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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市井巷陌施善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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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如沈旭芸所言,谢浔成了阿泰的先生,但他果时常祥福楼跑,但鲜少见着人。
楼内的伙计管事们只道是沈小姐请来了一位相貌堂堂的调琴师。除了偶尔睡到日上三竿跑来楼里听戏,便是窝在台后带着阿泰摆弄乐器,很是清闲。
正巧第二日沈家班主就出远门了,说是去收集民谣,实则都知是约上好友去荃山的竹亭买醉,好在沈旭芸早已独当一面,沈逑也放心。
急性子的班主不在,众人平日里紧绷着的弦都松了不少,加之这几日天气回暖,阳光照得人暖洋洋的,忙碌中也透出些从容的味道。
午后阳光甚好,沈旭芸就坐在后院的桂花树下,桂花树叶的缝隙里溢出点点光斑,打在沈旭芸衣衫上。
她低头挑拣着一小筐的金黄的桂花,将枯花与小枝叶分出来,想到来年又是一坛桂酿,不禁有些愉悦。
“小姐,这是今日日晾晒好的。”来人是与阿泰年岁相仿的阿辰,抱着晾晒好的牛皮。这二人同期拜入沈家班,阿辰手稳,便跟着沈旭芸学制影人。
“嗯,你送去给孙伯,他知道如何处置。”沈旭芸没有抬眸。
阿辰应下,正要离去时又想起什么,又道:“昨日整理了一番二楼厢房,发觉几处隔板有松动,想是经年累月有些朽了。”
沈旭芸思索一番,将手中杂碎细枝抚落:“你去知会泗琴,让她晚些时候得了空随我去城东寻木匠。”
“哎。”
泗琴是楼内的丫头,生性活泼好动,沈旭芸出门赶集便常常捎上她。
近些年天灾人祸颇多,可皇都终究是皇都,一如过去百年一般,车水马龙,繁花似锦。
沈旭芸很清楚,这来来往往满面春风的皆是达官贵人,他们眼中融不进皇都街角日渐增多的乞人与无家可归的孩童。
“呦,沈小姐!”沈旭芸是熟客,便是戴着帷帽齐匠人也认出面前人,放下手中活计便迎上前。
“齐师傅,您声儿太大啦!”泗琴一惊,忙劝阻道。
沈旭芸笑着安抚泗琴:“无妨,那些世家公子怎会来此地?”
“沈小姐说得有理,”齐匠人慈眉善目,他家铺子偏,往来皆是贫寒寻常人家,“可是祥福楼有活计?”
“正是,楼里有些隔板朽了不少,寻您去看看。”
“好好,待小人明日去贵楼。”
商议好明日的时辰与价钱,二人便离了铺子往回去。泗琴念叨着东市的桂花糕,沈旭芸估摸着时辰尚早,便遂了她意往东去。
东市小贩多,泗琴每回去了东市都看不倦,流连忘返于其中。本只是去买桂花糕,一趟下来泗琴手中多了不少玩意。
“谢过小姐。”沈旭芸甚好说话,泗琴想要就都给买了,颇有些不好意思。
沈旭芸道:“无妨,平日繁忙,难得带你出来逛逛。”
泗琴心中暖意融融,嬉笑着往前眺:“小姐,那便是那糕点铺子!”
沈旭芸顺着泗琴所指的方位,几只幌子随清风摇曳,秋后的晌午似是温着一壶酒,将人泡在其中沉醉。
杏花疏影,她看见谢迁尧。
如阿泰所言,谢迁尧不在楼中时便在皇都四处闲散作乐。此人正在一陶器斋前,那掌柜的谄媚不已,滔滔不竭地在旁言语。
还有三两世家小姐在不远处窃窃私语,帕子掩着面,欲语还休却也舍不得离去。
谢迁尧显是没甚兴趣,手中拿着那陶瓶观赏,偶然敷衍那掌柜一二。
“全要了,劳烦送去城西蓬莱客栈。”随着泗琴走近了,沈旭芸便听到这么一句。
那掌柜的先是一怔,旋即喜笑颜开,满面褶子都舒展起来,几缕青丝颤抖不已:“哎呦,公子您目光如炬慧眼识珠眼光卓绝,于小斋真乃赵公明下凡!”
