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血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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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德二十五年。
轰隆……
巨大的雷声伴随着豆大的雨滴倾盆而下。
狂风如一条吐着蛇信子的毒蛇穿梭在京城的每一条大街小巷，一户人家门前摇摇晃晃的灯笼昭示着它似乎欲破窗而入将门内的人们缠绕，撕咬，直至赶尽杀绝，斩草除根为止。
天空早已暗沉得不像样子，那如墨般的灰暗似是铸造了一个能将人卷入无尽深渊继而生吞活剥的旋涡，分布在可抬头望去的每一寸空间。
百姓们紧闭门窗，熄灯灭火，只道今年的京城不知为何这样寒冷彻骨，而今夜的雨又不知为何像受了冤屈的人的眼泪般无休止地下。
这真是一个难熬的冬夜。
此时的成阳侯府在这样的雨夜正经历着惨绝人寰的屠杀。
“阮云蘅，你成阳侯府通敌叛国，证据确凿，我劝你识相些，早早束手就擒。
你在这认罪书上自述罪行，签下姓名，同我去内狱走一遭。
这样我也好交差不是，而你们也好少受些皮肉之苦不是？”
刑部尚书李兆脸上带着志在必得的笑，手中所持的调兵虎符来回摩挲。
阮云蘅曾是威名赫赫的一方将领，一代战神，从无败绩。
如今的他承蒙圣恩，受封成阳侯，退居京城，儿女双全，年岁渐高，少有出征。
这样的一个人说他通敌叛国，且先不提他本身忠君爱国，就算为图利，那他图什么呢？而今生活俨然幸福美满，为何要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去出卖国家？
显而易见，是个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当今圣上不想留他性命了。
至于具体缘由就更是是不得而知了。
而成阳侯本人是否真的有通敌叛国，那重要吗？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自古以来，便是如此。
阮云蘅一生以正直清明，以身许国著称。
阮云蘅听了李兆的话，心下了然，他从正厅高位走下，为了其他人能活下去，骄傲了大半辈子的成阳侯对李兆弯下了身躯，向他拱手作揖，但眼睛却直直盯着李兆，说道：
“我阮云蘅此生，上，对得起皇天后土，下，对得起黎明百姓，从不曾行任何苟且龃龉之事。如今既然圣上想要我性命，我给便是，只求不要伤害我成阳侯府其他上下一百多条人口。”
李兆听闻此言，却不为所动，只呵笑了一声。
“成阳侯当真是好气节，只是想必，您也明白斩草除根这个最浅显不过的道理吧。”
话音一落，他便冲禁军首领招手示意出兵动手。
随即，训练有素的庞大军队伴随着踏在雨水中整齐有力的步伐瞬间将成阳侯府围得水泄不通。
他们坚硬的盔甲在黑夜中因雨水而泛着些许银色的光泽，手中所持的利剑随时准备出鞘，脸上的神情冰冷而麻木。
他们是皇城的守卫者，此时亦是皇帝清理臣子的最趁手的兵刃。
阮云蘅近年来的身体每况愈下，他再也不是那个意气风发，百战百胜的少年将军。
如今站在李兆前面卑躬屈膝的是被病痛缠身，年过半百的阮家家主。
他无法应对这来势汹汹的铁骑，也负担不起上百人因他丧命。
寒风在这时侵袭了阮云蘅的身体，他忍不住咳得厉害。
可事实上他很清楚，即使他签了这份罪证书，他也无法保全成阳侯府中人的性命。
所以他方才在婢女端来茶水时传递暗号，试图安排部分人入密道撤离。如今他不过是在与李兆周旋，拖延时间罢了。
李兆来回踱步，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从身旁一名士兵手中抽出了一把剑。李兆一步一步走到阮云蘅面前，身着红色官服的他持剑而立。
“阮前辈，说来您可能不大相信，李某其实还是个心向武学的虔诚学者，还望前辈与鄙人切磋一二，请您赐教。”
年仅三十的李兆能做到刑部尚书这个位置绝非等闲之辈。
阮云蘅极少同他打交道，如今却是对他的行事作风有所了解。李兆其人，阴险毒辣，虚伪狡诈，实非善茬。
阮云蘅眼一闭，心知躲不掉，且这是拖延时间的好机会，便唤人去取了他尘封已久的佩剑前来。
须臾片刻，两人在庭院中持剑相对。
在阮云蘅的记忆中距离上一次握剑已然要追溯到最后一场同吴国的战役了，他粗粝的手掌再次同剑柄的纹路相印，这样的触感使他心头涌上一股莫名的热意。
第一剑是李兆要求阮云蘅使出的，剑气迸发，雨水与剑气的碰撞发出声响，阮云蘅高大挺拔的身姿随手中出剑的姿势而变换。
这一招看着虽漂亮却因主人的体弱实在没什么威力，李兆不费吹灰之力便将这剑招化解。
随即迎面而上的是李兆发出的极具杀伤力的剑气，阮云蘅抵挡不住，口中吐血，同时李兆手中的剑刺入他的胸膛，他直直向后倒去。
李兆恍若闲庭信步般走到躺在血泊中的阮云蘅面前，缓缓蹲下，对他说道
“阮云蘅，你可还记得鹿县的陈氏一家吗？”
阮云蘅听了此话，瞬间瞪大了眼睛，手臂颤抖地抬高似乎想要抓住李兆的手，想说什么却因身体机能渐渐变弱而无法完整地说出口。
“你……你是……”
李兆把他的手狠狠拨开，玩味地笑着。
“没想到我还活着是吗？”
“没关系。”
“你们成阳侯府上下一百多口人就要同你你在地府相见了。”
“尤其是你那个宝贝女儿，我见过，真是可爱得紧。”
阮云蘅听了这话，充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李兆，似乎想用那双几欲喷火的眼睛将李兆烧死。
他的嘴巴张着发出“啊啊”的声音，眼中的泪，口中的血，面上的雨水交织混杂，含糊不清。
最终死不瞑目。
一代战神，以在雨中在自家宅院含恨而终的方式落下帷幕。
李兆痛快的笑容却堆满了脸上，他得意洋洋地将剑随手丢在雨地上，接过侍从递来的天青色油纸伞，对身后整装待发的士兵下令："可以开始了。"
开始奉行天子下达的命令，对成阳侯府的血洗，对“乱臣贼子”的屠杀。
……
一炷香后，成阳侯府尸横遍野，每一寸土地每一个角落无一不是被躺得横七竖八的尸体所占据。
此时的雷声响彻云霄，紫色的闪电划破沉寂的黑夜，透过某些时候的闪亮光照能清晰地看见成阳侯府里的累累尸身。
雨越下越大，但再大的雨也洗不成阳侯府的冤屈和血债。
这一夜，注定是个不眠夜。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血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