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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成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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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在湛蓝的天空中慢悠悠向西走去,时不时隐入层云背后。
在光与影的交替中,申时堪堪将至。
庾乐已经换上了喜服,沈绣阡正为她盘绾着发。
“阿娘的乐乐长大啦,这就要出嫁了。”沈绣阡无声落着泪,笑着说。
“不过乐乐你放心,若是砚儿楮儿抑或是阿茉小牧待你不好,你就回家来告诉阿娘,阿娘定替你讨个公道,要他们给我的宝贝女儿赔不是……”
沈绣阡难得温和缓慢的声音絮絮叨叨持续了很久,大抵都是在叮嘱她要照顾好身体,好好吃饭、好好休息。
庾乐早已泪湿粉面,悄悄用帕子去擦。
“阿娘,您别难过,我会常回来看望您和阿耶还有小妹的。”她说。
沈绣阡含着泪点头,听见愈来愈近的锣鼓声。
她抹了把泪,道:“乐乐,来,站起来让阿娘瞧瞧。”
唐朝女子出嫁须穿青绿色嫁衣,男子则身着绯红色婚服,故有“红男绿女”一词流传于世。
盛唐时,女子婚服多是襦裙样式,庾乐此刻便是一袭青绿襦裙。
日光斜斜地打进来,停留在她头顶的珠钗花簪上,反射出绚烂的光。
她和原来的庾乐长得有十分相似,唯一不同的便是她眉心有一颗极淡的小痣,方才她在其上画上了一朵朱色海棠。
屋外热闹的人群吵嚷声中,李司砚的声音准确且唯一地落进她耳里。
“阿岚,我来了。”他语中带着笑意。
按照大唐的习俗,新郎迎新娘出闺房前当吟一首催妆诗,李司砚正欲开口,眼前的帘子已被轻轻掀开了。
“阿砚,迎娶我时不必催妆,我一直在等你。你来时,便可见到我,无需任何仪式。”
庾乐笑靥如花,手中是那柄本该用以遮面的红色团扇。
他们又一次相视而笑,笑里是不需要开口便能相互明了的默契。
李司砚牵起庾乐沿着铺了一路的红布来到花轿前,准备扶她上去时,忽然拉住了她:“要一起骑马吗?”
庾乐展颜笑开:“正有此意。”
像他们相遇的第一个傍晚那样,微风在旁作伴。
不同的是那次是在月光下,这次是在阳光中。
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缓慢移行于长街,而这场亲迎的主人公已策马落下他们很远。
这里是包容的盛唐,街边经过的行人俱在鼓掌恭喜,从无异样目光。
阳光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长过人间,一直到天界之外。
这是庾乐从未设想到过的自由与浪漫。
人生就该如此啊:纵马天地,追风逐日,遍看繁花。
远方晴空中的橘色夕阳与落霞,以及巷陌间永不停息的长风,皆赶来赴宴。
它们是世间每一对有情人的座上宾,恒久不会缺席。
庾乐和李司砚在满院家人亲朋的簇拥见证下拜了堂,共饮合卺酒,结发为夫妻。
夜禁前宾客散尽,李司砚携庾乐凭栏立在家里最高的一座楼阁中。
城中华灯早上,关闭坊门的钟声在四下回响。
“是不是又在想这一切都好像一场梦?”
李司砚轻声说,仿佛是在担心惊碎什么。
庾乐失笑:“是啊。原来嫁给一个人这么容易,好像只是经过了一些无关痛痒的仪式。”
婚礼对许多人来说都是一件尤为重要的事情,即将到来之前庾乐同样紧张忐忑,可真正面对时,反而很轻松。
对她来说,只要她坚定爱着的人也坚定爱着她,那么仪式从来都不重要。
正因如此,才更加如同身在梦中一般。
“是啊,好像那些仪式就只是为了向世人证明我们已经属于彼此。”李司砚也笑。
庾乐做了个深呼吸,对着夜空闭上眼仰起头道:“不过不管怎么说,这些仪式也是有意义的,至少它也能向我们两个证明我们已经属于彼此了。”
“夫人?”李司砚抬手搭在栏杆上,叫庾乐。
庾乐瞬间睁开眼睛,看向他:“……在叫我吗?”
李司砚微挑了下眉,笑道:“没有啊,在叫月亮。”
庾乐真的偏头去找月亮,猝不及防被李司砚揽入怀中,温热的呼吸洒在她耳侧:“我是说,你的眼睛像月亮。”
“我爱你。”他说。
庾乐抱紧他,弯起的眸中星光闪闪:“我也爱你。”
就像他们热烈的自由与浪漫一样,他们的爱也同样热烈。
其实他们很像,所以很能彼此共情。
但不论庾乐还是李司砚,都清楚地知道,他们爱的绝不只是对方身上和自己相像的地方。
庾乐就是庾乐,李司砚就是李司砚,同样独一无二。
夜风柔柔拂过,明月与星辰次第亮起。
“长庚星。”李司砚望向西方的天空。
庾乐靠在他肩头轻笑:“想去见见他吗?”
