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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 2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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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家存放药材的大廪仓位于雄州城外距离官道不远的一处十分开阔的地方,四周是由一圈矮墙围着,墙顶部装有金属的尖钉,墙面上种植着荆棘类的植物,等闲之人攀爬不进来。
围墙里面十几个大廪仓分四排而立,均用厚重的青砖砌成,墙壁厚实且坚固,为抵御外界湿气和害虫的侵袭,砖缝间嵌满了白色的石灰。
每到药材采摘的季节,南宫家都是将药农采摘下来的药材运输到此地,然后由专人进行统一的晾晒、分类和清理,每一个环节都井然有序。
药仓的位置距离官道很近,通常雄州城和其他州府的药材商人与南宫家的掌事谈完合约后,就可以直接带人到此处取货,然后从官道装运走。有的药商没自带车马,南宫家也可以负责帮助运送,当然运费另计。
药商在取货时,可以不拿双方订立的合约给管库之人看,因为毕竟涉及到了具体的成交价格,这项内容是只有掌事人的面层才可以知晓的。
但是管库之人一定会查验一番药材的“提货单”,那个上面有领取药材的品名、数量,最重要的有南宫家内部用的印鉴,看到这个提货单,管库之人才会将药材交付于来人。
不得不说南宫家内部的采摘、仓储、销售和运输链条还是配合的很不错的,不但思虑周全严密,而且让全国各地来此采买的药商都感觉行事顺畅快捷。诸位商家看到南宫家自身严谨的管理流程,更加大了与南宫家合作的信任度。
院墙内的四排大廪仓之间,每排的距离都很远,一是方便晾晒草药,二是方便运输药材的马车停放,真正的做到了仓对仓运输。
每一排仓库都存放固定种类的药材,第一排为南宫家药田中产量最大的黄芪、甘草还有柴胡,第二排为党参、杜仲,第三排为人参、灵芝等贵重的药材。第四排的几个廪仓,则是机动使用,若哪年某种药材产量高了,前面的廪仓放不下,就会在此处存放。
今年雄州地区柴胡的产量极高,除了南宫家,宁家等的药田也是大丰收。但是因为南宫家和药农们都是签了长年的契书,约定每年各家采摘的药材需按等级分类给付银钱,因此所有药农们都更加精心的伺候,都希望自家的药材能评上一等,卖个好价钱。以至于南宫家收上来的药材,整体质量就要高出别家许多。
宁长海这次打的就是偷换南宫家柴胡的主意,他通过南宫术抄给他的那份客商名单知晓了今年向南宫家采购柴胡的最大买家,是附近几个州的救济院。
大裕朝的救济院为官民共办,主要收留一些无家可归的老人和被人丢弃的婴儿。被收留在救济院中的人很多都患有各种病症,每年需要采购大量的药材。南宫家一则是每年都会做很多善事,二来是今年柴胡大量丰收,所以今年就将柴胡半卖半送的与附近几州的救济院都签了契约。
宁长海是这样与南宫家的民老叔公勾兑的:因为柴胡卖给的是救济院,所以品级上差点儿也无人会挑拣、在意,被发现掺了次一等品级的可能性极低,也不会将民老叔公牵扯在内。老叔公现在已经完全被宁长海控制在掌心,不管他说的是真是假,都只能点头同意。
但是狡诈如宁长海怎么可能真如表面所言,他心里还有一个更坏的盘算。他在与南宫家调换的柴胡当中,掺杂了一半与柴胡长相极其类似的银柴胡。
柴胡,因其具有升散特性,适合于外感风寒或风热初期的情况。银柴胡,则主要用于清除体内虚热,对于需要升散的情况下使用,很可能加重病情。银柴胡的性质较为沉降,与柴胡的升浮特性正好相反。
救济院这个组织,其作用更在于展示官府对百姓的爱护与救助,如果救济院内收留的人都可以得到妥善的安置和诊疗,就可以起到凝聚百姓之心的作用。
