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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任揽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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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嘉坐在回宫的马车上只觉心烦意乱。
事情或许比她想象得更为棘手。
就这样支颐沉思着,忽然,马车似因急刹陡然一震,永嘉整个人往前倾倒后又被甩上车壁。
这对于后背的伤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永嘉疼得一口气上不来,人伏在座垫上正在缓气,耳边便响起御者的急斥声:“大胆!你们可知惊扰的是何人舆驾!”
转瞬,只听外间一愤懑男声回道:“若不是你们在街道上疾行,又怎会撞上?我管你是何人舆驾,我们乃是大都督麾下。”
御者正要回呛,但骤听身后有撩帘之声,便畏怯地噤了声。
“宇文翊好大的威风。”
正是永嘉。
永嘉站于轼上,环视一圈。只见一队士兵正骑马列于车前,而位于队首之人,是一名女将。
任揽星面上闪过懊悔之意。她并不想与这豪奢车驾之主起冲突,其必不是等闲之辈;况因任务紧急,她方人马同样于街道上疾行,才会导致两方险些相撞。
她手下的士兵气急出声后,她本想出言挽回局面,可是,撞上的却偏偏是那位永嘉公主。
永嘉只居高临下地看着底下众人,并不继续出声。现在是他们低首下心,给自己请罪的时候。
任揽星翻身下马,单膝下跪:“请公主殿下恕罪。末将是昭武校尉任揽星,因军中任务紧急,才致臣等冲撞殿下鸾驾,乃是无心之失。”
她身后的部下在这须臾之间,也清楚了事态的严重性,也连忙下马跪地。而任揽星身旁一兵士,面上更是惶恐不安。
永嘉仍是面冷如霜,无丝毫冰消瓦解之意:“尔等冲撞?不是本宫的马车疾行吗?”
任揽星身边那兵士的身形动了动,头垂更低。
任揽星眉拧更紧,眼神凝重:“是末将的部下,情急之下口不择言。还望殿下,大人不记小人过。”
双方对峙如此大的阵仗,旁人定然会觉着好奇。而此时,围观的百姓已经越来越多,议论纷纷。
永嘉眼扫了一下人群,眸色一动。
“起身吧。”
地上诸人听到此话,皆是意外,略踌躇一瞬才站了起来。
“谢公主殿下。”
永嘉望着士兵们,嘴角渐渐上扬:“无妨。你们的宇文都督大人,昨日虽伤了本宫,今日又命你们这些部下,来冲撞本宫。但,你们位卑言轻,定也是别无他法,本宫又怎会怪罪你们。”
此言一出,眼前众人皆大惊失色,边上人群的议论更是甚嚣尘上。
“公主殿下,”任揽星极为着急,甚至往前走了两步,伸手扶住了车辕。后又意识到不好,忙放开了手,惶惶然地凝视着永嘉:“今日之事,绝不是都督的命令,是臣等一时疏忽。”
永嘉却只是笑:“本宫说了,不怪你们。”言罢便想转身走回车厢之中。
“殿下,你怎可无中生有,中伤都督。”任揽星许是心慌至极,也口不择言起来。
永嘉回头扫视了一番任揽星,眸中有光掠过:“本宫恕你无罪。”然后直接撩帘回座,淡声道:“回宫。”
得令,御者便挥舞缰绳示意众人让路。
士兵们见状愈加心急如焚,但是百姓们见他们不肯让开,言辞更为激烈,神情也更为不满。
他们的脚步开始缓缓往旁边挪动。
“公主殿下。”
是那一开始出言不逊的兵士。
“都督大人爱重殿下,不惜违抗圣意也执意要求娶殿下,大人又怎会伤害殿下?殿下千万莫要误会大人啊。”
话音一落,街道霎时安静。转瞬,人声鼎沸,喧嚣嘈杂。
“都督大人求尚公主?!”
“都督大人是那日回城的将军吗?”
