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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蟹宴 ...

  •   成婚后的第一个秋天,国公府下了帖子,广邀京城贵胄到西郊吃蟹赏桂。萧玄止在去程马车上对着赵徽光道:“真是稀奇,怎么前些年我未收到过国公府的帖子?”
      赵徽光一边啃着从府里带出来的桂花糖,一边漫不经心地说:“国公府的主母是我表姑母,我小时候听宫里人讲过,她因自恃出身高贵,素来是个拜高踩低的角色,你如今是驸马爷,又是皇兄朝中的红人,身份当然不比从前。”
      萧玄止恍然大悟:“原来是瞧不上萧家。”
      他这话听着硬邦邦,但也没说错什么。萧家前几代是靠战功立门户的,到他这一代,满门要么是不大不小的荫官,要么是上不得台面的纨绔,好容易才等到他这么个文曲星下凡。整个萧家看起来光鲜,可是主公主母接连去世,实则荣光都牵系在他一人身上,怨不得国公府主母瞧不上眼。
      虽说这话没错,但赵徽光听着总觉得过意不去,她温声道:“你也不要妄自菲薄,我都听说了,如今天下男子里,你是最博学尊贵的,皇兄还等着你建功立业。”
      萧玄止笑笑:“我不为那些虚名,我只为报君黄金台上意。”
      赵徽光听着耳熟,问:“是不是首诗?”
      萧玄止饶有兴致:“你能不能背的出下一句?”
      她皱着眉想了一会,萧玄止哈哈大笑:“是提携玉龙为君死。”
      有种说法叫语谶,往后的很多年里,赵徽光都在想,是不是把他这句话收回,就不会有后来全部的颠沛流离了呢。

      国公府这场宴会选址很特别,在西郊一处私宅内。刚下马车就远远瞧见国公府主母已在候着。见赵徽光他们一行人,忙不迭过来笑脸相迎:“是今日的贵客。”
      一番客套寒暄,因赵徽光这位表姑母尚有其他贵客招待,遂教他们先在园子里随意游嘻赏玩,待到用膳时,再有园子里的下人为他们引路至赏桂用膳处。
      赵徽光逛的兴致勃勃。这园子颇为奢侈,是前朝某位皇亲的私产,辗转几遭后卖到了国公府手里。虽不算十分大,却很别致。园子里处处得见从江南搜罗来的太湖巨石与奇花异草,重重叠叠,不过几丈宽的路,被这么一布置,顿觉有无穷妙景。虽同时有不少人游览,却不会迎面相撞。
      “比起宫里如何?”萧玄止问。
      “外头的园子,都比宫里漂亮。起先太祖那会儿有贼人窝藏于绿植,意欲行刺,所以后来宫中除御花园外就不再搞这些花啊草啊石头啊什么的。”赵徽光用手指拨弄途经的叶子,“可御花园统共那么大点地方,无聊的很,我们都爱去行宫玩。”
      萧玄止没接她的话,而是指着一块巨石反问:“你看那块太湖石。从江南到京城千里之遥,运来这样一块石头,你猜猜,要费多少银子?”
      赵徽光苦思冥想,最后摇摇头。萧玄止对着她比划了一个数字。
      她金枝玉叶,对金银向来无概念,不知什么是多什么是少。茫然的看了看萧玄止比划的那个数字,又继续茫然的看看他的脸。她以为萧玄止又要生气,或是说些刻薄话,但他没有,而是轻声说:“在民间,这是十几户人家一年所需。有时为了保证巨石的姿态不受毁坏,甚至还要拆城门来运输。”
      国公府好雅兴,叠石为山,这园子里的巨石数也数不清。她虽是贵胄之身,松月却不是,脱口而出:“阿弥陀佛,建成这座园子,不知要花掉几座城的银子。”
      萧玄止点点头:“不光是银子,还有采石人、押送石头的壮丁,凡所到之处,家家百姓皆苦不堪言。”
      赵徽光一时语塞。她抬头看向一边的萧玄止,他正深深地注视着这片人为堆砌的美景。
      “我在户部兼任。”他叹口气,“如今国库比不得从前了。”
      这样的话,皇兄也曾说过。赵徽光出嫁前,曾躲在政事堂玩,偷听皇兄与群臣议事。议到最后,每个人都是萧玄止这样的神情。
      她那时和现在都不懂,穷苦和奢靡成两个极端时,往往是山河破碎的开始。

      继续顺着园子中小路向里,景致越发幽深,在经过一道花窗前隐约听得有人对话。大约也是今日赴宴的客人。
      “瞧见了吗,今日竟把长宁公主请来了。”
      “你没听闻吗,成婚当日,新驸马可给了不小的难堪,整座京城谁不知道现如今公主府的东苑都是空着的,可见这公主又有什么了不得的,不照样看夫君脸色。”
      “也是。我还听闻她自小愚钝不堪,也就命好会投胎罢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讲着听来的轶闻,渐渐走远了。
      松月气极:“奴婢去看看是哪家的闺秀,这么大的胆子!”
      “别去了。”赵徽光忙拦下她,没有一点气恼之意。她觉得这些人也没说错什么,被人议论几句又不会少块肉,何必为这种事伤神,弄不好还要皇兄出面。于是丝毫没往心上放。
      萧玄止垂着眼看向赵徽光:“你......”
      “我什么?”赵徽光疑惑。
      “没什么。”
      蟹宴设于傍晚。
      这宅子中的丹桂多生于水畔,干脆顺水建了座流觞亭,风拂桂梢,席上水间都是扑鼻的桂香。国公府用来招待的蟹产自太湖,个个体圆硕大。起先上来的是道蟹酿橙,膏肉丰腴,又以酒醋水佐之,细嗅来有新酒、香橙、桂花之芳。后又有洗手蟹、糟蟹、蟹签儿、蟹肉小包等一应精致式样。
      赵徽光虽自幼长于宫中,却实在学不会这剥蟹的本领,揭盖子都是慢吞吞的。她转头看萧玄止,已经把蟹拆分了个干净利落。察觉到她的目光,萧玄止顺手将她拆的乱七八糟的蟹接过:“我来吧。”
      他今日一身青绿常服,没什么花样,更衬得面如冠玉。低头认真做事时,哪怕只是为赵徽光剥一只蟹,都显得卓然超群。赵徽光目光环视了一圈,今日席上都是京城里高门子弟、朝中新贵,却没一个能及萧玄止。她心中暗暗想,虽是硬扯来的姻缘,但皇兄的的确确是为她寻到了天底下最出色的男子。
      宴席上有人敬酒,萧玄止都微笑着主动饮下两盏,他对人解释:“这一盏是我的,那一盏是公主的,我代她喝。”
      今日倒转了性。赵徽光看看案前摆放好的蟹生,看看萧玄止空掉的酒盏,心下惊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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