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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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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这样的好戏了。
所有人的目光纷纷转向那位,也正处于震惊之中的公主殿下。
永嘉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镇国公府,要的是最完美的质子。
“宇文翊!”周帝仍是怒意滔天,甚至直接站了起来,袖子撞洒了面前的杯中酒。
皇后连忙起身安抚周帝,但眼中也是盛满怒气看向宇文翊。
“你何时见过永嘉,倾慕又从何而来?”太子之声亦是极怒。
宇文翊眼看这局面,他就知道,自己要对了人。
“一见钟情。”宇文翊话说得斩钉截铁,视线仍是纠缠在永嘉身上,甚是放肆的眼神。
太子虽然明知宇文翊此话纯属是放屁,但心里也还是不免后悔为何拉着永嘉前来。
“谢宇文大人谬爱。”
永嘉于众人目光中缓缓起身,脸上倒是不喜亦不怒:“只是本宫年纪尚小,需继续留在宫中,陪伴父皇母后左右。大人,实不该倾慕本宫。”
她眉眼俱冷,对上宇文翊阴鹜的双眸毫不退缩。
“哦?可我非殿下不娶。”宇文翊语气冷硬,互不相让。
周帝此时也已冷静下来,重新端坐龙椅之上:“永嘉所言,正是朕的忧心之处。”嘴角甚至浮现出一丝微笑,像是从来没有动怒过,“她毕竟是朕最小的孩子。”
“那微臣……”愿意等。
宇文翊话还未尽,殿中顿时生乱。
“啊——”
宫殿门外响起一女声尖叫,随后便见一舞姬浑身染血,持剑闯入。
事发突然,只见她眨眼间就要冲到周帝所在的酒桌之前!
霎时,尖叫声四起。
电光石火之间,宇文翊已腾身而起,翻至那舞姬身后,夺其刃后,一记猛踹使其跪下,随后将其头颅摁在了桌上。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转瞬,身边有一团红色撞了上来。宇文翊垂首低眸一看,原是那惊魂未定,仍在平复呼吸的永嘉。
他紧抿着唇,眼也未眨地看着永嘉。
永嘉自能感受到他的眼神,抬头冷冷瞥了他一眼,便拉开距离,转身去看她的父皇。
只见周帝面无惧色,一派泰然自若:“谁派你来的?”声音凛冽。
舞姬却是毫无声响,一动不动。
见此,大家心里都清楚,这个舞姬已经咬破毒牙自尽了。
宇文翊放开手,舞姬的身躯滑落下桌案,面上青紫一片。
“哼。”周帝见此冷冷一哼,拂袖而去。
天子发怒,殿内一时没有声音。
“拖出去剁了。”
发话之人,是永嘉公主。
不熟悉这位公主的臣子及家眷,皆惊诧地望向她。宫廷筵席之上,下达如此命令,还是略显残暴了些。
但是宫人已反应极快地上前,将舞姬拖了出去。
很快又有宫人上前禀报,有名宫女死在了殿外,是被一剑穿喉。
“告知家人来领,厚葬。”
这次出声的是太子。
宇文翊仍是垂眸注视着永嘉。她的明眸间,只有满眼戾气。
“宇文大人,有何指教?”永嘉抬首冷目而视,视线缠绕在他的脖颈以及心脏处。
永嘉听到他的胸腔中传来了低笑声,他倾身更低,直勾勾地盯着她的眼睛:“公主想杀我。”
永嘉神色不变,嗤笑一声:“您是本朝的大功之臣,怎会呢?”
“恐怕,杀的就是功臣吧?”宇文翊的笑意渐渐消减下去。
他们李家二十年前杀得,如今,也杀得。
“宇文大人,慎言啊。”永嘉眸子中是如霜的寒意,扫视他一眼,而后趾高气扬地转身往殿外走去。
说得对,不要命的东西。
***
时光如流水。
日子又过半月。这半月内,镇国公府及其党羽一直在往上递请求赐婚的奏疏。
而日至正午,永嘉方起身。此时正静坐于铜镜前,一脸睡意未消地看着知夏梳头。
“殿下,您这正事还未解决呢,这又半日过去了。”
“呵,”永嘉瞅了镜中的知夏一眼,“日上三竿我独眠,谁是神仙,我是神仙。”
看到知夏又面露无奈之意,她轻声开口道:“备辇,本宫要去御苑。”
“御苑?殿下怎地心血来潮要去那处?”