当然,如果在救济院发生因为吃药有人误死误伤的情形,分管的官吏还有提供药材的商家谁的重责都逃不掉,严重的斩首以示警诫都有可能。
南宫岳刚获封定安伯,如果在这个时候背上一个故意售卖不良药物,“危害百姓”的罪名,不说会丢了伯位,更甚者整个南宫家都会受到牵连。即使侥幸逃过一劫,周边各州因为此事被责罚的官吏也会将账都算在南宫岳的头上,到时候南宫家在雄州能不能生存的下去都难说。
想到南宫岳不久之后就会成为过街老鼠一样人人喊打,宁长海恨不得对天长啸。
三日后的这天夜里,宁家人按照约定来到了药仓的大门口。为了此事不暴露,宁长海专门将为他打理外地事务的孙管事急急召回,因为这个孙管事不常在雄州露脸,所以认得他的人很少。
今晚,便由他领着二十个人,抬着十个大木箱去南宫家的药仓换货。
宁长海做事也算缜密,除了孙管事是他的自己人以外,其他的二十个人都是临时雇来的,雇他们时也是以南宫家的名义,就说今日搬药材,南宫家自家人手不够用,临时需要雇人。给了丰厚的报酬,这二十人都很愿意来。
孙管事给这些人统一穿上了南宫家的褂衫,只说这是南宫家的规矩,并强调一会儿他们只低头搬药材便是,不许四处打量、不许交头接耳。
孙管事赶着马车带领这些人到达药仓大门口的时候,周围显得很是静寂,只门口处一个老头守着门,还在打瞌睡。孙管事心里不屑,所谓南宫家的规矩也不过如此。
他面上还是很客气的与那守门的老头打招呼,并将民老叔公提前给宁长海的提货单交给他。守门老头眯眼看着提货单,只见上面写着耀州救济院,领取柴胡十箱。老头看了他一眼,又在后面马车上的木箱子旁转了一圈。
“里面自有承装药材的箱子,几时还用自己带箱子来领过货?”
说罢就要打开其中一个箱子查看,孙管事怎么可能让他打开。他们今日来换货,自是拿了自己掺好的药材换南宫家的药材。此时却要让守门的相信,自己带的是空箱子,一会儿才好将南宫家的药材带出去。
孙管事也是常在外面行走之人,将看门老头拉到一边,趁着夜色将一定银子塞到了他手里。
“我们也是听家主之命办事,那面催的急,晚辈要是办不好,回去可要挨责罚的,您老行个方便”
那老头显然也不是第一回干这个事情,他将手里的银子掂了掂,有二十两。以前来取货的人多时,给他塞银子想插队的,大概就是这个数。
老头转个身,嘴里叨咕了一句,“大晚上的,不让人消停……”
孙管事自是一脸赔笑。
老头一摆手,“你要的货在第四排最东边角落的那个药仓,你速速提完走人”说罢打了个呵欠。孙管事向他拱了拱手,心里对南宫家的管理秩序更是鄙夷。
他带着几辆马车和二十个人向老头所说的最里面的药仓走去,路上越走越安静,看到南宫家的人也越来越少。
起初还能看到几个拿着火把巡逻的人,这些人看到孙管事等人时,也就瞟了一眼并未查问。走到最后一排的时候,已经乌黑一片,一个人影都看不到,孙管事心里觉得有点儿不对劲。
又想到自家东家已经跟他交代过,管库的掌事会将巡逻的人全部支走,让他大胆的去换便是。此时四下乌漆嘛黑,一个人都没有,可不就是管事安排了的结果。想至此,又觉得自己疑心太重。
孙管事领着一群人走到第四排最东边角落里的那个药仓时,门口站着一个和他们一样穿着南宫家褂衫的人,那人看了眼孙管事,也未多说,只用手指了指仓内靠墙边的十个箱子,便出去了。
孙管事自然猜到这是那药仓掌事的民老叔公安排好的,为避免节外生枝,赶紧招呼那伙人来搬货。那伙人都是常年扛货的,体力好,速度快,不一会儿就按孙管事的吩咐将车上的货搬下来,又将靠墙的那十箱搬上了车。
孙管事也是头一回干这个事情,看到十个箱子均已上车,他抹了一把汗,赶紧招呼众人向大门口走。
就在一行人要走出第四排药仓的时候,旁边的几个药仓的大门“砰”、“砰”的几声打开了,足足有四五十人从里面大步走了出来,将他们团团围住。这些人长的都非常凶悍,雇来搬货的那群人顿时害怕起来,缩在一处齐齐看向孙管事。
为首的一个人头发有些微卷,非常高壮,正是镖队那边的镖头,霍铭。
就听他中气十足的对孙管事喊到:“哪来的鼠辈,竟敢来偷南宫家的药材,找死不成!”
