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椿树八千岁》狄蒲

13、陈如筠

　　虽则惊诧万分，陈如筠还是很快收了神色，恭谨作答：

　　“小侄不知竟是孟表妹所言，是我冒犯。”

　　说完这话，他突然意识到好像有些不对劲，孟姑父何曾主动提起过自己的女儿？望向眼前人，眼中却分明是一派的喜悦平和。

　　敏锐如陈如筠，几乎就在这一刻，他心中已经有了主意。那位孟表妹在棋退北荣敌军后就中毒昏迷不醒，这不是秘密，而现在，能让孟姑父如此自然提及自己女儿，怕也只有如此一件事了。

　　看着孟泊留捏在手里的信纸，陈如筠几乎是确信了。但他深知此事的重大，既然孟姑父不提，他权当不知。

　　可是，“民者，棋也”，言者又作何解？

　　陈如筠送上束脩，拜别孟泊留后，步行回了府。

　　江阳陈氏是江阳的大户，子弟众多，而陈如筠本只是旁系的子弟，比不上嫡系的尊贵，可偏偏在这一辈中，陈如筠资质出众，从小就聪慧非常，嫡系长房见此就收去养了，事实也说明族里并没看走眼，陈如筠一路顺利考到春闱，就等开年考进士了。

　　齐梁以宗族为重，尤以地方大族见长，但凡是族中的子弟，只要资质出众，就会被着力培养，无谓生身父母。

　　陈如筠迈入侧门，看门的小厮立刻热络地行礼：“二公子回来了！”

　　陈如筠略顿下颔了下首。

　　“刚后院小碧姑娘还吩咐我，说二公子回来了的话，直接往主母的屋里去，先不必回院子。”

　　陈如筠娴熟掏出几枚孔方兄递给了小厮，利落地转了步子往东边去，小厮在后面连声答谢。

　　陈如筠的母亲穆氏是现下陈家的主母，不算他，膝下有二子一女，陈如筠按年龄行二，府里上下尊称一声“二公子”，因着陈如筠被族里送过来时已然十岁，所以与穆氏再培养母子亲情就算徒劳，况陈如筠还是个冷淡的性子。

　　一路走过假山流水，不一会儿，穆氏所住的院子就到了。

　　陈如筠略凝了心神，站在帘前朝里面道：

　　“母亲，如筠来迟了。”

　　话音刚落，帘子就被掀了起来，露出一张秀丽的脸庞。

　　“二公子来了，您请进。”

　　陈如筠站着没动，屋里传出一声妇人的声音：

　　“如筠是同母亲生分了？”

　　陈如筠闻言这才进了屋，转过身发现屋子里竟还有其他许多人。

　　穆氏坐在上首，脸上一派慈祥面容，紧挨着穆氏坐的是穆氏的小女儿陈宜之，在府里是骄纵的大小姐；坐在一旁的两个男子则分别是大公子陈如珣和三公子陈如蒲。

　　陈如筠在众人面前站定，规矩地行礼道：

　　“母亲。”

　　“大哥。”

　　“二哥。”

　　“小妹。”

　　原在他进屋时众人脸上还有残存的笑意，现下望去，脸上都变得疏离。

　　原本陈家三兄妹同他关系就是客气至极，可当他科举一再中的，学业平庸的两兄弟就同陈如筠疏远起来了，毕竟，在陈如筠的衬托下，他们显得更不堪了。

　　穆氏开口打破僵局：“小碧，给二公子上茶。”

　　陈如筠拾了个位置坐下。

　　陈家两公子放下茶立马就站起来告辞。

　　穆氏无奈：“去吧。”

　　陈宜之也不好再待，三人一起告辞去了。

　　陈如筠站起身告罪：“是如筠扰了母亲的雅兴。”

　　穆氏不置可否：“坐下吧，母亲有几件事同你说。”

　　“是。”

　　“你生母的风寒我已命大夫开了方子，大夫说不严重，好好将养就行，你不必太担心。”

　　“儿替蒋氏谢过母亲。”

　　穆氏抿了口茶润了润唇，继续道：“侯爷的课今日也已完了，离春闱还有一段时日，我给你安排了别院，你安心温书。”

　　“是。”

　　说完，穆氏揉了揉脑侧，陈如筠闻弦知雅意，立刻起身。

　　“那儿子就不叨扰母亲休息了。”

　　坐在上首的妇人支着脑袋微点了下头。

　　陈如筠退出屋子，一股寒意扑面而来。院中修剪整齐的花木业已只留着枝干，寒影波绰。

　　*
　　青阳烟云阁后门，一辆马车缓缓停下。

　　孟椿挑起车帘，看着眼前热闹非凡的酒楼，陷入了沉默。

　　她皱眉看向身旁男子:“你把我给你的人关在这里面？”

　　烟云阁这地方孟椿没来过，但是一瞧里面的欢声笑语，她就大概知道不好。

　　而阿兰顺着空隙往外看到烟云阁时，一时间脑子都空白了，这种三教九流的地方，姑娘怎么能去？！

　　烟云阁是青阳最大的酒楼，花酒、赌坊混为一体，每日歌舞不止，可谓是销金窟。

　　阿尧今日坐在外面赶车，听见孟椿的问话后，转过身掀开帘子朝孟椿道：

　　“姐……姑娘，这里可是公子觉得最安全的地方，一般人他都不会往烟云阁送的。姑娘喝喝酒，审问很快就过去了。”

　　好嘛，这主仆俩还真是一条心！阿兰愤愤地想到，可姑娘现在还没表态，她一个字也不会说。

　　季时章听到阿尧的解释，身子略微一僵后很快恢复正常，温和解释道：“孟姑娘，不是在下戏弄你，这确是我在青阳最安全的地了。”

　　孟椿也不是矫情的人，她倒不在意此地为何地，只是担心关的人跑了。

　　孟椿点头，就在季时章以为没有下文时，就听到身旁的人冷不丁问道：“那在焱阳呢？”

　　季时章反应过来，笑看着孟椿道：“馥香楼。”

　　孟椿一脸冷色，掀起眼皮道：

　　“公子开酒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