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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投名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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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仍旧是環莺递进来的。
关于那条肚兜,花惟道一直解释不清,先说是杨安知自己藏的肚兜,再说杨屠夫杀完人,借机将尸体和肚兜放到花府。
但他一说不出杨安知为何会出现在花府,二给不出杨屠夫杀死自己女儿,嫁祸他的理由。
“刑部找杨屠夫问话了?”花闲问。
環莺规规矩矩跪在地上:“问了,杨屠夫什么都没说。”
“甚至没有和父亲互相甩锅?”
“没有。”環莺道,“纵使老爷说他杀了杨安知,杨屠夫也只是喊冤,并未多说什么。”
奇怪。
人在受到冤枉的时候,第一反应是反驳,第二反应就该是与冤枉他的人,攀扯不清。
“这人有古怪。”花闲说。
她本是自己想,无意说了出来。環莺听到,却插了句嘴:“大姑娘也觉得他冷静过头了?”
花闲思绪被拉回来。
環莺立马低头,解释了下原委。
“问话结束后,刑部的闫大人带人搜了杨家,奴婢跟过去瞧了几眼,才知道,刑部将尸体还回去的时候,曾警告过杨屠夫——
“杨安知的死属于命案,未有定案前,不许下葬,不许火化,不许损坏尸体。
“但杨屠夫回去便一把火将杨安知烧成了灰。”
環莺抬眼,悄悄看了看蒙着白绫的眼睛,这白绫阻碍了花闲视线,同时也让外人瞧不清她的真实想法。
“呵。”花闲笑了声,“你倒是清闲。”
“奴婢不敢偷懒。”
環莺连忙埋头,额头磕到砖面,咚一声,冰冷冷的,沁到骨子里。
“实在是四姑娘担忧,日日难眠,奴婢前去打探,也是为了帮助四姑娘。”
花闲放下茶杯:“那你为何来告诉我?我可不急。”
環莺道:“四姑娘向来依赖大姑娘,您这儿稳住,我们姑娘才能心安。”
看来她来闲明院报信之前,已经想好托词,瞧她娓娓道来的模样,花闲一阵心惊。
她问:“听说,你是我娘送进满芳院的?”
環莺恭敬答道:“回大姑娘话,奴婢本是夫人身边的二等丫鬟,得了夫人青眼,点奴婢去服侍四姑娘。”
说完,闲明院安静片刻。
闲情不知怎么气氛倏地变了,杵在一边,眼观鼻鼻观心。
花闲蹭了蹭杯子边缘,突然问道:“你还分得清,谁是你的主子吗?”
環莺一听,脸色骤然发白。
她半边身子趴在地上,话却自然流露出来,不见一丝慌张之意:“奴婢从进了满芳院开始,就只有一位主子,便是四姑娘,不敢生出其他心思。”
花闲没吱声。
環莺见状,忐忑地说:“大姑娘尽可大胆使唤奴婢,奴婢只有一个要求。”
哦?
原来是有利可图。
“说说看。”
人有弱点便好,没有弱点谁又敢用?
環莺道:“还请大姑娘每用奴婢一次,能赏奴婢些银子。”
她低声解释:“有几次我们姑娘来找大姑娘,都正巧碰上您不在院子。奴婢上了点心思,每每等我们家姑娘上值,奴婢都会返回花府,在后门躲着,便是碰上您几回,也……跟了您几回。”
做下人的跟踪主子,这还是头回见。
闲情再是装傻充愣,此时也静不下去了。
“放肆!”
闲情喝道:“真该把你剁碎了喂狗!谁给你的胆子,敢跟踪我家姑娘?!”
说着她在屋里四处找起来。
这是冒天下之大不韪,環莺抬头一看,花闲眉头皱着,却并无生气的迹象,瞧着更像愕然。
環莺赶忙道:“奴婢也是想替自己赎身,毕竟没人愿意当一辈子奴才。奴婢发誓,只要、只要大姑娘肯帮助奴婢恢复良籍,您需要奴婢做什么都可以。”
闲情怒气腾腾,举着根手指粗的木棍,拦住她和花闲之间的视线。
“你还敢说?!”闲情一棍子敲下去,“啪!”的脆响,棍子断了,人是一声没吭。
闲情扔掉棍子,点着她鼻子骂:“你这样的下人,哪家敢用,不如赶紧滚,别来祸害我家姑娘。”
環莺没管她,只一个劲说:“奴婢会比姑娘想象的有用太多,奴婢既能发现姑娘进出黑市,就能摸出让姑娘心烦的人,那两个跟踪的,奴婢替您查出来,保证不露马脚,就当奴婢的投名状,行吗?”
她连这个都知道了?
