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这个世界！》葭月廿四

28、世界二

　　一个归还于逝者的真相。

　　归一离开灵堂后，陈修文独自跪在郡侯夫人牌位前，默默了良久。

　　又是一个静谧的夜晚，众人早已入眠。就连周禾，也早早就安静下来睡觉去了。

　　归一躺在李素素的床上，也莫名感觉今夜要比往日要困顿一些，心口处也隐隐地在发烫。

　　在归一没有看到的角落，藏在胸前的那根沾了周禾血迹的木簪，沿着沾血的痕迹发出微弱的红光。

　　从睡梦中清醒过来，归一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何时身处在天尊的房间了。

　　头顶处还传来禺姑娘的声音，还不等听清禺姑娘说了些什么，归一的袖子就被身旁的人轻轻扯动了。

　　“周禾，你说我们也能成仙吗？”

　　耳畔人的声音细微却温和，归一却震惊于对方对自己的称呼。

　　周禾？

　　归一下意识地想要看一下自己的样貌，却被身旁的人扯住了袖子：“怎么办啊？周禾，我娘给我的那个荷包不见了……”

　　闻言，归一也就随着对方焦急的目光四处找着。

　　“是不是那个？”

　　归一手指着房间一处的角落，低声问道。

　　自己现在是周禾，那身边的这人就是……李素素了？

　　李素素顺着归一说的方向看去，顿时惊喜道：“是了！肯定是我今日早上来换香时不小心落下的。”

　　对方还在犹豫怎样才能去拿到自己的荷包，禺姑娘就已经说完话让她们所有人离开了。

　　刚出院子，归一就听到熟悉的阿满的声音：“念姐姐，早知道，就叫归一姐姐一起来了。”

　　归一还没来得及听到刘念的声音，身旁的李素素却突然没了踪迹。

　　归一转头时，就瞧见李素素站在门口，与禺姑娘四目相对。

　　“你要做什么？”

　　禺姑娘不怒自威，反让李素素未战先怯了。

　　只听她李素素慌忙摇头，道：“没，没什么……”

　　说完就转身拉着归一离开，低头一直走，直到走到没人的时候，才停下脚步。

　　李素素看了一眼身后，确定没人后，才心有余悸道：“禺姑娘可太吓人了。”

　　归一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李素素挽上了自己的胳膊，撒娇道：“周禾，你今晚陪我去天尊房间取那个荷包好不好？”

　　还不等归一回答，李素素接着道：“我来时，是我娘亲给我新绣的，里面放着她和爹给我求的平安符呢！”

　　归一本想答应，谁料话说出来却与自己的想法大相径庭：“不行，禺姑娘说了，除了每日打扫换香，都不能进天尊房间打扰天尊。”

　　这大概就是当时周禾自己地回答了，归一心中了然。

　　看李素素脸上浮上失望之色，归一不忍道：“明日就轮到我去打扫换香了，到时候我给你拿出来。”

　　“那好吧。”

　　李素素嘴上答应，但仍然可以从她脸上看到不甘心。

　　归一本想安慰几句，却听到李素素说：“其实我不是很想当天尊的弟子。”

　　“为什么？”归一问道。

　　李素素找了一块假山石头坐了下来，解释道：“你没听禺姑娘刚刚说吗？成为天尊弟子，踏上修仙之途，就得斩尽亲缘。我可不想和我爹娘分开，我还打算等通天塔修成，解了天罚后，回家呢！”

　　归一挨着李素素身旁坐下，看着身旁此时这个活灵活现的李素素，脑海里又浮现出李素素死去的那晚。

　　归一正要说什么，只觉得心口一烫。

　　低头之际，身边的光线突然变暗，眼前之景顿时变成了床顶。

　　归一坐起身来，心口仍然传来隐隐约约的烫意。归一伸向自己发烫的胸口，却摸到了发热的木簪。

　　将木簪取下来，才发现木簪的簪身不知何时有了一层烧焦的痕迹。

　　归一正疑惑时，屋外却突然传来一阵声响。

　　听到声音，归一下意识就掀开被子披上衣服出了房门。

　　一眼就瞧见行走在月色下的少女。

　　“等等！”