李司砚了然:“等桃香苑和暮江客栈的案子真相大白后,我们就去找他,好不好?”
“好!到时候你教我骑马,我们并驾齐驱,与长风一起,共赴启明星之约!”庾乐摇头晃脑开心道。
没想到有一天居然能在李白的时代和同样喜欢他的人一起去追寻他的足迹,真是奇妙的体验。
所以一切理想终有一日能够实现,所以永远都可以怀有希望。
心之所向,无远弗届。
寻常的新婚夫妇在洞房花烛夜大都应当是红烛暖帐、柔情蜜意,而庾乐和李司砚却是凭栏远望,彻夜长谈。
……谈的还尽是些让人后背发凉的东西。
“阿砚,你觉得武陵为什么要杀掉绯云娘子?”庾乐在一旁的小桌前坐下,“其实我有个大胆的猜测,但是由于太大胆了,还是不说了。”
李司砚思忖片刻,说:“我觉得他可能一方面是怨恨绯云娘子不教他机关制造和园林设计,另一方面,我也有个大胆的想法,也许和你一样。”
两人很同步地点了点头,表示都不说了,等武陵自己说。
之后开始梳理这个案子的细节和目前仍然存在的疑点,再之后因为太冷了,就回到了房间里。
“我打个地铺,你睡床。”庾乐豪爽道。
李司砚不禁睁大双眼:“这种话通常不都是男子来说的吗?”
庾乐摆摆手笑:“通常是通常,我们是我们,我可舍不得我们从小被宠到大的小少爷打地铺。”
“可是我也舍不得我的夫人打地铺。”
李司砚慢慢挪到她身前,伸手环住了她的腰,将她圈在怀中。
他天生一双看什么都深情的大眼睛,此刻微微撇着嘴看她,像一只委屈的大狗狗。
咫尺之隔的距离令她的心跳骤然空了一拍,几乎忘记了呼吸。
“可以亲一下吗?”庾乐看了他一会儿,忍不住小声问他。
李司砚再次笑开:“真是不走寻常路啊夫人。”
旋即,一个温柔的吻轻轻落在他眼下的那颗痣上,带着她身上独有的味道。
“可以换个地方再亲一下吗?”
李司砚看进她的眼睛,俄而目光下移,落在她的唇上,之后再次看回眼睛,眸中是流水般的柔光。
屋内燃着数不清的红烛,满屋温馨明亮。
“一起睡床好不好?”
额头相抵着呼吸的间隙,两人一齐道,而后一同笑起来。
“晚安。”
庾乐已经卸完妆换下婚服,目光越过床榻中间隔着的一条被子,对身旁的李司砚说。
李司砚笑着摇头:“不对,不是这句。”
“我爱你?”庾乐再次开口。
“也不是这句。”
“那……明天见?”
李司砚满意地点头:“这次对了。晚安,我爱你,明天见。”
原本漫长的夜已所剩不多,庾乐奇迹般地没有做梦,一直睡到听见坊门开时的鼓声。
而后她看见李司砚正好从外面进来。
“不着急,可以慢慢洗漱,我们骑马过去。”他将一盘糕点放在桌上。
到桃香苑附近时,殷简和杨画已经在一个黑暗处等着了。
和他们站在一起的,还有另外一人。
“师父!许久不见,可一切都好?”庾乐跑过去拉住玄都的手。
玄都笑道:“似乎……也不算很久未见?不过我一切都好。”
前日庾乐和李司砚离开石园前,已同玄都商量好今日寅时在此处会面,协助他们一举擒住武陵,救出被他掳走的百姓。
为了方便玄都认出殷简杨画二人,庾乐还画了他们的画像给她。
“新婚第一日便来查案,多谢二位!”
殷简向庾乐和李司砚行了个叉手礼。
“哪里的话,早些勘破真相,那些失踪的百姓便能早些和家人团聚,应该的,何须言谢。”李司砚扶起他道。
这次有玄都在,庾乐就无需再扮成红雨了。
一行人远远跟在玄都后面,直到她顺利拿到钥匙走进游廊一段后,才重新赶到她身边。
“师父,胭脂铺旁的那副壁画是武陵画的吗?”庾乐问。
“正是。”
此时正好经过那家“千杯少”酒铺,掌柜的在门前洒扫。
庾乐放低了声音,又问:“那客栈里那些画屏又是何人所绘?”
玄都回答:“是红雨所绘。”
“师父,那副壁画究竟有何玄机,”李司砚上前道,“难道和铺子中顶梁之上的那座暗阁是连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