“……不是说是忠勇侯府……。”
“国公府……将军……”
纷纷攘攘之中,士兵们皆观任揽星面色。
而任揽星仅是嘴唇紧抿,面上看不出有何异色。她并非不懂,此时这话对己方有利。
少顷,马车中传出永嘉稍显微弱的声音:“本宫也是如此希望,宇文都督……定不是表里不一之人。”已似语带泣意。
而后又听她轻轻说了一声:“走罢。”
……
黑幕如盖,月儿高高挂。
长乐宫中。
“呀。”
知夏惊讶的声音响起。
站在浴桶旁的永嘉,尽力回头看了看自己后背。看不清是何情状,但依这疼痛程度,料想也好不到哪儿去。
随即面色郁郁地抬腿踏入了浴桶之中。因伤不能往后靠,她便只能双手置于浴桶之上,身子往前倾着,躯前紧贴于桶壁。
知夏见永嘉不说话,便出声问道:“殿下,您这伤怎还越来越重了。”原本背部中央并无淤青,现下连那处空白之地,也爬上了淤痕。
永嘉听此更是郁闷,稍稍转过头去,垫于手臂之上。
“反正,一切都怪宇文翊那厮。”
“嗯?”知夏疑惑道,“那位大人不是说伤势极重吗?怎还能祸害殿下?”
“他是不能亲自出马祸害我了,但只要碰着与他有关的人,就没有好事不是?”
知夏稍作思考:“殿下的意思是,这是那位大人有关的人造成的?”
永嘉冷不丁把头转过去盯着知夏的眼睛,把知夏唬了一跳。
“知夏,我问你。”
“殿下请讲。”
“你平日在宫中各处走动,有没有听说过,任揽星其人。”
知夏咽了咽口水:“听闻,镇国公府那位大人,与任校尉曾有过婚约。”
哪知永嘉却笑了起来:“哦?有点意思。”难怪,看着那么明事理的人,竟然出言冲撞自己。
不过他俩倒也般配,都是征战沙场的人物。永嘉思及此笑意更深:“还有呢?”
知夏继续道:“那婚约,说是他二人祖父定下的。似是他二人还未出生,就已定了这桩婚事。但是,二十年前……镇国公府出事,便只能不了了之了。”
“这怎能不了了之呢?可惜了。”永嘉似是想到什么,眼睛里净是恶劣的笑意。
知夏见永嘉确实无任何不虞,便把自己听到的全盘托出:“外边还在传,任校尉去军营,就是为了镇国公府那位大人。”
永嘉对此却不以为然:“他们同在西北,能见面的时机多了去了。为了个男人,没必要赌上自个儿的性命。”
“是,所以说只是外界传闻罢了,真真假假,也难说得清。”知夏附和了一句,继而又开口道,“他们还说,其实在西北军营中,他二人早已私定终生,只是……”
“只是我父皇突然赐婚,棒打鸳鸯?”
