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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归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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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夫人李氏一向是看不起荣茵的,身为嫡出过得还不如庶女,却不知低调收敛,整日咋咋呼呼嚣张跋扈的,一点儿大家闺秀的样子也没有。但她今天却有些心疼荣茵,破天荒地打起了圆场:“茵丫头快起来,你祖母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嘴上说要送你去苏州,其实心里可舍不得了!”
李氏说的话太假了,王氏对荣茵就没有和颜悦色过,更说不上心疼。不过荣茵还是很感激李氏的解围,向她行礼后道:“见过二婶,身体可还好?”
“好着呢,都好着呢。”
荣茵忍了忍,还是小心地问出口:“我母亲她……”
李氏顿了顿,拉起荣茵的手拍了拍:“你母亲她在玉兰院里专门设了一个小佛堂,日日都在里面为你父亲念经祈福,轻易不出院门,你可别怨她不来为你接风。”
“来来来,你也好些年没见过你莹表妹了吧,都长成大姑娘了。”李氏转身去拉站在王氏身旁那位脸生的少女,“快来见过你茵表姐。”
荣茵这才认出少女是徐婉莹,姑母荣嘉的小女儿,与四妹妹荣荨同岁,年芳十四,只不过一个出生在初春,一个出生在暮冬。很小就随姑父搬去南直隶了,只有逢年过节才会跟着姑母一起回府来看望祖母。
徐婉莹的长相随了父亲徐仲达,也算得上清秀佳人,与小时候反而不太像了,所以她刚才没有认出来。
李氏话音刚落,徐婉莹便屈身行礼,柔柔弱弱地:“三表姐路上辛苦了。”荣茵心想,这点到是跟小时候没什么变化,徐婉莹生下来就身子不好,常年都带着病,楚楚可怜得让人心疼,姑母和姑父一直也很宠溺她。
徐婉莹行完礼后,荣荨也上前给荣茵行礼。荣茵端详着荣荨,荣荨变化也够大的,自己在女子中算个子高的,没想到她比自己还高小半个头。其实她二人的关系一直不怎么亲近,毕竟荣荨是二房的庶女,自己和二姐姐关系又好,以前没少跟着二姐姐一起冷落她。
李氏冷眼看着荣荨行完礼,才又开口说话:“行了,现如今府里就你们姐妹三个,以后有的是时间说话。”
说完看向王氏:“母亲,茵丫头心里肯定是极想先去看大嫂的,我们就放她去吧,晚上我安排一桌好菜,咱一家人再好好说话。”
待荣茵走了,徐婉莹就抱着老夫人的手撒娇:“外祖母,三表姐在苏州待的好好儿的,您怎么想着把她叫回来了,这一路舟车劳顿的,您看看三表姐都累成什么样了。”
“就你会心疼人。”荣老太太点了点徐婉莹的额头,颇为宠溺,“她怎么说都是荣家的嫡女,也到了说亲的年级,若是留在苏州当一辈子姑子,传出去荣家还不被被外人口水淹死。”
“三表姐外祖家不是在苏州么,说亲的事儿她外祖家也可以啊,何必累到您自个儿。”徐婉莹面上一派天真,还懂事的替王氏捏肩捶背,其实心里早就恨死了。
她来京城就是为了说亲,处心积虑地讨好王氏和罗氏,比丫鬟伺候还精心。原本荣府就她和荣荨,好的亲事自然先紧着她,可是现在荣茵回来了,又是嫡女,自然得先排在她前头,那自己这段时间的费力讨好不白费了。
王氏无奈,徐婉莹什么都不懂,若不告诉她,怕日后在外面要闹出笑话,这才说道:“你大表哥还要参加会试的,她母亲尚在,荣家长辈尚在,婚姻大事怎能由外家做主,不知道的还当荣府苛待嫡女,名声还要不要了?”
徐婉莹吐吐舌头,甚是乖巧地道:“外祖母我知道了”。
李氏还有话要跟王氏单独说,把徐婉莹和荣荨都叫了出去,连伺候的半夏也不留。
看见人都走干净了,李氏才道:“母亲,蕴姐儿和天扬成亲的事儿茵丫头可还不知道,她今天刚到家,没问起蕴姐儿怎么不在,要是问起来了可怎么办?”
“你怕什么!”王氏不满李氏的担忧,“她跟齐家退亲在前,蕴姐儿嫁人再后,是她自己不争气,这么好的亲事都抓不住,咱家可没有刻薄她。”
“再说了,娶蕴姐儿是齐大人的主意,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任她有再大的不满,这事已成定局,是改不了的。”
李氏担心的不是这个,荣茵就是一个小丫头,拿捏她还不容易么,她担心的是齐天扬。
王氏看着李氏闪烁其词,也明白过来,不可置信地问:“怎么,蕴姐儿都嫁过去三年了还没把孙女婿的心给笼络过来?”
