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凡曲》向芙蓉

9、惊现蒙面人

　　曲芙蓉迫不及待地瞧着老货郎，这是半年来头一回听到跟父母失踪有关的消息。

　　老货郎道：“三月初二昌阳庙庙会，我在庙会上遇见了小乞丐，就是以前常在曲家村赵家村一带转悠的那个。曲姑娘记得不？”

　　“嗯，我记得，还有个老乞丐常同他在一起。”曲芙蓉点头道。

　　老货郎言道：“小乞丐跟我说，大雾那天夜里，他和老乞丐，原本栖身在清水河边那座破庙里。半夜里，他们被一群蒙面人赶了出来，只好躲到附近一个废弃的瓜棚里。”

　　“后来，半夜里，他恍惚听到一阵打骂声、叫喊声，不太真切，他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小乞丐起先对那晚的事情没在意，后来听到河妖传说，又听说曲老爷一家人，从大雾那晚过后再没露过面，便隐隐觉得有些蹊跷，到底那里不对，他也说不上来。”

　　曲芙蓉眼睛紧盯着老货郎，急切地道：“那老乞丐呢？他怎么说？”

　　老货郎说道：“小乞丐说，大雾还没散，老乞丐就离开了。他走的时候，叹息着说‘走了，走了，清水河不清，水太混了，待不下去了。’”

　　“他说的对呀，去年秋天一直在下雨，那清水河一直混浊不堪。难道他这话还有甚么其他意思？”曲芙蓉插话道，“哦，赵大爷，您接着说。”

　　老货郎接着道：“小乞丐再没说出别的来。后来我去清水河那破庙里瞧了，也没瞧出甚么。除了倒塌的神像和地上的稻草，再无其他东西。”

　　曲芙蓉沉吟着：“照小乞丐所说，他听到的声音要是真的，这事儿确实是有些古怪，几件事凑在一起，是真的赶巧了？还是有关联？”

　　“那些蒙面人又是何人？为何出现在破庙里？老乞丐多年流连此地，为何突然离开了？”曲芙蓉想了半天没想明白，心里反而隐隐有些害怕，令她不敢深想下去。

　　“我回家寻思了一夜，觉得这事儿是有些古怪，是不是太巧合了些？”老货郎道，“第二日，我就去往西山梨花岘，不想没寻到姑娘，碰到你们邻居张三，才知道姑娘已经出发去澄州城了。”

　　“曲姑娘，你为何要去澄州城呢？是打算去澄州城投奔亲戚去吗？”老货郎问道。

　　曲芙蓉听了这话，眼圈便红了，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默然半晌道：“不单单为投奔亲戚，早在半年前我就想去澄州城，我姥姥一直不允。此事说来话长。”

　　半年前。
　　那日，曲芙蓉目送老货郎慢慢走下山，转过身，一下子愣住了，柳王氏拄着拐杖，正站在山口那里，郁沉着脸，眼里写满了担忧焦急，显然已经听到他们方才的话了。

　　曲芙蓉“哇”地一声哭出来，扑到她怀里，哭喊道：“姥姥，爹娘真的不见了，他们都不见了。”

　　柳王氏拍着她的背，说道：“会回来的，会回来的。”

　　“姥姥，爹娘是不是丢下我，不要我了？”

　　“不会的，不会的，还有姥姥呢，姥姥在这儿。”柳王氏给她擦去泪，牵着她手道，“这里风大，咱们先回家。”

　　桌上摆着莲藕饼和莲子粥，可是曲芙蓉没胃口，拿筷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

　　柳王氏看她这样，劝道：“先吃饭吧，跑了那么远山路，累坏了吧？蓉儿不是最喜欢莲藕饼和莲子粥吗？”

　　“没胃口，不想吃，”曲芙蓉干脆放下碗筷。

　　“是不是凉着了？我就说池塘的水那么凉，”柳王氏忙摸摸她的头。

　　“没事，姥姥，”曲芙蓉道，“我就在想，我爹娘会去哪里了？”

　　“会有甚么事？”曲芙蓉用手托着腮思考着，“澄州，对澄州，姥姥，我爹娘准是带着哥哥姐姐去澄州城了，把我扔这儿不管了。”

　　曲芙蓉激动于自己的猜测，又觉得委屈：“他们嫌我不听话，扔下我自个走了。爹，娘，蓉儿错了，不该不听话，老惹你们生气，你们去哪里，带上蓉儿一起去啊。”

　　柳王氏放下碗筷，严肃道：“没这话，你爹娘最疼你，扔下哪个也不会扔下你，莫胡思乱想了，快吃饭吧。”

　　“是我爹说的，他说要带我们去澄州城。”曲芙蓉眼里含着泪花，撇着嘴道。

　　“唔？你好生说说，你爹是怎样说的？”柳王氏盯着曲芙蓉问道。

　　“离家那日，我出门买丝线，碰上我爹和我哥正要出门，我爹顺手给我一张路凭，让我带着。我哥问，要出县域才需要路凭，去姥姥家何须路凭？”

　　“我爹说让我先带上，他和我娘再商议一下，说不定到时候接上我，从姥姥家直接动身去澄州。”

　　“我哥说，妹妹，你可别先跑了，等着我们啊。”

　　“我爹就说，又说笑话，去澄州城四五百里路，她自己一人如何去得？”

　　“对了，姥姥，那路凭还在包袱里。”

　　柳王氏听了这些，沉吟不语。

　　曲芙蓉说：“姥姥，我爹娘会不会忘了接我，带着哥姐直接去澄州城了？”

