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杀》璋峪

24、黄知妍（一）

　　“慢点吃，喏，水。”
　　餐馆里，祁谨给沈雀点了份饭吃着。
　　沈雀在晚宴上完全没有吃饱，毕竟那也不是让人正经吃饭地方。于是离开老宅以后，他们找了家店又吃了起来。
　　祁谨不饿，他只看着沈雀吃。
　　沈雀吃饭很香，大口大口地，很专注，眼睛里只有饭菜，让人看了会莫名地安心。

　　“他扎疼你了？”祁谨问。
　　“没有。”沈雀在吃饭的间隙回答他。
　　但其实是有的。
　　被人强行探索脑域是一件痛苦的事情，他第一声的闷哼就是证明。
　　不过沈雀向来不爱说这些。
　　疼又有什么用呢？都已经疼过了。
　　凡是能忍下的，他一律说没有。

　　“他是我二叔家的小儿子，叫祁劭，之前才晋升黑+级。性格比较冲，好挑事。”祁谨解释道。
　　“嗯。”
　　沈雀不知道除了一个“嗯”，他还能回复什么。
　　祁谨大概是想让自己不要生祁劭的气。但刚才他们已经一决输赢了，生不生气…不太重要。

　　“明后两天什么安排？”祁谨问。
　　“明天去乐源看看情况，后天去医院找椰青岩，她说想出去玩，让我陪她。”沈雀说道。
　　“嗯，多陪陪妹妹也好。”

　　…………
　　第二天，乐源科技集团。
　　沈雀找到了黄知妍的观察员江黎，两个人约在乐源公司旁边的一家咖啡馆里见面。
　　他和江黎，原先是有过一面之缘的。
　　去年“云巅之上”大赛中，最后一场夺冠赛，比赛双方就是沈雀和黄知妍。
　　也正是这场比赛，让沈雀拿到了脑控师生涯中最后一座奖杯，打破了最快大满贯的记录。
　　那一战打的太煎熬了。
　　他如今仍历历在目。

　　沈雀最擅长的就是消耗战，这和黄知妍一样，两个人的比赛整整拖了一天，到最后的时候体力精力大幅度往下掉，两个人都在等对方撑不住先出手。到底是黄知妍先受不了，动了大招，沈雀紧随其后，三分钟内结束了比赛。
　　比赛结束以后，黄知妍找到沈雀，送给了他一只玻璃兔子的手机挂饰，说是打败她的礼物，两个人就此相识。

　　脑控舱室。
　　“你也从黑市来的？”黄知妍问沈雀道。
　　她是个女beta，梳着个简单的马尾，脖子上戴着廉价的葡萄项链。
　　“也？”沈雀刚摘下自己头上的防护罩，有点不理解地看向她。
　　她是怎么知道的？

　　“喏，那边的脑控舱整天去的人很多，离开之前老板都会让把识别板上的指纹擦干净。”黄知妍指了下沈雀的手。
　　确实，以前没有钱植入芯片，他们都是用的脑控舱，慢慢就养成了擦识别板的习惯。
　　“你也是？”沈雀问。
　　“当然，所以见你这个动作，就在想会不会也是从黑市学的技术。”黄知妍笑笑说道。
　　然后她从手心里变魔术一样拿出个玻璃兔子的挂饰，说要送给沈雀。

　　“这，不太好意思吧。”沈雀有点惊讶地说。

　　“怎么了，你看不上？好吧，确实不是什么值钱的小玩意。”黄知妍看沈雀尴尬的样子便自嘲道。
　　“不是的不是的，只是我在想，只是刚见面就收礼物是不是不太好。”沈雀解释道。

　　“嗨，这算什么礼物啊。”黄知妍摆摆手道。
　　“这是我第一次参加“云巅之上”时的小礼品，我说过，以后谁要是能在这个比赛里打败我，我就把这个送给他。喏，现在它是你的了。”
　　她抬手一扔，沈雀怕真的摔在地上，只好伸手接住。
　　“谢谢你。”沈雀说道。

　　“不谢。你是哪个区的来着？”黄知妍问。
　　因为还有二十分钟的缓冲期，两个人坐在比赛结束后的场地上聊起天来。
　　“一开始在绿丛，后面转到临江了。”沈雀说。
　　“那怪不得没碰见过你，我在浦川区。”黄知妍说道。

　　“你是乐源的？”沈雀问。
　　他看到了开场时黄知妍名字后面的图标了。
　　“嗯哼。”黄知妍点点头，紧接着是一个鄙夷的表情。
　　“切，要不是要养我弟，我才不来乐源呢，坑人公司。”

　　“你有弟弟要养？”沈雀突然有些惊喜。
　　“怎么了，很稀奇？”
　　黄知妍瞥了他一眼，还以为他跟那些人一样，又要对她悲惨的身世大惊小怪。
　　“没有，我也有妹妹要养。”沈雀笑笑，莫名感到有种亲切。
　　都是出自黑市为大公司工作，还都有弟弟妹妹要养，这听上去很相似。
　　“你妹妹多大？”黄知妍也来了兴致。
　　“今年14，我给她报了音乐班上。”沈雀有点骄傲地说。

　　“点了！我也给我弟报了班，跆拳道，不过这小子不听话，老是乱跑，一天天地可操心了。
　　诶，妹妹会懂事一点吧？”她问。

　　沈雀笑笑，“应该吧，不过我妹妹确实挺让我省心的。家教老师说她还挺有天赋的。”
　　“好妹妹！”黄知妍比了个大拇指。
　　两个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来。
　　沈雀发现他们真的很像，黄知妍父母早就不在，她带着弟弟一直蜗居在黑市，靠做脑控训练赚一点钱。后来被乐源的人挖到，就到乐源做脑控师了。而且黄知妍只比他大两岁，性格也很爽朗。