“没出息的东西!”王氏气得把茶盏都摔了,“你老实告诉我,蕴姐儿一直没喜是不是……,是不是孙女婿不愿意碰她?”
外间的半夏听到声响,拿眼神询问白芷,白芷摇了摇头,拉着半夏走远了。自荣川去世后,王氏的脾气越发阴晴不定,动辄打骂下人,伺候的人整日都提心吊胆的,此时可不是上去触霉头的时候。
李氏赶紧上前给王氏顺气,对王氏来说,荣家的利益是最重要的。若是她知道荣蕴不能讨齐天扬欢心,下一刻她就能亲自挑选两名妾室给齐天扬送去,只要能稳住齐家就好。
李氏讨好地说:“是儿媳的不是,没把话说清楚,害母亲想岔了。蕴姐儿和女婿感情好着呢,我是担心女婿看到茵丫头会起念想,毕竟他二人以前可是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的,往日感情深厚众人都看在眼里的。”
王氏怀疑地看着李氏,觉得她没说实话,可又想到蕴姐儿的美貌和品性,想来没有男人会不动心,于是也不再追问:“这件事我会亲自和茵丫头说,蕴姐儿是我一直疼爱的孙女,我自然是向着她的。你呀,也不必杞人忧天,蕴姐儿哪里比不过茵丫头,女婿又不是瞎子自会知道她的好。”
“是,母亲。”
王氏又道:“为今之计,只有赶紧给茵丫头说一门亲事,嫁得远远地才好,最好一辈子都不要再回京城。”王氏对荣茵的厌恶已经到了深恶痛绝的地步,恨不得她永远消失才好。
李氏也这样想,最好嫁到川蜀去,山远水长的,女婿见不到,自然就看得到蕴姐儿的好了,只是:“母亲,今日你也看到了,这长开后茵丫头的相貌也太过出众了些,怕是一般人家护不住不敢娶,可门第高的又攀不上,这可如何是好?”
“这事儿容我再想想,……老二这阵子应该要归家了,他走南闯北见多识广,想必有办法,等他回家再说。对了,这次老二回来把华哥儿的事也一并办了吧。”
荣荨的生母兰姨娘生了个哥儿,刚两岁,取名华哥儿,是二房唯一的男丁。王氏见李氏这么多年也就只生养了一个蕴姐儿,便想叫李氏把华哥儿记到名下,以后就当是二房的嫡子。
李氏自然是不愿的,可是无后为大,没有生下儿子一事就已经让她在府里差点站不住脚了。要不是大嫂罗氏身子弱不能理事,把中馈交给自己打理,再加上这些年自己的娘家哥哥争气,当上了福建都指挥佥使,想必兰姨娘都要骑到她头上了。
王氏知道李氏不情愿,那又如何,什么都没有子嗣重要,一想到如今府里还要依靠齐府和她哥哥帮衬,就软了语气:“我知道你不愿,给你的时间还少吗?这么多年老二身边的姨娘、通房的避子汤断过吗?要不是你肚子实在不争气,我也不愿意当这个坏人,蕴姐儿有了弟弟,以后就有了替她撑腰的人,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玉兰院位于荣府后院的东北角,是一座两进的宅子。院中各个角落都种了玉兰,这是母亲最爱的花,听说还是父亲为了迎娶母亲亲手种的。每年春季花开的时候,粉的、紫的、白的像云雾一般,飘在院子里,香气扑鼻。
门口没有丫鬟婆子守着,院里也空无一人。荣茵从院门看去,正房的屋檐下还挂着白色的灯笼,那是父亲去世的那天就挂上去的,也不知是换了几轮,如今的还很新,随着风肆意摆动。
门上的白已经取下了,台阶上零星散落着刚被吹落的玉兰树叶,另一边有株望春玉兰。就是这个台阶,四年前,母亲就是站在这个台阶上让自己滚。那是她从来没有在母亲脸上见过的眼神,这几年已经深深勒进了她的血肉,她慢慢地闭上眼,任疼痛从骨子里冒出来。
“姑娘?”琴心看着站在院门口迟迟不动的荣茵喊了一声,“您别怕,夫人就在里面等您呢!”
西次间里,罗氏一身素衣,跪在蒲团上念诵《地藏菩萨本愿经》,一手持木鱼,一手捻动佛珠。
罗氏的陪嫁婆子范妈妈在一旁急得不行:“夫人,前儿才听通传的小丫鬟说姑娘已经到了老夫人那里,这会儿说不定已经回来了,您把念经的事儿放一放,先出去见见姑娘吧,啊?”
罗氏恍若未闻,依旧敲着木鱼。等了好一会儿,直到瓶儿进来禀报,说荣茵已经到了院门口,范妈妈见罗氏依然不为所动,长叹一声,只能自己出门去迎接了。
范妈妈带着瓶儿出了西次间,看到荣茵站在望春玉兰前。花期早过了,入了秋,树叶泛黄,叶子落在了荣茵的肩上,再顺着衣裙飘到地里。