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硬》高存

52、我的后脑勺有个大洞

　　陈玺第一次感觉到死亡的奇妙，是他被一直拖着走，成了任人割宰的游虫，他突然想起自己拖行徐燚的那个晚上，地面也跟现在一样火热滚烫，凹凸不平，磨人汗毛断掉，磨人五脏六腑炸开。

　　可徐燚那会连哭声都没多少，不像个人，然而陈玺活得也越来越不像人，架打一场，见血一场，不把人胃当胃，只当绿桶装，不把人肚子当肚子，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不把人py当py，当大肠，只怪筷子不够长。

　　生意不认真做，学不上，课不读，尸体腐烂当笑话，敢踢幽魂的眼，敢滋水枪，还有一个湖边小屋，杀狗取链条，勒上人喉，取喉盘浆。

　　这样的人生，陈玺曾经给过别人的，现在轮到别人给回了他，但他依旧獠牙青面。

　　“操！操！操！操！我操你妈我操你妈！我操你妈！滚开！我操你妈的我操你妈的！我操你妈的！滚啊！滚！滚！滚！滚！！！！！！滚！滚！滚！滚！滚！滚！滚！滚！滚！滚！我操你妈！滚滚滚滚！我操你妈！”

　　陈玺被三四个人拉出烤肉店，被五六个人坐背，他压根没法动弹。

　　“先把他手机抢来！只要那女人被咱们搞的照片视频没传出去就行！”

　　“嗯，先拿他手机。”

　　他们边商量边来摸陈玺的口袋了，根本没有手机。

　　他们踹陈玺脸，“手机！交出来！”

　　事到如今，他们还没说明来路，但在他们的交流里能听出来。

　　“拐子，他会不会早把手机给了警察。”

　　“不可能。”

　　“会不会他没拍照片，视频之类的，熊丽那娘们的死又不是我们造成的，警察要调查也调不到我们头上。”

　　“熊丽那天上救护车除了有廖雪那疯子在还有他陈玺，他绝对是知道些什么的人，而且陈胤说了，他这人有记录奇奇怪怪的照片的习惯，还专门发给他妈看，哦！听说他妈还拍过小电影，太潮流了！”

　　“死妈活妈，发给活妈？不太可能吧！”

　　“他妈死了多少年，这不人尽皆知的事么！”

　　“哈哈哈哈！拐子你太损了！”

　　“拐子哥！找到手机了！在屋里头的男人身上找到的，是陈玺的？”他们是在徐燚身上翻到的，有两个人差点上二楼去找，但中途听到他们的喊声又下楼去。

　　“打开相册看看。”

　　“有意思，这手机居然没有开屏密码。”

　　是陈玺故意取消的，他怕徐燚玩游戏用不惯智能手机误关屏，他懒得来来回回帮他开屏，现在，后悔也来不及。

　　手机里有白梅，香炉，祠堂和炸鸡，湖边破船等等图片，至于熊丽的可怜模样，陈玺没拍，一是他并不觉得她奇怪，混在猪狗不如的男人群里，被欺负成破烂不堪是正常，二是他那天被廖雪烦得不行，没空掏手机拍照分享给妈妈看。

　　“拐子…”

　　“嗯？”

　　这声音不太对劲，拐子低头，居然是陈玺发出的。

　　拐子笑，蹲着勾起陈玺下巴。

　　陈玺：“操…”仰头就啐口水去他脸上。

　　拐子闭眼抹掉，抬手想揍人，突然，十米之外也有人大喊操，两操撞一块声音之大，六县的地砖都要被他们掀了。

　　是展乐骑着摩托出现，他车技好，在陈玺手边十厘米的位置停下，“我干，大家往死里打！”

　　老漫没上前打群架，他站陈玺身边，扶着陈玺，帮他拍背，陪着陈玺，看刚坐在陈玺背上的一堆人挨着打，展乐很猛，一拳干两个头，但陈玺依旧烦躁，揪着耳骨头，“什么破车！轰得我耳朵痛！还死开那么近！离老子！”

　　陈玺一讲话，整个面下部仿佛裂口怪，他伤得挺深，却还要动手脚。

　　吸了一口老漫给的烟，陈玺站起来，捡起别人被迫丢下的钢棍，盯着他唯一想揍的人。

　　‘他这人有记录奇奇怪怪的照片的习惯。’

　　‘听说他妈还拍过小电影！’

　　‘他妈死了多少年，这不是人尽皆知的事么。’

　　混乱中，地上的手机早就粉身碎骨，那些他想分享给妈妈的生活记录也一并消失了，为什么他想分享的东西就是奇奇怪怪呢，只是别人的定义罢了。

　　他觉得白梅很惨，他想告诉妈妈她不是这个世上唯一惨死的女人，他觉得炸鸡很香，他有好好吃饭，他觉得湖边关着舅舅，这是妈妈必须知道的事情…

　　他一棍子挥下去，挡在拐子面前的兄弟就直直昏了过去。

　　然后陈玺把棍子丢了，哈哈大笑起来。

　　拐子的棍子跟着挥下来，而陈玺徒手去挡，就两下，手骨出血，那儿的血非常硬且少，但依旧溅了拐子一脸，陈玺他自己一脸。

　　后，拐子被血迷了眼，陈玺立刻抓住机会把他棍子抢来摔掉，然后，最最简单的一踹，陈玺坐来他身，猛挥拳头，拳头只对上嘴的一下，上排所有的牙全部打飞，有时候打偏了，捶到了拐子耳边的棍子上，咚响！陈玺不哼一声，棍子凹下一个洞。

　　五拳六拳七拳八拳九拳十拳越来越快，越来越重，且拳头逐渐变形，高挥起来，拳头变成了扁的棍子，但陈玺依旧没有一点疼痛的感觉，永远面无表情。

　　“陈玺!够了！会死人!”

　　“死了我给他挖坟!”陈玺怒吼，根本听不进任何声音，也没人敢来拉架，因为他们清楚，干红了眼的陈玺不分□□的对象，哪怕是朋友。

　　直到拐子抱住后脑勺不停生理性发抖，陈玺忽然愣住，耳边想起不属于这空气中的声音——我后脑勺有个大洞，七月份的天也觉得冷，总是漏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