铜镜中的永嘉嘴角一勾:“去会一会老朋友。”
……
皇家御苑,天子园林。
永嘉方下撵,未走两步,便见太子三人疾步走出休憩的八角亭,迎至面前:“永嘉来了。”
“臣给公主殿下请安。”是宇文翊。
永嘉颔首一笑:“宇文大人也在。”一副全然不知他会出现的模样。
宇文翊身子微微前倾,垂头看着永嘉:“是,太子殿下召微臣前来。”
“可巧。”永嘉面上笑意更深。
但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
“不巧,”宇文翊注视着永嘉,眸中有嘲弄之意,“微臣方从宣政殿出来,便接到了太子旨意。”
“不知宇文大人所奏何事?”裴勤此时开口问道。他已尽量语调平缓,可话中的紧张之意不难察觉。
“自是求陛下赐婚。圣上说……”宇文翊故意停顿,看永嘉的杏眼已微微眯起,他笑了笑继续道,“会好好考虑。”
此话一出,三人脸色皆变。
镇国公府究竟开出了怎样的条件?永嘉心中一紧:
“父皇仍未同意,不是吗?”眼神冷若冰霜。
她不懂宇文翊为何如此。她明白如若可以,他也并不想与自己成亲,他看自己的眼神中只有厌恶。
宇文翊丝毫未被冷到:“臣相信,这一日不会太远。”
永嘉怒极反笑起来:“是吗?”
太子见永嘉情绪不对,便有点儿担心她:“然然,回去。”
但永嘉怎肯回去,回去岂不是下了自己威风。
只见她环视一周,扫了眼牵着马匹的侍从,话题一转:“皇兄,你们不是要游猎吗?我也很久没玩了。”
“公主殿下既然想玩,微臣自然奉陪到底。”宇文翊眼睛紧盯着永嘉,同样带着不善的气息。
永嘉冷冷回视:“本宫去更衣。”
只一炷香后,她便换下宫装,回来了。
永嘉换了身轻便的衣裳,上着素色贴身窄袖短衫,下配艾背绿长裙。而轻薄的装束将曼妙的身姿勾勒得愈加清晰。
随后只见永嘉一个利落的上马动作,英姿飒爽。其余人也随之纷纷上马,游猎队伍形成。
而一行人冲入林中不久,便听永嘉开口道:“大家全聚在一处有何意思,我们来比比谁能猎到最好的。”
话音一落,就见她朝另一方向策马而去。
而后,其余二人也接连散开。
宇文翊眼扫了扫此时空旷的树林,淡然一笑。
看来被嫌弃了呢。
而后骑着自己的千里良驹,慢慢悠悠地在林中闲逛。
骑了一段距离后,宇文翊似已到了林中深处。只见眼前景色似画卷般郁郁葱葱、繁花似锦,阳光透过树叶洒下一片片斑驳的光影,蝉鸣鸟叫,好不惬意。
就是没有猎物。
宇文翊也无甚所谓地继续往前。自己一名武将,无须通过此等“比试”来证明自己。
突然,一声高亢清脆的鹰叫声划破长空而来。
宇文翊抬头望去,不假思索便搭弓欲射此鹰。
“咻”,只听两声射箭声在寂静的林中响起。
宇文翊侧头一躲,余光中一只箭矢飞速而来,稳稳插进了身后的树干上。
他转头扫了眼箭矢,轻笑道:“公主殿下,射偏了。”
永嘉不紧不慢地骑马靠近:“是本宫箭术不济。”
“是微臣不该躲。”
永嘉闻言未置可否,扫视宇文翊片刻,道:“你为何去求赐婚?”
