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时月（探案）》伞巷

9、石塔

　　屋子里舒适温暖，塌中央的矮桌上点着一炉香，闻来令人心神宁静。
　　只是这香炉，却比寻常可见的要大许多。

　　庾乐拿出一条帕子递给默然落泪的玄都，为她倒了一杯茶。

　　玄都拭了拭泪，接着说：“我见到红雨时，很快便看出她的心神已然为人所控，我不敢贸然上前，便在附近住了下来，常来偷偷看她。
　　“后来他们又买下了桃香苑隔壁的这块地，也就是现在的暮江客栈。”

　　在武陵一开始着手建造暮江客栈时，玄都便乔装改扮混了进来。她高妙的设计能力很快就令武陵对她信任有加，将建造暮江客栈的重任全权交给了她。

　　她便以节省空间为由，将先前拆掉原来的院子留下来的废弃石块都填入了欹湖中，暗中在湖里设置了一个巨型机关，将湖水隔绝于外，在里面建造了石园。

　　玄都一直都不知道武陵想干什么。他让她设计了一个可以连通桃香苑和暮江客栈的机关，等客栈建造完工后就给了她许多银钱，要她离开。
　　她假装离去，趁着夜色又回到了客栈中，居住在这座湖底的石园内，隔几日便出去买些米面菜蔬，如此生活了两个月。

　　“如此看来，现在的武陵应该就是穿越过来的了。而且听起来还是个摩诘的狂热粉丝啊，”庾乐在心里想，“参加科考想必就是为了离偶像近一些，落榜之后就想在长安城中建一座复刻版的辋川别墅。真聪明啊，说不定哪天摩诘真的来游玩，他就能追星成功见到偶像了。”

　　“不过他抓城中的百姓做什么？难不成是因为建造两座园子耗费太多，所以抓点免费劳动力？”这一句她说出了声。
　　李司砚也以为然，道：“城中失踪的的确尽是些年轻郎君，且武陵扮作女子在桃香苑中兜售胭脂，想必正是因为此。”

　　庾乐还是很好奇园中那座石塔的功用，就问玄都：“师父，那座高塔是作何用处的？”
　　玄都此刻已经平复了心情，笑着道：“它便是这座园子中无有湖水且充盈空气的玄机所在了。”

　　玄都带着庾乐和李司砚来到塔前。
　　这是一座约莫有九米高的石塔，与寻常寺庙中的塔唯一不同的便是塔身绘有壁画，皆是些山水景色。

　　玄都按动塔壁上的机关，原本空无一物的石壁突然向内凹出了一扇门，缓缓擦着地面开启。
　　塔内的墙壁上燃着很多盏烛灯，并不显得阴冷，反而相当亮堂。

　　三人依次走进去，石门在他们身后轻轻合上。

　　塔的最底层放着张石桌，桌上也点着香炉，石桌周围围了四个石凳。
　　角落里有一个火灶，也比寻常火灶大很多。透过侧边由一块石板关起来的挡火墙，可以看见灶膛内柴火烧得正旺。

　　“师父，此处是厨房么？”庾乐问，同时奇怪于为何只有火灶却不见锅，也不见其余厨具以及粮食，并且火灶上本应放锅的地方也用石板封住了。
　　玄都轻笑着摇头：“非也，这座灶台是用来为园子供暖的。”

　　“石园中的所有房屋墙壁皆是空的，都在地下相互连通，也包括这座塔，而这园子的地下也是用中空的石板铺就。”她引着一脸不解的两人在石桌前坐下。

　　“此处的灶台虽在室内，却并无烟雾散出，正是由于通风口设于灶膛内，同样连通着塔的内壁。如此一来，木柴燃烧产生的热气便会顺着内壁散往每一间屋子，使整座石园即便处于湖底也能够温暖如春。”

　　李司砚大为震惊，这才明白为何自从在柳浪边下了湖后就一直不觉得冷，且身上的衣物在进院之后不多时便自行干了。

　　又问：“那师父，这园中如何能有空气呢？可也与这石塔有关？”
　　玄都微微颔首，道：“徒儿们可与为师登塔一看，彼时便可知晓其中缘由。”

　　此塔共有四层，三步设有一盏灯。
　　除了第一层用来为整座园子供暖外，中间两层分别被用为了茶室和棋房，二层摆有茶具，三层放着棋盘。

　　顶层则空无一物，石阶一直通到塔的最顶部。

　　玄都领着两人一直上到最后几级台阶，道：“徒儿们，可记得湖面上的那一叶小舟？”
　　“记得，我们猜测船下系着什么东西。”庾乐回答。

　　“然也。”

　　这时，玄都抽出横刀，刺入墙壁上的一道窄缝里，塔顶轰然从塔尖处分开，向两侧石壁的下方收起。
　　头顶，那艘小船正慢慢驶来，在正上方停住了。

　　船下连着两块中空的石板，宽度与塔内壁一样，形状也同塔顶相吻合，正正好好地接在了分开的塔顶上。
　　“咯吱咯吱”的声响过后，听得见风声。

　　李司砚恍然大悟：“师父，船舱中是否也有机关，可在小舟行至此处时将空气吸收进来，输入塔的内壁，送往园内各处？”