　　“所以呢？你以后要离开乐源？”沈雀问她。
　　“嗯…还没想好，不过肯定不会在这里久待。乐源的员工待遇太差了，我想着过几年攒够钱了，自己开个小店什么的，总比在别人手底下听使唤强。”黄知妍说。
　　“到时候送我弟上学，让他去学知识，学技术。可不要像我一样，只能做脑控师，等黄金期一过，什么都干不好了。”

　　“嗯…确实是这样。”沈雀附和着。

　　“知妍，走了。”
　　缓冲期结束大门打开，一个男人站在外面喊黄知妍离开。
　　“不说了，我观察员来了。下次再接着聊。”黄知妍起身，朝沈雀摆摆手，走了。
　　沈雀看了眼门外，一个戴着厚眼镜的男人正等着她。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江黎。

　　【黄知妍：我打算离开乐源了，具体做什么还没想好，但应该也就这一两个月的事了。】
　　【沈雀：好，最近多加小心，猎杀脑控师的案件又多了几起，黑市那边先不要去了。】
　　【黄知妍：知道啦。上次你说的那个方法很管用，我的数据明显提升了不少。
　　等明年过年的时候带上你妹妹，我请你们吃饭。也叫上我老弟。】
　　【沈雀：好。】

　　最近的聊天还是在半年前，沈雀翻着手机里跟黄知妍短短的聊天记录，不愿相信她的芯元现在就在自己的手里。

　　“你来了？”江黎看到他，在对面坐下。
　　“要喝点什么吗？”沈雀问。
　　“我都好。”江黎似乎是刚从公司忙过来，整个人的呼吸都还是不均匀的。
　　“那要一杯拿铁，一杯柠檬水。”沈雀跟服务员说道。
　　“好的先生。”
　　服务员记下以后离开。

　　“你是说，你拿到了知妍的芯元吗？”江黎推推自己的厚镜片问道。
　　他穿着件黑色夹克，看上去就是很普通的技术人员。
　　“嗯。”沈雀把芯元攥在手心，给他看了一眼。
　　“你说她离职了，具体什么时候的事。”

　　虽然只是简单一眼，江黎还是看清了芯元上的编码，脸色暗了下来。
　　“三月多的事吧，她说她找到了其他工作要离开乐源，随后就递交了辞职报告。”

　　“公司允许？她不是特级脑控师吗？”沈雀问。

　　江黎叹口气。“那有什么不允许的？本来她去年的云巅之上就没打出好成绩，公司那边一直要求她做更多业绩。而且脑控师这一行，更新换代太快了，只要有了新人，谁还会在意原来的人？”

　　沈雀默然。
　　这他是知道的。不然他怎么也急着找别的出路？
　　要是真有更好的选择，谁会去做脑控师这种耗命的活？

　　“她走以后，公司给我安排了别的新人带，也就渐渐没了消息。”江黎说道。
　　服务员上了柠檬水和拿铁，他抿了口拿铁，长出一口气。
　　“她是我带过最好的脑控员了，红+级。如果公司愿意再给一些资源的话……算了。”

　　“那她说自己要去哪里了吗？”沈雀问。
　　“噢，这个有。”江黎从怀中掏出一张名片来递给他。
　　沈雀接过来看了看。

　　修原脑控科技公司。
　　好，他记住了。

　　“说起来这个…她弟弟在半月前才来公司找过她一次，闹得很凶。我说实在不知道她在哪儿，他才肯走。”江黎继续说。
　　“对了，这芯元你在哪儿找到的？”

　　“定齐区的黑市拍卖会。”

　　“你是想找她，还是有部门正在查这件事？”他问。
　　“怎么？”
　　“没，想知道她到底怎么样了。”

　　“后来你还见过她弟弟了吗？”沈雀问。
　　江黎摇头。
　　黄知妍的弟弟他也只是见过一面而已，之后也是怎么都联系不上了。
　　“如果你有了她的消息，还麻烦你告诉我。就算是被猎人杀了，也…也麻烦你告诉我一声，谢谢了。”他说道。

　　“你在乎她吗？”沈雀问。
　　江黎沉默了很长时间，捧着咖啡杯，热气氤氲地他的眼镜上多了一层雾气。
　　“她是我带过最优秀的脑控师。”
　　在乎吗？
　　很难不在乎的吧。
　　可是在乎没有用，在乎不能当饭吃。

　　离开咖啡馆，沈雀只身前往黑市。
　　会是脑控师猎人干的吗？
　　脑控师的大脑中植入了一块价值高昂的芯元，但由于脑控师在黄金期后能力会出现断崖式下降，因此这一行的更新换代非常快。
　　久而久之，社会上也就出现了越来越多的“退役”脑控师。脑控师猎人随之产生。
　　他们以杀害脑控师，挖去他们脑中的芯元变卖为业。
　　如今反对脑控的声音越来越大，他们也日渐猖狂。
　　这就是为什么面对芯元，他的第一反应不是龙序之说的正常死亡。在黑市这种地方做脑控师，他比谁都清楚，脑控师是自带资源的一群人，要面临的险境，也远远不止水面之上的那些。

　　修原脑控科技公司，他刚刚查过一轮，不是正经的脑控集团，而是位于黑市的一家无证公司。
　　再深入的，他不能再自己查下去了，需要寻求帮助。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一个活生生的人说消失就消失了，怎么说得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