　　害怕出现意外，归一顾不得其他，朝那女子扑去，却发现自己的身体穿过了对方。

　　归一震惊地看向自己，而眼前的少女却浑然不觉，朝自己走来，径直穿过了自己的身体。

　　还在梦中？

　　归一心中有了判断，那么眼前之人就是李素素了？

　　而李素素去的方向，却是天尊的房间。

　　归一没办法，只得先跟了上去。

　　脚才迈了出去，就听到屋后房门被打开的声音，归一下意识看去，是打着哈欠的周禾。

　　很显然，周禾也发现了李素素，前一刻还困意十足，紧接着便一脸疑惑地跟了上来。

　　归一不以为然，谁料周禾穿过自己的身体时，不像刚刚李素素一般直接穿了过去，而是将归一困在了周禾体内。

　　归一试着挣脱了几下，见没有变化，也就先放弃了。

　　只得附在周禾身上跟踪李素素。

　　只见李素素到了天尊房间，小心翼翼地四处查看了一番，见无人发现就轻轻推开了门，走了进去。

　　周禾见状，也连忙跟了上去，躲在门缝后面看着里面的情况。

　　只见李素素直奔白日里发现荷包的地方而去，只是弯腰找了许久，似乎都没有找到自己想找的东西。

　　隔着老远，归一都感觉到了李素素此时的疑惑。

　　“你要找的是这个吗？”

　　一声童声响起，三人皆看向了同一个方向。

　　彤彤！

　　归一震惊地看着眼前的女童，却是早已死去的彤彤，可声音却与自己梦中听到的不一样。

　　可隐隐约约又透着一股熟悉之感。

　　而周禾，显然也认出了这个女童的身份，同样震惊地捂住了嘴巴，瞪大了双眼，不敢出声。

　　可身处其中的李素素却似乎没有察觉到女童身份的不一般，看到女童手里的荷包时，甚至还松了一口气：“是这个。”

　　“彤彤”看了李素素一眼，随即打开拿着荷包在自己鼻尖嗅了嗅这个，随即道：“我很喜欢这个，里面有我喜欢的味道，你可以送给我吗？”

　　李素素闻言，却是摇摇头道：“不行，这是我娘给我的。等我回去了，我可以让我娘给你绣一个。”

　　听到李素素的拒绝，“彤彤”原本还笑着的脸陡然一变，饶是屋外的归一都心颤了一下。

　　“可是我很喜欢这个。”

　　“彤彤”重复了一遍。

　　李素素显然还没有意识到危险的来临，依旧执拗地拒绝道：“不行，这是我娘给我的。”

　　闻言，“彤彤”却突然一笑，道：“我有一个办法了，让我成为你，这个不就是我的了吗？”

　　李素素还没反应过来，“彤彤”的身体却突然鼓动起来，像一张薄纸一样垂落在地上，而从这张“彤彤”的皮中，却走出一团没有五官的血肉。

　　哪怕是归一，也被眼前的这一幕吓到了。

　　而自己附身的周禾，亦能感觉到她此时的战栗。

　　而李素素，却始终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而那血肉却朝李素素缓缓移动，行至一半，却突然转了“头”

　　从这些泥泞不堪的血肉中竟然凝聚出一只眼，直愣愣地盯着“周禾”。

　　“又见面了？”

　　这句话，更像是对着周禾身上的归一说的。

　　“素素！快跑！”周禾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朝里屋的李素素喊道。

　　谁料，屋内的李素素也果真朝周禾转头，嘴角勾起诡异的弧度。

　　“你是在叫我吗？”

　　“李素素”和那团血肉同时出声，而李素素的眼睛，和那团血肉上的眼睛——一模一样！

　　周禾再也顾不得其他，转身就跑。

　　一路上风声不断灌耳，哪怕双腿发软，周禾心中此时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跑。

　　终于，跑到了房间门口。

　　周禾早已失去了全部的力气，伏在门上，喘着粗气。

　　双腿依旧不断地打颤，感觉背脊仍在不断地发凉，颤颤巍巍地转头，却看到李素素熟悉的一张脸出现在自己面前。

　　而李素素的身体却悬挂着空中，显然不是一个活人了。

　　“啊！”

　　周禾尖叫出声，就两眼一闭晕了过去。

　　而归一也因此，从周禾身体内出来。

　　那句晕过去的周禾没有听到的话，归一听到了。

　　李素素说，
　　“回家。”