闲情拼命驱赶她。
環莺也急了。
她越过闲情,再次跪下,死死拽住花闲衣摆:“大姑娘,不是奴婢心思花俏,实在是跟着我们姑娘,难有出头之日,更别提消除奴籍,离开花府。”
“大姑娘,看在你我都想离开花府的份上,帮一帮奴婢吧。”
環莺重重给她磕了个头,边哭边说完最后一句。
闲情顿了一瞬。
这抹宁静过后,花闲没说答不答应,却是开口赶人:“我知道了,你先回吧,四妹那里不要离开太长时间。”
这似是同意了。
環莺心中一喜。
她兴奋答道:“多谢大姑娘,奴婢告退。”
*
環莺离开后,闲明院只剩烛光点点,和月光一起,莹莹洒落在空气中。
作为当事人,花闲反应不大。
闲情脸色尚未恢复,她看着花闲走到床边,闲适地把玩了会床头的桃木络子,愤愤不平道:“姑娘怎么想的?真要把这样的人放在身边?”
花闲想了会,手上的络子是由一截横向桃木制成,其下挂着一个又一个小物件,桃木葫芦,桃木小鱼,桃木雕花……
她的手指来回摆弄,桃木之间的碰撞,带起细微闷响。
如何说呢?
花闲似是在同闲情说话,又似自言自语:“都是边角料做的,但又怎样?它们本质上是一个东西,一块木头锯下来的。”
“什么?”
闲情被她突如其来,毫不相干的一句话,搞得莫名其妙。
花闲无所谓笑笑:“没什么,且看看吧,左右我们也没什么损失。”
说着,她向下一拉。
闲情听到“咔嚓”一声,声音不大,却让她浑身一凛。
陷阱都打开了。
*
根据環莺所说,花闲本以为花惟道的嫌疑在变轻,或许她和瞿二公子的婚事,会有转机。
谁料,第二日她还没睡醒,那位陪伴花夫人大半辈子的瑾嬷嬷,人已经在闲明院外候着了。
瑾嬷嬷出门的派头比花闲强多了,她站在闲情对面,身后跟着六个二等丫鬟,她们两列排开,每个人怀里都捧着一摞账本。
闲情将她们拦在门外:“我们家姑娘还未睡醒,劳烦瑾嬷嬷稍等片刻,等奴婢通报过后再进。”
闲情的本意是为她们好。
一院子的机关暗器,但凡她们踏错一步,花闲的心血毁了不说,她们最好的结果,也是出血。
结果瑾嬷嬷并不领情,她抬头看了眼太阳,开口便是指责:“现下已是辰时正,姑娘竟还未曾起身,成何体统。”
闲情被她一句话说蒙。
她和花闲躲在闲明院,将近十年没人管过她们,早忘记府上教养姑娘的规矩了。
对了。
姑娘好像辰时初就得起床,辰时正去正房问安。
闲情瘪了瘪嘴:“是奴婢懈怠,奴婢这就去将姑娘叫起来。”
说着,她就要离开。
“慢着。”
瑾嬷嬷一声高喊,将她留下。
“你身为大姑娘身边唯一的丫鬟,领的是一等丫鬟俸禄,姑娘不懂的地方,你当提醒她,时刻保证姑娘谨言慎行才是。”
闲情冷着脸应道:“奴婢知错。”
瑾嬷嬷淡淡看她一眼,伸手朝后摆摆手掌,吩咐道:“既是不曾尽到责任,就该罚。来人,赏十个板子。”
“是。”
靠瑾嬷嬷最近的一个丫鬟应道。
她将账本交给另一个人,低头来到闲情身前,袖中抽出一块板子,尾部刻着“花”字,专门用于惩罚下人。
这还能自带刑具的?
闲情转身想跑。
瑾嬷嬷吼道:“反了你了,居然还敢逃跑,再加十板子,多来两个人,抓住她。”
闲情常年在黑市东跑西窜,动作不知比这些丫鬟灵活多少。她一扭身躲过去,“咚!”一下把门关上,在外面的人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将门栓拴上。
“瑾嬷嬷,并非奴婢不认罚,而是大姑娘就奴婢一个丫鬟,闲明院大大小小杂事颇多,若奴婢手受了伤,大姑娘这里,奴婢怕是无法服侍到位。”她喊完,一溜烟往里钻,“您在外头稍等片刻,奴婢这就去叫大姑娘起身。”
闲明院又偏又小,闲情还在门口杀猪似的喊的时候,花闲就醒了。
她叹口气,先是起身,拉了下桃木络子,又是喀拉一声,院子里的机关被卡住,全部罢了工。
花闲床头还有个铃铛,她甩了一下,丁零当啷几声,传到外面。
“闲情,进来。”
闲情正好到门口,她一下推门进来。
进来就哭诉:“姑娘,瑾嬷嬷来者不善,刚在门口就想打奴婢,您可得替奴婢做主。”
花闲淡笑着问:“要我如何替你做主?不如……姑娘赏她十个板子,也叫她尝尝打手心的滋味。”
想想也不可能。
闲情一瞬间萎靡下去。
她第一次无比期待花惟道从刑部出来,让花夫人把精力放到花惟道身上,而不是盯着花闲,满脑子卖女求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