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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05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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曜日正中,风平浪静。
码头最中央的位置停着一艘高大的福船,龙头凤尾,帆布高扬。
船下立着两列身着短褐草履的汉子,乍看与周遭商船上的水手无异,但那凌厉的眼神,整肃纪容又绝非普通水手可有。
领头的黝黑汉子点了一遍手下的人,转身见到一身黑色胡服的傅琰,咧嘴笑道:“头儿,我把人都带回来了!”
傅琰盯着周副将黝黑的脸,眉尾微扬,轻笑道:“这一趟可还顺利?”
周副将猛一点头,“遇着了两路海盗,看着像倭寇的路子,照着平时训练的来,一路刚摆开队形就跑了,一路真刀真枪的战了一场,长进不少。”
傅琰打眼环视一圈,见回来的兵卒虽然黑瘦不少,但精神矍铄,周身透出的刚毅杀气远非两月前可比,黑眸微亮,抬手拍一下周副将肩膀:“辛苦。”
周副将嘿嘿一笑,又想起傅琰暗中嘱咐自己的事,左右扫视一下,压低声道:“头儿吩咐的那事,有些眉目…”
说话间,傅琰眼已转向远处正朝这边走来的女人,手一抬,唇边微动:“回去再说。”
周副将点头,抱拳同一身青色常服的温璟问好:“使君。”
“周副将辛苦,我都听他们说了,要不是您带队鼎力相护,这趟走商不知还要多出多少波折来。”温璟面上含笑,声音温润:“商队能顺利返航,您功不可没。”
“使君谬赞,都是属下该做的。”周副将瞥见傅琰扔来的眼神,很自觉地退后几步让出空间来。
眼神不着痕迹地在这两人身上转了转,暗自咂摸,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
温璟停在傅琰身边,视线落在甲板上,水手们进进出出,正忙碌着将从大罗国运回来的货物从船上卸下来,虽不知箱子里装着什么,但光看水手们脸上的汗水笑容,也知收获颇丰。
灼眼日光打在她素白的脸上,更衬得眉挺鼻高,容光焕发。然窄袖青衣轻压艳色,更添庄肃,容不得人生起半点轻慢念头。
她看了半晌,忽而转头同他道:“团练的债,此次便可一并还清。”
“本就不是你欠的债…”傅琰目光有些虚,想起温璟到安南后做的种种,说不得什么滋味,喉间几滚后才低声道:“你为安南费心劳力,真算起来,倒是我欠你良多。”
脚底一动,他不着痕迹地贴近她些,目光定在她绝艳眉眼上:“待一切事了,便是刀山火海我也替你闯来。”
那日借着酒意闯进官舍,无赖求她乞怜后,他便彻底撕了蒙着的脸皮。
虽不得她答应,但心中却欣欣然地将她重新划回自己的羽翼下,只想着早日解决这一切,同她一诉苦衷,再牵回她的手。
如今那人已去,他直筹谋的事也有些眉目,想来这日子应当不远……
闻言,温璟眉尾略扬,意味不明地向身旁看了一眼。
男人面容陡峻,唇边勾着的痞笑一如平常,然那双眼中却不复先前的深沉,黑眸晶亮,眼中情意丝毫不掩。
她心中微动,悄不作声地收回眼神,只当没听见他的重诺。
抬手顺了顺被海风卷起的发丝,忽而说起别的事来:“刚听得海商说件稀奇事。大罗国明明不善医药,却以杏林广袤自居;明明兵器繁多,却自称兵贫器弱;你道怪不怪事?”