宇文翊的语气理所当然:“微臣心悦殿下。”
不肯说实话是吧。
永嘉嫣然一笑,对着宇文翊说道:“既如此,那只鹰,”她用下巴指了指方才宇文翊打下的猎物,“去拿来献给本宫。”
宇文翊自然不会与永嘉计较猎物的所属权:
“微臣遵命。”
说完便打算策马去捡鹰。
“慢着。”永嘉再次开口,“本宫要你走过去。”
宇文翊微微皱眉,但是他身高腿长,走去捡鹰并不是何难事。况且,他认为这不过是小公主想撒气罢了,没必要与其计较。
“是。”
说罢便翻身下马,快步流星地往前走去。
但是,意外发生了。
宇文翊行至一半时,忽然感觉到脚下的土变软,心道不好,便要施展轻功离开。
然而,永嘉怎么会让他走呢。
只见她又射出一箭往宇文翊身后而去,这下宇文翊已无后退的余地,只能踏上了那软土上。
此处果然是一处陷阱,他无可奈何而又快速地往下坠落。最不幸的是,这个巨大陷阱似是为捕猛兽而设,下面铺设了好几个形制较大的捕兽夹。
永嘉见宇文翊已掉进陷阱,便驱马靠近。只见那宇文翊的小腿被捕兽夹夹住,裤腿已被鲜血染红,地上一滩血迹。
“大都督,怎能如此大意呢。”
宇文翊抬头看着永嘉居高临下的脸,以及脸上毫不掩饰的嘲笑,没有作声。
他也知今日是自己大意了。他实未料到,这位小公主竟会如此阴狠。
永嘉见宇文翊不说话,就接着道:“赐婚一事,还望都督大人三思啊。”这本就不是什么联姻,是你死我活的斗争。
宇文翊目不转睛地盯着永嘉,徒手把捕兽夹掰断站了起来。
永嘉见此秀眉微微一挑,也不欲与其多言,便要策马转身离开。
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然而,未等她转身,一阵天旋地转蓦地袭来。
先是脖颈一疼,然后是后背。虽感觉到有只宽大手掌垫在身后缓冲力道,可落地时还是感到了剧痛。
永嘉何时遭受过如此待遇,一脸惊愕地睁大眼睛,看着撑在正上方的宇文翊。
这厮跃出陷阱后,竟敢把自己压在地上,掐着脖子。
永嘉眼中的情绪立刻转为了愤怒:“放肆!”
宇文翊却俯下头,盯着永嘉因怒气而氤氲的双瞳,道:“小公主,游戏过了度,就不好玩了。”
而后看到她似是真的痛极,两道细眉紧紧拧在一起,又许是不想在他的面前哭,明眸中盈满了泪水也不肯落下。
他便松了松放在永嘉脖子上的手,就像拂在她的颈上似的。
宇文翊不解。自己看似“掐”,其实根本没使力,怎就疼成这样?
“殿下也不必白费心思了,臣给殿下一个忠告。”
宇文翊的手指在永嘉颈子上轻抚着,全然无视她的瞪视:
“回去乖乖地呆在宫中,绣嫁衣。”
永嘉冷哼一声:“本宫可不会女红。”
“那今日可以开始学了,我的殿下。”
而后他放开永嘉,直起身子,转身上了永嘉的马便要骑走。
永嘉好不容易直起身,刚想喝止他,却见他已骑到他自己的马匹前腾跃而起,稳当地落在了马背上,而后直接驱马离开。
腿伤了还耍杂技,断了就好了,永嘉心道。
永嘉站起来,缓慢地走回自己的马边,而待她翻身上马时,后背又是一阵疼痛。莫讲筹谋不筹谋的了,现在她只想把宇文翊大卸八块。
恰好,太子与裴勤此时正赶来找她。
太子见她无事,便放下心来长长地吁了口气,转而又斥责道:“你怎自个儿跑到这处来了?”
还未等永嘉答话,就听裴勤大惊失色道:“你流血了?”
太子立马看向永嘉的裙子,斑斑点点的血渍映在上面,霎时也是一脸的担忧紧张。
永嘉见他二人误会,急忙道:“不是我的血。”
“那是谁的?”太子疑惑道。
永嘉的眼睛开始四处乱瞟。
太子看她这副心虚的模样,转头环视了一番,心中了然。
“宇文翊的血?他人呢?”
“反正他无事。”永嘉眼珠一转,“而且他还推了我,我现在后背可疼。”
“什么?!”两道惊诧的声音同时响起。
太子惊怒至极:“他竟敢?!”
永嘉趁热打铁,道:“对啊,皇兄你一定要告诉父皇此事,我怎能与此人成亲呢?”
太子自能看透永嘉的心思,但还是回道:“我回宫就立即去紫宸殿。”
裴勤语气关切:“既然疼的话,莫骑马了,叫宫人抬轿撵来吧?”
“那得等到什么时候啊?天都要黑了,我能骑。”永嘉说完就扬鞭策马离开树林。
太子见状无奈地摇了摇头,对裴勤道:“走罢。”也策马走了。
原地仅剩裴勤一人。
他恍惚间,似还能瞧见永嘉裙子上的斑斑血渍。
宇文翊的血,怎会沾上她的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