“咦,那不是谢先生?”泗琴这会也注意到那边的动静,不过这姑娘只知谢迁尧是楼里新来的弦师,却不知其真面目。
“泗琴你先去买糕点,待我同他聊聊。”沈旭芸解下腰间荷包,递予泗琴。
泗琴愣了愣,抬眸却见沈旭芸已然往谢迁尧方向去。
葛明随在谢迁尧身侧,为自家一掷千金的少爷操碎心:“少爷,十个瓶,这可是整整两千两!”
“皇都爻瓷在棣州可是稀罕物,你这小子懂什么,”谢迁尧两千两散出去不痛不痒,随手拍拍葛明示意其让路,取来他身后一流光溢彩的琉璃瓶端详片刻。
“成色不错,这个也要了。”
“少爷!家主何曾留给我们这么多银两!”葛明被谢迁尧骇得大惊失色,脑中思绪早已浮现自己流落街头的可怖模样。
“无妨,”谢迁尧将那琉璃瓶扔给葛明,转身向掌柜道,“余下这些送去客栈后您将账簿报去齐氏钱庄便可。”
“齐氏钱庄世代皇商,谢公子当真人脉通广。”沈旭芸声音冷冽自有特色,蒙蒙白纱间她见谢迁尧回首看她。
谢迁尧对着掌柜递来的簿子,边道:“沈小姐说笑了,来皇都一趟,总要结交了三两志趣相投的友人不是。”
说罢他将簿子交还掌柜:“数额对了,送去吧。”
掌柜的连连应声接下。
沈旭芸正欲起话头,却见一丫鬟打扮的小女子上前来,对谢迁尧行礼,手中携一精巧香囊:“这位公子,这是我家小姐相赠。”
谢迁尧会意,抬眼看这丫鬟来的方向。那二位衣着华贵的世家小姐见谢迁尧唐突看过来,霎时惊叫一声,帕子掩面更是红似熟果。
迎着那丫鬟关切的目光,谢迁尧竟也毫无反应。
葛明见自家少爷木似得立在原地,而那世家小姐的神色愈发落寞,竟泛起些怜香惜玉之情。正欲代为接下,却见谢迁尧一把握住他的腕子阻了葛明的动作,向那丫鬟展颜道:“谢过那位小姐的好意了,在下已有良配。”
此言一出,除却谢迁尧,众人霎时皆愣在原地。
葛明膛目结舌,回首便见自家少爷含情脉脉看着沈旭芸的模样。若非沈旭芸心知肚明,谢迁尧那对天赐的眼深沉似湖,含了情便要将人拖入其中沉溺。
谢迁尧此言一毕更是又近一步,顺手将葛明怀中琉璃瓶掏出,递予沈旭芸。
“娘子怎得才来?为你择的,可还喜欢?”