女人笑意盈盈,口吻玩笑,好似只是随口说了桩趣事。
然傅琰却听得头皮发麻,警铃大作。一双黑眸在她笑面上逡巡,似是想看出些什么来,却是颓然。
女人眼神清亮,露着几分好奇神色,倒衬得他多心一般。
思索半晌,他清清嗓子:“倒真是件怪事。听你所言,大罗国有些意思,若有机会真想去那走一趟。”
“是么?”温璟笑笑,“我还以为你早知此事,这才特地点周副将出海,替你去探探虚实呢。”
他咧一下嘴:“这话我听不太明白。”
身旁的女人眼神霎时幽深,唇边仍噙着盈盈笑意,一言不发地朝前走了几步,登上码头边上设的瞭望高台。
傅琰亦步亦趋地跟在女人身后,抬手阻了想跟上来的护卫,随着她走到高台最边上。
高台边角处只他们二人。
眼前是一望无际的碧海蓝天,耳边是清冽海风,身旁是情愫暗生的旧人,本该是一派旖旎绵情。
然两人间的气氛却有些说不出的奇怪。
两道身影本是并肩而立。
却又像对峙一般,中间被一道无形的细丝勾着,谁都不愿先松手。
静默片刻,温璟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淡去,望向傅琰的眼神带了几分审视之意,慢条斯理道:“近来收着些消息,有些事情想不明白。”
“哦?还有你想不明白的事?”男人语带调笑,却又带着些劝诫的意味:“若是连你都想不明白的事,只怕这天底下也没几个人能弄懂,倒不如不想罢。”
温璟答:“是这道理。只是你也知道我这人,最爱钻研,若不弄懂,辗转反侧也是挠心,倒不如试着去寻个答案,让自己心安罢。”
他低眉颔首,叹道:“是你的性子。”
“我想不明白的事你未必不明白,就看你愿不愿意同我解答罢了。”她笑笑,目光一瞬不眨地定在他脸上,不愿放过他一丝一毫的变化。
那夜他酒醉漏隙,言辞举止间难免露出点不一样的东西。翌日醒来后,温璟左思右想,终是忍不住种种猜测,暗地派人查了许多。
两月未见他,然关于他的消息却不时出现在她桌案上,亦让她越想越心惊。
眼下再看这个男人,脸上神色一如往常,冷硬中带几分邪肆。
偏不知那心底藏着多少秘密,只怕哪一个都能搅得一番天翻地覆…
傅琰摇头失笑:“倒不知你对我如此笃定。”顿了半晌才低声道:“问吧。”
一阵海风掀起她的裙摆,微潮微腥的气味拂过鼻尖,她垂眼轻压衣摆,没有看他,声音低浅得只能让一人听见。
“组建舟师的折子被驳,然这附近的村子里年轻汉子都被征了劳役。”
“府库走了万余两白银,但安南官驿却从没见着军器库派来的司监。”
“海商早早盯上闽南军要淘汰的兵船,愿出三倍高价却还是被人截胡。”
她抬睫望向他倏然幽深的黑眸,语气淡淡:“桩桩件件本就稀奇,若连在一起就更非巧合。”
傅琰看她半晌,没料到两月的时间竟让她找了这么多证据,唇角微动:“还有呢?”
“还有?”她莞尔一笑,眉眼弯弯宛若天明月,“周副将在大罗国险些被当作探子抓起来,要不是海商撒钱担保,差点回不来。”
“可是费了好大一笔钱呢。”她露出一副守财奴的样子,眼中俱是惋惜。
听她话说到此,傅琰心知她定是有了成算,忽而一笑:“娇娇果真聪慧。”
“奉承我也无用。”她挑了挑眉,眼中笑意稍减。
长长地呼出一口浊气,她拢着袖看他,眸中意味不明:“事到如今,我只问你,要做到哪一步?”
“私兵,擅战,亦或是谋逆?”
红唇中吐出几个令人心颤的词句,然女人的脸上却无澜无波,声线亦平,好似不知自己说的是什么。
此言一出,男人脸上的笑意蓦地褪尽。
黑眸冷凝如寒冰,刀唇紧抿如利刃,周身紧绷如满弦之弓,气势凛然。
她不闪不避地迎着他锐利的眼神,面容逐渐冷肃起来,足底开始发麻。
不知过了多久,才听他长声一叹,声音飘渺:“此事,你还是不要明白的好。”
“你到底瞒了我多少事?”她似问似叹,瞥一眼他紧抿的薄唇,心知若他不愿,定是问不出一个答案。
长睫抬而又落,直到眼眶涩然,亦没有等到他开口,缓了好久才凉声道:“到底是何事值得你做到这般?私购兵器,私练舟师,桩桩件件都是谋逆的大罪。”
“你从傅家除名除族,改名换姓蛰伏安南这么多年,就是要铤而走险冒天下大不韪不成?”
她连连诘问,男人却只垂眸不语,身形一动未动,好似没听见一般。
看得她心头怒火腾然,红唇张了又合,如此几番才压着怒火冷声道:“傅琰,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么?”
“若事情败露,你以为折的只是你一人?不可能!全部参与之人,傅家,安南军,府衙之人,连同我,都要一同死罪!”
“你莫不是疯了!”最后一句几乎如同困兽嘶吼,话音刚落眼尾泪珠就无声而溅。
一滴泪砸在高台上,顷刻间融了去,却如同一记重锤终是砸开了男人紧闭的口。
傅琰低低一叹,走至她身旁,手指试探着触上她微凉的脸,见她没有抵触之意,大着胆子向眼尾划去,抚去她眼尾泪珠。
“莫哭了。”他声音苦涩。
见她瞪着一双红眼看他,努力牵牵嘴角,艰难地挤出一个嘲讽的笑容,嘴唇翕动:“我如何舍得让你陪我去死?”
“只是未雨绸缪罢…虽被傅家除族除名,但也是傅家培养出来的,忠肝义胆,保家卫国便是傅家的道义,我,我再如何混账…也不会丢了本心…”
“那你…?”她杏眸圆睁,脑海中快速闪过一个猜测,声音中还带着点哭腔,急道:“那些都是为倭寇准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