魍魉横行,勾心斗角之事无休无止。

      每日置身于此,仿若置身于荆棘丛中,身心俱疲。

      阿谀奉承之风盛行,清正廉直之人却屡遭排挤打压。

      倒的确令人寒心,让人想退。

      可若是这样便退了,那就不是他爹了。

      百里昀紧紧捏着信纸,好似要将那信纸嵌入掌心一般,指尖因用力而泛出淡淡的青白色。

      他深知父亲一生刚正不阿,为官数载,小心谨慎,尽己所能,未尝结党营私。

      他们姐弟四人,自幼所受到他的教诲便是为官者当为民,纵仅余一分气力,亦须坚守不渝,卫世道之清平。

      “那百里愉呢?”百里昀开口询问,“爹辞官了,他怎么办?他还在念书啊?”

      “爹说了。”颜娩看他那副模样,心里五味杂陈,“四弟志不在诵诗念书,于学识之道一窍不通,但是颇具几分经商之才,爹说他已经想明,读书入仕未必为佳事,稍有不慎则恐招杀身之祸。于是便顺四弟的意愿,遣了一封书信到了江南,让四弟去寻长姐了。”

      百里昀的长姐百里蝶,字溪午,当初看上了来元安做生意的年轻商贾周舸。

      彼时的周舸,运途蹇涩,困窘潦倒,全身上下,除却一身衣裳,仅仅只剩携带入京货的生丝货物。

      当年恰逢元安城之中,生丝匮乏至极,此实在是商贾谋利的大好时机。

      于是,元安城的商贩见机行事,就地抬价,想要获得厚利。

      只有周舸,仍然秉持商道本心,守原价而售。

      用百里退的话来说,他的所作所为,固为君子之行,然亦见恶于同行。

      他们觉得周舸坏了他们的生意,心生怨恨,于是伺隙而动,在周舸必经之路上,将他堵住,想要对他施以惩戒。

      这时,百里蝶恰好乘车而过,见一群人欺负一个人,路见不平,自当相助,于是命令随从解了周舸的困境。

      周舸对此感恩戴德,自此二人往来渐密。

      百里蝶本就是大家闺秀,性情豪爽,周舸虽贫寒,然气宇不凡,心怀壮志。

      二人朝夕相处,情愫暗生,仿若春日之花,悄然而绽。

      百里退和云夫人察觉到了二人的情意,知道他们情真,于是顺了他们的心意,许二人结为眷属。

      百里退本就是江南人士,是从江南考上元安的,认识一些江南的商贾,在百里蝶与周舸成婚后,他为周舸指了江南之路。

      百里退对他说:“江南之地,钟灵毓秀,物华天宝,商贸繁盛,其间商机无数。我于江南尚有旧识,你与溪午此去,持我的信物前往,当可得其助,江南之丝织,天下闻名,且江南水路纵横,运输便利,善加利用,必能开辟一番大业,你为人诚信,又有经商之能,我信你,只要旁人对你稍加提点,你便能一展宏图。”

      于是百里蝶和周舸二人离京南下。

      正如百里退所言,周舸果是不凡之人,至江南后,苦心经营,因其为人诚信,目光敏锐,又兼勤劳有加,不数年,竟在江南之地混得风生水起,富甲一方。

      如今家宅广大,仆役众多,但是周舸未尝忘怀百里家提携与救助之恩。

      每岁逢年过节,必精心备办厚礼,亲归京城省亲。

      若实在不得暇,也必定遣得力之人,寄赠诸多珍稀物事。

      “时候不早了。”颜娩看了看门外的天色,起身,“我也就不叨扰了,要赶回雁门关了。”

      言罢,她拍了拍百里昀的肩膀:“爹辞官也挺好的,从此以后也不受猜测,活得也更自在些。”

      “我也是这么想的。”百里昀笑了笑。

      辞别百里昀和林杳后,颜娩和郭执二人策马而去。

      林杳满目忧色地望着二人远去的背影,转而回头凝视着百里昀:“你真是这么想的。”

      百里昀抬眸,目光仿若能穿透无尽的苍穹:“我爹辞官,定是情非得已。”

      “今圣上在位,我百里氏一门,已有三人入仕为官。我爹位列朝堂高位,我二哥乃戍边之将,镇于边关,我虽官职卑微,却也是一州之牧。如此情形,必引得圣上侧目。若我爹继续留在官场,恐圣上忌惮日深,百里家灾祸将至。”百里昀低声叹道,“伴君如伴虎啊,我爹这样年,虽是战战兢兢,却也畏畏缩缩地为黎庶谋福无数。”

      “所以爹辞官,一则可消圣上之忧,二则可为你与二哥铺平仕途之路。”林杳闻之,恍然有悟,轻声道:“你所言甚是有理,此前我倒是未思及此等利害。”

      百里昀自嘲似的轻轻摇了摇头,短发带在微风中摇曳,如同他那迷茫的心绪:“我如今竟不知为官与否,亦不解为官之意。”

      “若为官之终局,乃贤官见黜,佞臣当道,其义安在?”

      他轻声发问,眼神中满是迷茫,像一只迷失在浓雾中的孤雁,不知所措。

      他缓缓偏过头,望向那虚无的远方。

      “圣上龙体垂危,然忌惮之心不减,山河貌似锦绣,实则腐朽于内。储君性过柔善,又何以补缀破碎山河?”

      说罢,他无力地垂下双肩,像是被抽去了脊梁一般。

      此时此刻,他感觉整个人仿佛置身于无尽的黑暗深渊,找不到前行的方向。

      林杳听完,她面容上掠过一丝踌躇,可过了一会儿,她似下定决心了一般,只剩下毅然决然之色。:“你的忧虑,我无法感同身受。”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暮色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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