沈旭芸自是会意,从容接下道:“自是欢喜,多谢郎君。”
在沈家做影戏多年,沈旭芸扮一新婚娘子自是驾轻就熟,只一句便怀满情谊,真当在相许之人面前春情荡漾。
沈旭芸虽头覆帷帽看不清面容,那婀娜身姿与谢迁尧站在一起,真乃郎才女貌的一对好佳人。
言尽于此自是不必多说,那丫鬟赶忙收起手中香囊,安抚着自家小姐落寞而去。
见那几人渐行渐远,沈旭芸打趣道:“谢公子连一香囊都不愿收下,平白伤了那士族闺秀的心。”
谢迁尧嗤笑道:“沈小姐怎的还想诈我?以为我当真不知皇都授收香囊喜结连理之俗么。”
“啊?还有这般说法!”葛明听得谢迁尧一席言语,后怕道。
谢迁尧抬手往葛明眉心一点,笑骂道:“险些将你家少爷交代在这,罚你今夜守夜。”
“......是。”葛明哑口无言。
看着这个叫葛明的小厮,沈旭芸竟莫名想去阿泰,这二人年纪相仿,性子也些许相似。
“沈小姐怎的在这?”谢迁尧打断她的思绪,寒暄问道。
沈旭芸如实答:“楼内梁木朽了,我上街来寻木匠。对了,琉璃瓶还你。”
谢迁尧指尖抵住瓶口阻了沈旭芸递来的动作:“沈小姐救谢某于危难之中,这琉璃瓶权作谢礼,请沈小姐收下吧。看品相应是西域来物,流光溢彩,与美人正相配。”
谢迁尧语气不容推拒,沈旭芸只得收下:“谢公子能言善辩,真不愧是家中行商的。”
葛明忍不住插足道:“非也非也,这位小姐您有所不知,少爷他自小对这行商实则是一窍不通!”
谢迁尧抬脚暗中踩了葛明一脚,葛明吃痛挤眉弄眼一番,知趣地走远了。
“下人不懂事,沈小姐见笑。”
谢迁尧与葛明的相处着实有趣,沈旭芸忍俊不禁道:“你那小厮竟令我常想起阿泰。”
离了那瓷斋,谢迁尧与沈旭芸走在街上,葛明远远跟在后头。
“这二人有所不同,葛明至少对我还有所忌惮,阿泰那小子有恃无恐。”
沈旭芸苦笑道:“烦你费心了。”
“无妨。这皇都的乞丐,看来也不比棣州少。”
沈旭芸顺着他的方向看去,是个抱着竹篓坐在路边的乞儿,看起来十岁不到,身躯佝偻,磨破的草鞋露出布满老茧的脚板,目光闪躲,偶尔撇两眼来往的人。
沈旭芸便步至那孩童面前缓缓蹲下,二人目光持平,她柔和地问道:“你是哪里人?”
“……”那乞儿不说话,反而越过沈旭芸,看向她身后高高大大的谢迁尧,眼里尽是胆怯,闪躲谢迁尧的目光。
谢迁尧瞬间明了,转身走远为二人留出空间。
“回贵人,是……卞州的。”
太祖皇帝征战时,便是以卞州为界,与胡族大汗约法三章,互不干涉。卞州屹立百年阻隔两族,实乃当之无愧的边疆重城。
“卞州苦寒,从那么远的地方来,真辛苦。”沈旭芸看着那乞儿面上脏污,看着她眸子却带着孩童独有的澄澈。
沈正想从绣花荷包中取银两,一只手却从她的侧边抢先伸了过来。
“给你。”谢迁尧言简意赅,手上元宝金光灿灿,看得那孩子当场愣在原地,眼睛都直了。
沈旭芸徒然笑出声:“谢公子果真大气。”
“令沈小姐破费可非君子所为,”谢迁尧也走近蹲下,将元宝在那孩子眼前晃晃“别发愣了,拿着。”
等那孩子反应过来时,二人已经走了一段路程了,金元宝不小,在手上的份量着实不轻,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方才发生的一切并非是梦。
“沈小姐,你经常施舍乞人?”这一小段路上少说施舍了十几个乞丐,主要是沈旭芸自掏腰包,时而是谢迁尧见缝插针。
“人生苦短,看到便帮上一帮。若能如一场甘霖出现他人的生命中,也不失为一桩好事。这是我爹自幼教于我的,亦是沈家十几代传下来的习惯。”沈旭芸答得从善如流,似是早就知道谢迁尧要问。
“这世间苦难者数之不尽,你救得了他们一时,又如何保他们一世?”
沈旭芸停下脚步,脸庞笼罩在白纱中,谢迁尧看不见她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