　　“断断不会，你爹既说了带你，怎会忘了？就算不带你也会着人送个口信来。”柳王氏斩钉截铁道。

　　柳王氏脸上布满沟沟壑壑的阴影，坐在昏暗的灯光下，半天再没说话。

　　曲芙蓉见她不言语，又道：“姥姥，我也去澄州城，去瞧瞧。”

　　柳王氏沉声道：“不可，澄州城那么远，你一人怎么去得？他们去没去澄州城，两说呢。就算去了澄州城，过些时日自会回来的。说不定你前脚走了，他们后脚就回来了。”

　　“可是，姥姥，”曲芙蓉还想争辩。

　　柳王氏打断她，道：“别再提去澄州城，我不会放你走的。”

　　夜里，曲芙蓉被姥姥的咳声惊醒，伸手摸摸姥姥的头，比自己的热，忙披衣起来，点亮油灯，给姥姥喂了水。又想起母亲照顾自己的样子，寻块棉布浸了水，敷在姥姥额头上。

　　她守在姥姥身边，眼皮却越来越重，头一点一点地打起了盹儿，直到头碰到炕沿方醒来。

　　曲芙蓉试试姥姥头已没有先前那么热，喘息声也平稳了些。瞅瞅窗外已透亮，干脆起来，寻思着给姥姥熬点米粥。

　　寻到小米，却不知用多少，抓了一把，想想又抓了一把，记得米是要淘的，拿两只瓢摆弄了半天差点洒了米，算了，院外就着亮捡去渣滓，倒进锅，加两瓢水，盖上锅盖，开始生火。

　　以前瞧着母亲和姥姥生火那么简单，火石火镰对着一打就打出火星，轮到自己怎么如此费劲，等生着火，天都大亮了。

　　曲芙蓉看着火苗，高兴地笑起来，这下好了，过一会儿一锅香喷喷的小米粥就出锅了，姥姥一定夸自己能干。

　　眼看着锅里冒出来热气，听着“咕嘟咕嘟”像是要煮沸了，只听“噗”的一声，米粥全溢了出来。

　　曲芙蓉忙去揭锅盖，不想烫到手，赶紧一扔，锅盖“呯”地掉在地上咕??滚，急着去捡锅盖，又被柴火绊倒，手中的木勺便飞了出去，一时间灶房里“呯呯”乱响。

　　曲芙蓉慌忙从地上起身，捡起木勺，听到柳王氏喊“蓉儿”，唉，姥姥被惊醒了。

　　曲芙蓉跑到里屋炕前，歉声道：“对不起，姥姥，吵醒您了。”

　　柳王氏躺在炕上，看起来很虚弱，她打量一下曲芙蓉，指着她手里的木勺，问：“这是在做何事？怎么弄得满脸是灰？”

　　“都是蓉儿笨，本想熬点米粥等姥姥醒了喝，不想粥溢出来，蓉儿又打翻了锅盖，就，就吵到姥姥了，”曲芙蓉低头嗫嚅道。

　　“唉，等水沸后，你把灶里的柴火撤去一半，将这木勺搁在锅沿上再盖上锅盖，就不会溢了，”柳王氏道。

　　“好，”曲芙蓉举着木勺跑去灶房，听到柳王氏在身后气哼哼道：“连个粥都不会熬，都是让你爹娘惯的。”

　　一碗米粥好不容易熬好了。曲芙蓉小心地捧着米粥，送到柳王氏炕前，“姥姥，粥好了，我喂您吧？”

　　柳王氏道：“不用，我还拿得动，”坐起身接了，对她道：“你也吃。”

　　曲芙蓉拿出一块焦糊的东西：“我吃这个。”

　　“那是何物？”

　　“这是头一回熬的，焦成了锅巴，”曲芙蓉啃了一口，嚼着，点头道，“不错，吃着还挺香。”又道：“姥姥，吃好了，您再躺会儿，蓉儿下山去请大夫。”

　　柳王氏淡然道：“请甚么大夫？那得多少银子？我现在好多了，也不怎么咳了，躺几天就好了。”

　　曲芙蓉担忧道：“可是，夜里要再咳怎么办？”

　　柳王氏道：“柜子上有个粗布包袱，你去拿来。”

　　曲芙蓉拿来，看着柳王氏打开来，最上边是一本书，芙蓉认得封面上《救荒本草》几个字。

　　柳王氏摩挲着书道：“当年你外公就是照着这书上山采药，我也挖过野菜。”

　　包袱里还有一堆枝枝蔓蔓，看着像是干枯的野草，柳王氏道：“这是你外公最后一次采回的草药，我晒好了没舍得卖，”她翻弄着药草，似乎陷入了久远的回忆。

　　良久，她抬起头问曲芙蓉：“你认得这些吗？”

　　“小时候跟着外公上山，只顾好玩，长在地里的认得几样，这枯的倒不怎么认得。”曲芙蓉歉然道。

　　柳王氏叹口气，寻出两样来，“算了，你拿这桔梗甘草熬点水吧，有没有效用就那样吧。”又道：“对了，会熬药吗？”
　　曲芙蓉小声道：“不会，没熬过。”

　　“真是没用，”柳王氏训道，“你去院中寻几块石头，将那药吊子架起来，第一遍三碗水煎得一碗，第二遍两碗得一碗，两次得的，合一起，一次喝一半，明白不？”

　　“好的，姥姥，我马上去。”曲芙蓉忙不迭地答应着，来到院中，趴在地上，依着姥姥方才教的方法，用石头架起药吊子，小心地点着了柴?，花了足足一个时辰才熬好了药，端给姥姥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