　　说完这句，李素素的身体却突然后撤，被一条不知从哪里出现的白绫缠住脖子挂在了树上。

　　过了良久，归一透过周禾的身体，看到远处，突然出现的白色的身影。

　　禺姑娘？

　　归一这才发现禺姑娘抬起的手，归一本想跟过去，却发现自己的胸口再次发起剧烈的灼烧感。

　　痛感从胸口一直延伸到头，归一强撑着剧痛不适的身体，朝禺姑娘的方向走去。

　　归一明白，如果闭眼，她将失去距离真相最近的这次机会。

　　走向禺姑娘的每一步都格外艰难，归一的步伐也是越走越慢，最后甚至都不能称之为走。

　　从半跪到爬，眼瞧着离禺姑娘越来越近，可归一的头和身体也越来越痛，最终仍是没有撑过去，失去意识了。

　　再次睁眼时，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归一的脸上，朦胧了归一的视线。

　　下一瞬，眼前的阳光被挡住。

　　阿满那双充满笑意的杏眼出现在归一眼前：“归一姐姐，快醒醒！听说通天塔修成了！”

　　归一一愣，从床上坐起来。

　　只觉得自己大脑一阵空白，低头去摸自己放在胸口的木簪，和梦中烧焦发黑的模样完全不一样，依旧是最初完好无损的模样。

　　归一愣住。

　　为什么自己会有周禾的记忆？

　　想起当时禺姑娘似乎对自己这根木簪也是兴趣颇丰。

　　难道这么一根普通的簪子也有别的来头？

　　归一起身换好衣服，如今通天塔修成，天尊下一步又要做什么呢？

　　时隔多日，归一再次出了郡侯府。

　　府外街上萧条破败，各行各业早已倒闭。

　　而天尊时隔这么久，终于从闭关的房间出来，乘着轿辇到了通天塔。

　　通天塔一共修有九层，每层皆有九米之高。

　　看到气势恢宏，与图纸无二的通天塔，禺姑娘看了陈修文一眼，双眼流露出满意：“干得不错。”

　　随即，天尊便住进了通天塔的最顶层。

　　见一切准备好，陈修文主动问道：“如今通天塔已成，敢问天尊可有什么示下？”

　　禺姑娘闻言，站在塔顶，看着底下那些“蝼蚁”一般的平民，说道：“凤仙郡逢此磨难，皆因触怒玉帝所致。如今通天塔已成，凤仙郡早已被天庭所弃，天尊愿带领凤仙郡所有人，修成大道，重建新天庭。”

　　“可，可……”

　　陈修文听到禺姑娘的话，重建新天庭，多么天方夜谭的一件事。

　　“想要彻底摆脱桎梏，免受肉身之苦，唯有修道成仙，成为新天道的一部分。”

　　陈修文第一次从禺姑娘眼中读出另样的情绪，一种被称之为野心的情绪。

　　陈修文久久没有回答禺姑娘的话。

　　显然，禺姑娘并不在意陈修文的看法，甚至不在意任何人的看法。

　　跟随天尊入塔修行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凤仙郡每个人的耳中。

　　或惶惶不可终日，或兴奋跃跃欲试。

　　但也有不少人意识到，凤仙郡真正的风暴才就此掀起。

　　修道第一步，便是斩断亲缘，舍弃凡世情欲。

　　凡是入塔者，不可食五谷，每日一碗清水，洗涤自身，方可悟道，打开真正的通天塔。

　　而鼎中之水，唯有塔中人可取用。

　　如此一来，不论真心还是假意，都只有入塔一种选择了。

　　归一同其他弟子居于第八层，而普通人则在第一层，中间贯穿塔身的空间，是唯一阳光可以照进来的地方。

　　像一把利剑，穿透塔身给，悬于祭坛之上。

　　看着塔底乌泱泱的一群人，男女老少，皆围着中间的青铜鼎打坐。

　　不食五谷，一日两日尚可忍受。时日一长，必生乱象。

　　就连一开始对修仙充满期待的人，在经历饥饿后，也生出了畏怯心理。

　　“出去也是死，守在这也是死！早晚都是一个死！这算是什么天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