知夏立马把头垂了下去,只敢用余光偷瞄着永嘉。
永嘉只觉好笑:“行了,不过一些传闻罢了。别说我不在意,哪怕在意,他二人若真互相有意,现在的局面怕早成了,要宇文翊那厮休妻尚主了。”
“是是是,殿下英明。”
“不过,这出戏可真是热闹,我们倒成了坏人姻缘的恶人了。”
知夏再次把头低了下去。
本也只是闲聊两句,永嘉也不欲再多言此事,遂站起身来欲回榻去。
知夏忙帮她擦拭身子,披上衣衫,随口说道:“不知皇后娘娘明日找您,所为何事。”
永嘉神色却凝重了几分:“现如今,还会有甚好事。”
“殿下,无论您在何处,都是最尊贵的公主,无人敢冲撞您的。”知夏眼露担忧的看着永嘉。她也隐约猜到,皇后应是为了赐婚一事召见永嘉。
“我担心的不是这个,”永嘉轻轻支着头,“我是担心,我不争气。”
一子落错,满盘皆输。输了,便如二十年前般……不过风水轮流换罢了。
“殿下是奴婢见过最聪明的姑娘,不争气这词怎会与您相干呢?”知夏语气已带着些着急了。
永嘉却被她的夸捧逗笑了:“得了,那是人家不敢说我的不是罢了,你还当真。”说着便起身往里间走去,“洗漱吧,忧心总是无用的。杀人不过头点地。”
“殿下!好端端地您怎说这话?也不怕犯了忌讳。”知夏随着永嘉往里走去,人焦急的状似意欲上手捂住永嘉的嘴。
“玩笑罢了,知夏姐姐莫要当真。”永嘉回首朝知夏一笑,眼中皆是逗弄之意。
知夏闻言抚了抚心口处:“殿下总爱捉弄奴婢。”心中紧绷的弦一松下来,忽而记起某事,“殿下,今儿个下钥前,收到了南城那处庄子的报信,说是收到了些礼物,还有个帖子。”
永嘉秀眉微微一挑:“哦?你打开帖子看看,写了什么。”
知夏去将帖子取了进来,细细拆开,看了两眼道:“如意楼掌柜想于楼中宴请殿下,请殿下赏脸。”
永嘉蹙眉,问道:“再没其它了?”
知夏疑惑地微睁双眼:“没了。”
“不去。”
永嘉走向榻间,没等侍女帮自己除鞋,就自己脱了掷于地上。
知夏上前瞧了眼那双乱掷的鞋,先上手帮永嘉扯了扯被子盖严实,道:“殿下这怎地又使起性子来了?安寝时莫要生气,对身子不好。”
一天到晚,净没件好事。永嘉仍是心烦,后又往里挪了挪,轻轻拍了拍床榻:“你今夜陪我睡吧,与我说说话,许就不烦了。”
知夏闻言便从榻里取出床被子来,铺开睡在了外侧:“殿下这两年很少踢被子了。”声音嗡嗡的。
永嘉一臂垫于头下,朝外侧着身子,看着知夏侧脸道:“自然,我都几岁了。”
知夏仍是盯着床顶,眸中几许变换:“真快呀,转眼殿下就要嫁人了。”
永嘉眨了眨眼:“如此伤感做甚?无论我到何处,你总是与我一起的。”何况公主府内仍是她当家作主。
“嗯,”知夏往里转头,看着永嘉出落得越发精致的面容,轻轻一笑,“奴婢是要跟着殿下享一辈子的福的。”
***
镇国公府。
只听书房中一声轻笑传来,而后一低沉男声响起:“哦?她真如此说?”
“是的,主人。”暗卫十一低着头恭敬回道。
宇文翊慵懒地靠着椅背,轻轻支着头,道:“本督自然不是表里不一之人。”语气一顿,嘴边笑意更深,眼神却更冷,“既然公主‘希望’,本督自会尽快迎娶公主。”
明日,便让那皇帝老儿下旨。小公主现如今的日子,还是太过悠然自得了。
十一头低更深,他总觉得气氛不大对劲。
“如意楼,查清了吗?”宇文翊肃声道。
“回主人……很难查。”十一面带愧意地回禀。
宇文翊微微皱眉,却没有责备:“它盘踞京城那么多年,没那么好查。以后小公主再去,盯紧一点。”
“是。”
“有一个人,你们也需去查探清楚。”
“是。”
“太子少师,明复。”
镇国公与宇文翊提了明复举荐赵益之一事,并推测会不会只是巧合,毕竟赵益之此人的确颇具才能。
但是宇文翊不相信巧合。明复此人,必有其谋算。
宇文翊抬眸:“你们先去找赵益之,问问明复此人,退下吧。”
“是。”
十一走后,书房重回寂静。
“嘶。”
宇文翊正欲起身回房歇息,但站起来后,腿上却传来一阵疼痛之意。
宇文翊剑眉紧蹙。这小姑娘,先伤了自己竟还恶人先告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