　　“然也。徒儿们不妨再猜上一猜，这两块石板中为何只有空气而没有水？”

　　“定有机关，方才那响声应当就是石板下方挡水的隔板在打开。”庾乐抢答。
　　“正是，”玄都欣慰笑道，“你们方才可有注意桌上的香炉？”

　　李司砚细想后，说：“莫非便是那香炉将空气送入屋中的？”

　　玄都赞许道：“每间屋中皆有香炉，下方连通着石桌，石桌又连通着地下。这座塔的左侧内壁用以让柴火燃烧产生的热气供暖，右侧则用来将新鲜的空气通过地下的另一层通道输入香炉。”

　　“那么这艘小船每隔多长时间为塔内输一次空气呢？”庾乐问玄都。

　　“半个时辰，每次会持续一刻钟。不过我并不需要上塔来开启机关，当小船行至塔顶后会自行触发，”玄都说着带领他们走下塔去，“走吧，午时将至，该用饭了。”

　　被震撼到睁大眼睛的两人点头如小鸡啄米，跟在她身后：“师父，那这园中为何像是有道隔水墙一般，竟没有水呢？”

　　玄都回头神秘一笑：“这可是绯云娘子悄悄传授于我的独门秘技，日后看你二人的表现，我再决定是否教予你们。”

　　两人再次乖巧点头。
　　点着点着，想起了殷简和杨画。

　　“师父，小白和小花尚在外面等候，他们在临湖亭中探查。我们已入湖良久，恐怕他们会担心。”庾乐赶紧道。

　　玄都心下一阵不舍。
　　许久不和人交谈，好不容易来了两个客人，还成了她的徒儿，原想留他们吃顿饭，但听庾乐这么说，还是笑着和他们告别：

　　“快去吧，有机会一定再来，尝尝为师的手艺。”

　　庾乐上前抱了抱玄都，说：“一定会的！”

　　回到柳浪时，殷简和杨画正焦急地等在一棵柳树下，身旁放着一个不小的包袱。
　　见水中有动静，顿时站了起来，探头望过去。

　　“泰白兄，乐乐，你们可回来了！可有遇上什么危险？”殷简迎上去扶他们。
　　杨画取出包袱里的斗篷，一人披上一件：“先回屋洗浴吧，免得着凉。”

　　竹里馆有两层，仿照它所建的夜雨屋自然也有两层，杨画扶着庾乐去了二楼，殷简同李司砚留在一楼。
　　庾乐和李司砚分别向杨画与殷简讲述了他们在湖底石园中的奇遇，二人连连感叹世上竟有如此鬼斧神工。

　　洗浴完毕后，四人在一楼坐下，周博士正好送午饭进来。
　　开市的鼓声已经在远处响起，正午阳光明媚，天空飘着白云。

　　杨画很快吃完饭，面含歉意对三人道：“抱歉，恐怕要失陪了，我该前往医馆了。”

　　杨画走后，殷简悠哉游哉地说：“我没有事务在身，关于这临湖亭，还请两位听我慢慢道来。”

　　“你们走后，我和小花悄悄摸进亭中，探查清楚了里面的布局。这座亭子名为亭，实际却是一座楼。上下共有三层，前后亦有三重。

　　“先说这一层：第一重便是红雨和——不对，武陵与红雨方才谈话的临湖小间，内设一桌二座，四面皆由帘子所围，最外面有一圈木栏，此间无甚特别之处。

　　“第二重是间书房，挨着墙立有三面极高的书架，我大致看了看，皆是诗集，其中以王摩诘的诗集为多。

　　“这第三重就有趣了。三面无荫蔽，且空无一物，但若极目远眺，可见远方青山绿原，是个观景的绝佳之地。”

　　庾乐咽下一口菜，说：“对了，我早晨就在想这园子的主人也许还会再扩建这座园子，小白说临湖亭后面可见山原，那应当就是将向北扩了。可还有其他发现？”

　　殷简接着说：“第二层是两间屋子，想必便是武陵与红雨所居之处。我和小花没敢多作停留，直接去了三层，不想竟锁着门。我们看了那锁，工艺极为精巧，应当撬不开，就只好下来了。之后——”

　　他说到这里忽然停了下来，引得正吃着饭的庾乐和李司砚转头他，见他脸色阴沉，便稍带紧张地猜道：“撞上武陵了？”

　　“之后我和小花就来柳浪等你们了。” 殷简绷了半晌，终于哈哈笑开。

　　庾乐：“……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们被发现了呢。”
　　“小白，有些玩笑是真的会吓到人的。” 李司砚也有些无语地笑起来。

　　殷简笑着道歉，问：“下午我们要去哪查？”

　　李司砚看一眼庾乐，牵起唇角：
　　“下午我们恐怕有些事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