孙管事被这大汉吓得一个激灵,也不知哪里出了差头。他咽了口吐沫,壮着胆子道:“兄弟,兄弟怕是误会了,我们是奉家主之命前来取柴胡的”
霍铭走到他跟前,俯视着他,高大的身材更让人有一种压迫感。“哦?家主之命?印信何在?”
孙管事看着眼前高大的人,有些胆怵,“提货单,提货单已给了门口守门的老丈,这位兄弟派人查看便是”
霍铭向身边的人抬了抬下巴,那人不一会儿便将一张提货单拿回。霍铭仔细看了看,然后抬头看向那十个已经装上马车的箱子,眯着眼睛走了过去。只见那人倚在马车旁,慢悠悠的问了他一句,“你说这里面,是柴胡?”
孙管事心里突然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却只能硬着头皮道:“对,对,就是柴胡!是家主让我们来取的”。
霍铭也不再问他,一扬手,“把箱子全打开!”
身旁的镖师个个拿着大刀,“咔咔”几下子就将绳索砍断,只见十个箱子里面整整齐齐摆放着—桔梗。
“来人,将偷我们南宫家桔梗的盗贼统统抓起来!”孙管事一屁股坐在地上,跟着来的二十个力工更是大喊“冤枉”,然后都统一指向孙管事,只道是被他雇来的,其他什么都不知道。
已被人擒住双手跪在地上的孙管事感觉后背的冷汗直流,这里面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他一时间又猜不到。
他忽然想到了自己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南宫民,民老叔公,他认识我,是他让我来的!”
孙管事有些胡言乱语,但是霍铭听懂了意思,点头让人将民老叔公“请”了过来。
不一会儿,从远处走来一行人,走在最前面的那人威武高大,旁边的人都为他高举着火把,他虽两鬓斑白却步履稳健。
他走到霍铭跟前问道,“怎么回事?”这来人便是南宫家的家主南宫岳。
孙管事常年替宁长海在外面办事,只听过南宫岳的名号没见过其人。此番是第一次亲眼看到南宫岳,威武端肃的表情看得他又愣神又害怕。
此间霍铭已将所有情况报告给了南宫岳,接过孙管事拿着的“提货单”看了看,南宫岳皱了皱眉。
孙管事看向站在南宫岳身后一直低头不语的民老叔公,他虽然不知道民老叔公有什么把柄握在自家主子手里,但是只要此刻自己一口咬定那提货单是他给的,民老叔公就脱不了干系!
想至此他死死盯着民老叔公,等着他开口,民老叔公似是感觉他在看自己,抬头瞟了他一眼,嘴角不屑的一笑。
“家主,我治下不严,竟让贼人偷入药仓,还请家主责罚”,说罢民老叔公就缓缓的向南宫岳跪了下来。
南宫岳在孙管事惊讶的目光中将那份“提货单”轻飘飘的扔在他面前,“印鉴伪造的如此拙劣,你有几个胆子来偷南宫家?”
孙管事还想对民老叔公说什么,却见南宫岳一抬手,就有人将他的下巴卸掉了。
连同那些被雇来的力工都被压下去审问,南宫岳将民老叔公扶起,当着众人面道:“三叔多年来为家族尽心尽力,但是此次药仓被盗之事干系重大,先回府吧”
在通往雄州城的官道上,一辆大马车不急不缓的行驶着,南宫岳和民老叔公面对面而坐。
南宫岳给民老叔公倒了杯茶,“三叔,你真的想好了?”
民老叔公举起茶杯轻抿了一口,他多年来一直因为上任家主将位子传给南宫岳而耿耿于怀,已经很久没有和这个最优秀的侄子心平气和的面对面而坐了。此时,他竟然觉得无比的轻松自在。
民老叔公叹了口气,“三叔老了,合该让年轻人来管事了”
又迟疑道:“术儿那个畜生,还望你能饶他一命”
南宫岳慢慢将手中的那杯茶喝完,还是留了一分情面,“族中不会再有此人,其他的你看着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